王樱试探了一下谢跃进, 心里就有了数。走到后厨就看见徐霜正在盘馅,国营饭店每天消耗量最大的就是饺子和包子,徐霜不管包,就把着调馅的关键。
见到王樱来了, 徐霜就给她现包一碗饺子, 镇上每天也就是中午那顿人多, 晚上也就是三两桌光顾的。这个点上头也只在外头坐了几个男人, 叫了小菜侃大山。
徐霜给王樱下了一大碗饺子, 又上了一碟子水煮花生, 把钱和票交到服务员处。
服务员早忘了王樱,主要是王樱这段时间的变化太大, 她第一次来的时候还瘦不拉几的, 穿的也破。现在王樱身上穿的是新衣服, 头发也黑了点,脸颊上也有肉了,最主要是肤色白了好几个度。
服务员带着点羡慕:“饺子一碗一块二, 用不着这么多。”
徐霜给的可有一块五了。
徐霜也不含糊:“多盛了几个。”
服务员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实徐霜是管着后厨的人,他要是多盛了几个,也没人能看出来的。偏偏徐霜每次都是按照规矩来, 该是什么是什么。
王樱见着碗里的大白饺子就顿时什么烦恼也没了, 猪肉白菜饺, 咬一口就是扎实的肉馅。
徐霜就坐在边上看着,他早就吃过了晚饭,这会儿看王樱吃也不觉得腻, 王樱把一大碗饺子干掉, 他又从后厨送了大半碗面汤。
吃饱喝足, 徐霜把后厨的收了尾,两人一块打着手电筒回大队。
王樱在路上把自己听到的内容告诉给徐霜。
“那个谢跃进跟对方保证的可好了,说是冬天天冷,店里存了一大批的干菜,到时候他把干菜替换一部分,剩下的再留一点,反正你不在,后厨他说了算。还有什么佐料油料,他到时候都能摸到……”
徐霜牵着王樱的手,听了半天才嗯一声。
王樱:“那你要怎么办?”
徐霜盯着路,现在天气冷了,下班走这一路也要小心,泥巴路被冻硬实,深一脚浅一脚的,不定哪个地方就有个磕巴。
“随他去。”
他早觉得谢跃进小心思多,不耐烦跟他打交道。再加上他把着后厨的时候颇为严苛,谢跃进是不敢伸手的。这么一看,他想在自己不在的时候下手可太正常了。
王樱提醒道:“就怕他趁着冬天把东西换了偷了,等你回来这点缺口还要栽在你身上。”
徐霜:“不至于,他不敢。”
徐霜把内情解释给王樱,其实这次他停两个月的工,管着饭店的领导是不乐意的。
徐霜在镇上工作这几年,手艺是真的好,偶尔县城还能有人找过来尝尝他的手艺,可见水平很拿得出手。
这次一下撂下两个多月,也是徐霜对领导的小心思不是很满意。
领导觉得饭店就靠着一个厨子说出去不好听,本来领导是指定谢跃进做徐霜的徒弟的,但徐霜不接茬,说是教归教,但收徒弟是老规矩,现在新社会不讲这套,不要谢跃进嘴上改口。
这嘴上都不改口了,能把压箱底的本事全教了?
领导不满意徐霜不服从安排,徐霜觉得谢跃进就是学不出来。
这次请假,谢跃进蹦跶着保证自己能完成任务,领导也对徐霜堵着气,觉得你就是个厨子,离了你这张屠户,还能叫别人吃带毛猪?
走就走!
要是谢跃进能撑下来这摊子,往后店里就是两个大厨了!
徐霜:“所以说,谢跃进不会往我身上栽,他巴不得好好表现。”
本身领导就存着抬谢跃进压徐霜的念头,这次徐霜出不来,谢跃进的机会就在这里了。
他要是干得好,不说水平超过徐霜,只要手艺过得去,能撑住店里的大部分生意,那就算是等到徐霜回后厨,店里也有他一席之地,少不了给他加点工资提个级别。
可现在他动了歪心思,店里那菜,油水少了能好吃吗?
