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栩的第一个生日。
当时景文还没有认识到自己对他的感情, 一度很纠结要不要正儿八经送他一份礼物。
送的太正式吧，好像显得婆婆妈妈。
送的不正式吧，他心里过意不去。
正好前不久是他的生日, 他已经给宁栩找了个和以前一样的魔方，兄弟之间想送就送、送完就完了，也不用讲究什么回礼, 因为他过生日宁栩也没送东西。
嗯，就这么办吧，他心想，反正也已经准备了其他小惊喜。
宁栩的生日恰逢元旦, 前一天学校调休，还需要继续上学。
景文昨天看购物车看到一点才睡, 明明决定了不另外送礼物，但一会儿觉得这个球鞋很适合他，一会儿又觉得想给他买这款键盘或是手柄。
第二天一早，他特地在校车上问了宁栩一嘴。
“生日想要什么礼物吗？”他说。
车窗开了条缝，内外的温差使得窗户上起了一层薄雾。
景文只穿了件薄毛衣和冬季校服外套，十七`八的男生都这样，要风度不要温度，尽管冻得瑟瑟发抖也要装作若无其事。
宁栩正用指尖在玻璃窗上划拉, 闻言扭头看了看他：“生日？哦对, 明天要到我生日了, 你怎么知道？”
景文不自然地说：“上次在登记表上看见你身份证号码了, 快说想要什么, 就给你一次机会。”
“嘁, 我稀罕？”宁栩嗤道, “不要, 你别送了。”
“？”
“我开玩笑的，你想要什么？”
“我真不要啊。”
前排的女生偷偷看了他们一眼，露出好笑的表情。
景文挠了挠头：“那我不送了？”
“有什么好送的，你生日我不也没送。”宁栩坦荡荡地说。
校车到站了，两人起身，他率先走了下去。
景文脚步停顿，瞥见车窗上他刚才写的两个字母“NX”。
幼稚，多大了还写自己名字。
他歪了歪嘴角，俯身凑过去，也用指尖写了两个字母：
“JW”。
在NX上面。
两人刚走到班级门口，班长看见他们进来，立刻放下手里的书招呼大家。
今天因为是调休，没有早读要求，众人都在叽叽喳喳地说话。
“安静，安静！”班长喊道，所有人看向他，仿佛都明白了什么似的坐好，“3、2、1——”
大家齐刷刷喊：“栩哥，生日快乐！”
宁栩正奇怪班长要干什么，没想到突然来了这么一出，感动也不是，尴尬也不是。
李裘兴冲冲地问：“栩哥晚上聚一聚呗？话说你这生日真吉利，刚好是元旦。”
“生日还能放假，爽死了。”齐浩洋也说。
宁栩终于反应过来：“你们怎么都知道我生日？”
齐浩洋意味深长地看向他身后：“还不是那位说的，早十几天就安排好了，对了班长，还没结束呢。”
宁栩转头，景文笑着摸了摸鼻子。
这就是他给宁栩的惊喜。
因为他觉得，比起他一个人的祝福，宁栩或许会更喜欢所有人的祝福。
班长指挥道：“来来来，第二个流程，让我们一起给寿星唱生日快乐歌。祝你生日快乐——”
他起了个头儿，众人齐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我们栩哥生日快乐……”
世界上第二尴尬的事，是一个人对着你唱歌。
世界上第一尴尬的事，是一群人对着你唱歌。
宁栩：“……”
虽然感人，但实在很尬。
班长还嫌不够，“下面有请宁栩同学说两句，掌声欢迎。”
宁栩斜眼看景文，景文低头，他可没有增加这个项目。
女生们欢呼：“栩哥，栩哥！说两句！”
李裘起哄的声音最大，夹在在女生中尤为突出。
宁栩只好慢吞吞地走到讲台上，说：“谢谢大家的心意，也……谢谢景文同学，这就是你在车上说要给我的礼物吗？很惊喜，今年你生日我也这么搞。”
底下哄堂大笑，景文也笑得肩膀颤抖。
宁栩走下台，给了他肩膀一拳，他故作虚弱地捂住肩。
“给你惊喜，还要打我，不识好赖啊你。”
“滚，少肉麻。”
“这叫肉麻？生日快乐生日快乐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闭嘴。”
卢思思红着脸笑得不行，这两人真是又傻又快乐。
她拿出自己做的拼豆递给宁栩：“栩哥，生日快乐，给你的小礼物。”那是一只小狗挂件，挂书包上的那种。
“什么？”宁栩有点惊讶，这个礼物不贵重却很用心，因为拼的是吃罐头，估计是看见他朋友圈的照片了。