撑不住摊子,等徐霜回去,领导说不好就要换个能学出来的人进后厨。
徐霜不以为然:“又想拿东西,又想出风头,我看他自己都没想明白要什么,要么就是贪心什么都想要。”
徐霜倒是不担心被人栽赃,他自己的习惯就是日常记录,店里采购的东西单子数据他都是半月对一次账,之前好几年都没有出过错。
谢跃进在店里鬼头鬼脑的盯了徐霜不少时间,也没逮住过徐霜一点把柄。
所以他但凡长点脑子,就不会把事情栽给徐霜。
王樱给徐霜提了醒,看徐霜有把握就不再多话。
想也是,徐霜自己的小门路还挺多的,不至于在工作上糊弄东西,这点蝇头小利他看不上。
谢跃进小心思动的多,就看这两个月他是能稳住客人,还是能暗度陈仓把店里的东西收到自己腰包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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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不把谢跃进放在眼里,但是因为王樱的那段话,徐霜干脆跟领导破罐破摔了一把,本来说好的是从十二月开始再不去,这下子徐霜干脆决定自己直接在婚前就交接好事情,把时间留出来好好结婚。
至于谢跃进?
徐霜先留出了一个星期的时间给他适应,等到封了山,再有什么问题也赖不着徐霜。
到了二十四号,徐霜处理完店里的所有事情,存好的干菜一样一样盘点过,多少斤,多少种类一一写在纸上,王樱提了个想法,说交接这种事,最好是点一样东西叫对方签一个名字,徐霜就觉得很好。
足足写了七八张纸条,上面都写明白了在领导盯着的情况下把后厨交给了谢跃进。
领导觉得心里疙疙瘩瘩的:“用那么费事吗?你又不是不回来了。”
徐霜把纸条收好:“这都是公家的东西,说清楚了回头好算。”
决口不提自己是不是不回来了。
领导心里打了个突,别是这人真打算换地方干了吧?
领导心里登时有点后悔,说起来徐霜的手艺好,当时胜利公社的一个饭店也想把徐霜争取过去的,毕竟徐霜本就是胜利公社的人,去自家公社也很正常。
但是徐霜考虑到他们大队离公社太远,每天一个多小时实在麻烦,所以才就近来了红旗公社。
本来领导也觉得好,徐霜是个初中毕业生,有点文化,自从他来了之后,后厨的东西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店里很少再用领导费心管。
他手艺还好,再过几年等级往上考一考,也能带着饭店说出去响亮。
这样的人要是走了,可是店里的一大损失。
徐霜没顾上管领导的内心纠结,把东西一交,利索就回大队了。当然了,最近这些天还没下雪,饭店要是有顾不上的,临时去找他也来得及。
徐霜走的急,因为大队进山的队伍今天回来了!
去的时候二十多个人,回来的时候扛着两只野猪,还有一篓子野兔狐狸之类的。
全大队都喜气洋洋,前面分任务猪,一家就分几斤,人口多的人家沾沾筷子就没了。野猪肉是山上打的,跟白捡的有什么两样,白得好几斤猪肉,每家都高高兴兴。
徐霜拿了分得的十几斤野猪肉,又找了相熟的几家换了些,最后留了三十斤野猪肉,兔子肉他之前还留了几只风干的,两样肉菜,加上换的粮食,足够婚宴上待客了。
徐霜管大队借了会议室,现成的桌子,再借点条凳,把餐具也借个遍。
徐老太完全抛开了之前的低调做法,打定了主意要风风光光办一场。
徐霜大姨家那边要来二十多号人,大队上关系好的还有几家,零零散散的,至少要开十桌。
王樱帮不上多少忙,她现在连人都没认全乎呢。
再加上王家这边沾亲的也就是王永顺和李春娟,王樱提都没提要请这俩人。
王永顺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本来他是不抽的,但最近事情一连串的来,让他焦头烂额,李春娟还作妖不断,王永顺愁闷的不行,就也抽上了。
李春娟在屋里收拾猪肉,切一块骂一句王樱。
“小娼妇,真就是不要娘家了!连来叫都不来!”
“白养了她两年,就是个白眼狼!”
野猪抬回来,王永顺两口子也分了四五斤,可哪怕是有肉吃,两口子还是心里下不去。
王樱跟徐霜明天就结婚了,今个徐老太就开始散喜糖,大队上的小孩个个都拿了几颗,关系不近的也能捏一两个梨膏糖吃。
偏偏就他们两口子没有!
不光是糖,连婚宴都不叫,本来王永顺还觉得就算是为了做脸,徐霜也得把他们两个叫去吃一顿。结婚呢,哪儿能没有女方家长辈。
偏偏徐霜跟王樱一丘之貉,两个人都不开口,徐老太连面子都不愿意做。
按照常理,这算是对女方不太好,但大队上却没一个人这样觉得。
“乖乖,徐家小子这是打了多少家什啊,这一件件的,看着真像样。”
“城里说的三十六条腿对吧?咱们大队上还是头一份呢。”
“新被子不都是女方做的吗?这咋还是徐霜准备?”
“这是入赘还是娶老婆啊,给我都弄糊涂了。”
一连串的羡慕,叫李春娟怒不可遏。
一个丫头片子,前头还是个克父克母的灾星秧子,现在就成了香饽饽?
王永顺听她骂人就脑壳疼,以前就是这样,一点小事就揪着王樱骂到死,激动了还要上手打。一来二去才把人逼出去了。
现在还是这样!
“别骂了,把肉炸了油留好,耀宗最喜欢吃猪油拌饭了,你明天做好了给他送去。”
如果说现在有什么好惦念的,那就是王耀宗了。
王永顺给儿子起名叫耀宗,心里是真的盼着儿子光宗耀祖的。王耀宗眼瞅着毕业,王永顺就打算等着儿子带着自己进城享福。
李春娟气的把刀一扔:“你就没个刚性!她再怎么说也是你侄女儿!结婚还不叫你上个主桌?”
王永顺把烟袋子往地上一磕:“你有刚性你去!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丫头现在现在可是十足的六亲不认。”
李春娟气狠了也没办法,的确像是王永顺说的那样,王樱六亲不认。
真要是还存着点把他们当长辈的心思,哪儿能不叫他们去婚宴上呢?
徐霜可是样样都听她的。
“小娼妇,丧门星!”李春娟又开始了谩骂的过程。
王永顺起身进屋,他懒怠听李春娟骂人,进屋走到墙角边上的木条堆里,准备把自己的家底弄出来再点点。
这一点,王永顺就傻眼了。
原本里面还放着的一百八十块,现在只有一百了!
王永顺腿一软,这一百八十块可是他给耀宗存着进城谋划工作的啊!
他旋风一般起身,冲进厨房就对着李春娟一个大嘴巴:“是不是你!是你拿了钱?!你个倒霉婆娘,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娶了你这个丧门星!”
李春娟不防自己挨了一巴掌,脸肿起来了,她反应过来就疯了。
撕扯着王永顺就开打,两人跟仇人一样,你来我往撕打个不停。
到了这份上,钱不钱的已经不重要了,两个人都打出了真火。李春娟被薅了一大把头发,王永顺则是青了两个眼眶子。
两口子打完,李春娟不承认自己拿了钱:“谁知道你藏了多少!你别赖我头上!”
王永顺也双眼赤红:“不是你还能是谁?!咱家就你我两个!不是你难道还能是耀宗!”
李春娟肯定不能往自己儿子身上泼脏水:“呸!谁知道是不是叫耗子啃了,你别赖别人!”
王永顺往地上一瘫:“那可是八十块啊!”
李春娟好悬没站稳,家里有钱,她心里膈应王永顺不告诉她,但一下子丢了八十,那简直是挖她的心肝吃她的肉!
李春娟急了:“那再找找啊,说不定丢哪儿了!”
八十块啊!
她得下地干多久才能挣回来啊!
王永顺捂着眼,心里苦闷又沉重,八十块钱要不是李春娟拿的,那还能是谁?
耀宗不可能,这钱迟早都是花在他身上的,他指定不能拿走。
那就是……王樱?
李春娟则是一口咬定就是王樱!
“我说那个小贱人又是买这又是买那的,合着就是偷了咱家的钱!”
李春娟挣扎着要出门找王樱的晦气。
王永顺也来了劲儿,他觉得这钱肯定是家外面的人拿走了,但他不能确定是王樱,就算确定了王樱,他能逮住王樱的证据?
钱上没打钢印啊!
他拿王樱娘的钱就是这么来的,笃定王樱拿不住把柄。
现在王樱要是拿了他的钱,那他也没证据!
王永顺坐在地上,第一次觉得自己日子难过的不得了。
李春娟要闹,王永顺也不拦了。
他现在心头也是火气。
索性已经闹的不来往了,那就闹!
王永顺指导李春娟:“等明天徐霜来接人了咱们再闹!”
管它闹回来闹不回来钱,最起码给王樱这丫头的婚事给混了!
自家日子这么难过,她凭什么风光大嫁?!
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