“谢谢。”他连忙站起来接过礼物。
景文很是意外，还没等他有所反应，李裘也从前排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个礼物盒。
“栩哥，给你的礼物，”他怕宁栩不收，补充说道，“这是你之前说喜欢的那套护腕，里面还有护膝什么的，打球的时候戴，不贵。”
宁栩的表情变了变：“你们这是，哎，别这么费心。”
卓楠也给了他一个东西：“都是小礼物，我们商量好了不送贵重物品，你不要有心理压力。这是我串的手链，好看吗？”
一串蓝白星形贝母手链，宁栩把它戴上，微笑着点头：“很好看，多谢，我会经常戴的。”
卓楠说：“我的眼光果然好，蓝色配你的手简直太亮眼了。”
景文看着他们送来送去，人都傻了，他觉得自己遭到了严重的背叛，这群人怎么回事？
昨天群里不是说好不送礼物的吗？
难道他们把他除开，又拉个了群？
齐浩洋举着一张卡片说：“栩哥，我这个礼物你绝对喜欢，游戏道具兑换码！是你上周在朋友圈说想要的道具。”
“我也有我也有，”班长拿出学校小超市买的一束棒棒糖，“棒棒糖花束，我浪漫吧？”
宁栩笑着说：“你们真是，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没事啦，礼物虽小，但都是我们的心意。”
“你开心就好，平时我们作业也没少问你。”
“不用不好意思，你当之无愧！”
大伙儿七嘴八舌地说完，然后全部一脸期待地看着景文。
众所周知，这学期以来景文和宁栩玩得最好，想必他肯定准备了什么惊世骇俗的礼物。
宁栩也顺着他们的目光，看了看景文。
景文：“……”
空气安静了有那么半分钟，他清了清嗓子，从桌洞里掏出中午多买的一罐可乐。
“这个……算礼物吗？请你喝？”
教室里一片死寂，大家满脸“你认真的吗”，景文心想，我他妈当然不是认真的！谁让你们送礼物不叫我？！
他握着可乐的手往后缩了缩，干笑着望向宁栩：“我开玩笑，你别当真。”
宁栩却摁住了他的手，把那罐可乐拿了过来。
“其实他已经送过我礼物了，私下给我的。”宁栩对其他人说，“是一个魔方，我很喜欢。”
他冲景文笑了笑：“可乐我也收下了，晚上请你吃饭。”
班上这才恢复了嘈杂。
“我就知道文哥不会空着手的嘛。”
“魔方？栩哥还喜欢玩魔方？”
景文定定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压低声音说：“我……本来想买礼物的，但又觉得有点刻意……”
毕竟好哥们儿不讲究这些，他和连江他们也很少会互赠礼物，总觉得怪怪的。
宁栩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说：“我刚才说的也是真的，魔方我很喜欢，可乐也不错，你今天已经给我很多惊喜了。”
他用食指扣开拉环，仰头喝了一口。
“朋友之间，不用这么拘谨。”他笑着碰了碰景文的胳膊。
景文确实是这么想的没错，宁栩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可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景文又觉得似乎没那么开心。
他低下头，感觉开心中带着隐隐的失落，这种滋味非常诡异，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到底是怎么了？
*
时间到了一年后。
宁栩第二次生日。
两人已经确定了关系，并且大一在读。
每每回想起去年宁栩生日，景文就想穿越回去给自己一个大耳光。
怎么可以在他面前那么丢人！
还送可乐！
你他妈送自己老婆可乐！你有病吧？！
经过去年的滑铁卢，他决定今年一雪前耻，必须大办特办！大操特操！
哦，操是操办的操。
为了痛改前非，景小文同学提前两个月就开始张罗准备。
首先场面肯定要恢弘，搞个市中心大屏幕表白什么的，万人围观路人惊叹。其次礼物要用心，最好是把宁栩小学时用过的橡皮屑都扫出来。再者，要欲扬先抑。
最后一步，是景文向张柠檬学习到的。
娱乐圈演戏接剧本讲究欲扬先抑，当然给惊喜也要先把他的情绪压下去，然后再猛地出现，那样就算再清心寡欲的人也会被触动。
于是，在宁栩生日的前一天，景文告诉他，自己明天要去兰江看他一个住院的朋友。
宁栩当时正在加班加点搞一张图纸，随口应了一声：“好，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消息。”
电话这头，景文愣了许久。
他忘了明天是他生日？
他犹犹豫豫地说：“那我真走了啊？估计要去三`四天的样子，赶不回来了。”
宁栩心不在焉道：“你元旦后回来？”
景文一喜，他还是在意的，“唔，说不准，也可能待个七`八天，朋友聚会嘛，总得喝喝酒吃吃饭什么的。”
如果宁栩不高兴，他就会说“你理解理解我啊”，故意激他两下。
然而宁栩只是说：“你回来的时候，记得帮我带几盒荣吉斋的蝴蝶酥，我妈最近老念叨着想吃，燕中这里又没有荣吉斋。”
景文卡住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就只想让我带蝴蝶酥？没别的要说的了？”他不甘心地问。
宁栩想了想，“当然还有，再带几盒龙须酥和蛋黄酥，你看着来吧，这种事还要问我？”
景文：“……”
你清高，你了不起！
他咬着牙暗示：“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元旦啊，哦对了！”宁栩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景文哼哼道：“想起来了吧，怎么样，还想让我回兰江吗？”
宁栩赶紧打开微信发消息，“你不提醒我差点忘了，导师说明天带我去外省听个讲座，要在那里住一晚，让我把身份信息发给他来着，你先等等，我编辑个消息……”
景文快把自己的大腿掐青了。
“你……你真的……”他猛吸气。
宁栩发完消息，导师也给他发了个文件，告诉他这是明天讲座的资料，让他看一下然后准备几个问题。
他一边保存资料一边说：“我这里还有事，先挂了，你出发的时候跟我说一声，要送你吗？我是下午的车次，如果时间宽裕的话可以送送你。”
景文闭眼屏气：“不用了，你好好开会，到了把酒店门号发我。”
宁栩敷衍地亲了亲他，挂断电话开始忙碌。
景文吸溜着鼻子去找张柠檬。
[兰高第一深情：你这个方法，根本不管用！他根本不记得明天是他生日！连一句为难我的话都没说。]
[小柠檬233：？！不会吧！]
[小柠檬233：栩哥，果然不是常人……]
[小柠檬233：有没有可能，他是故意逗你玩的？]
[兰高第一深情：我听不出来我老婆逗人的语气？你是说我不够了解他，还是你了解他比我多？]
[小柠檬233：……别太敏感。]
[小柠檬233：你现在情绪不稳定，你先不要继续说了，会露馅。]
[兰高第一深情：我很稳定！我很好！我是个成熟的成年人了，哈，我当然不会因为他不在意我有没有给他过生日不高兴，我没有不高兴！]
[小柠檬233：……好的，看出来了，你很成熟。]
[小柠檬233：这样吧，我们还是照计划进行。]
[兰高第一深情：不行，他要在那边住一晚，计划临时改变，我已经订票了。]
大屏幕是用不到了，准备的邮轮晚餐也吃不上了，欲扬先抑抑制的可能是他自己。
景文订了早班机票，先一步抵达了目的地。
他本以为宁栩听个讲座就回酒店了，事实上是，宁栩的导师给他引荐了一个很有名的建筑家，几人一直聊到晚上十点多。
导师见宁栩看了几次手机，跟他说：“有事的话就先走，我们几个老家伙叙叙旧，也没什么正经话题。”
“没事，只是看一眼消息。”宁栩放下手机。
另一个教授笑着说：“女朋友吗？”
宁栩停顿片刻，点了点头：“嗯，他到了目的地没给我发消息，我有点担心。”
大家都笑了起来。
“老许，你看看人家，多关心对象。”
“咱们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吧，等不到消息就着急。”
“我们那会儿哪有手机，都是写信，后来是bb机。”
老教授们七嘴八舌地聊了几句，导师笑道：“你和你女朋友谈多久了？怎么平时也没见过，是我们学校的吗？”
“土木的，离得远。”宁栩微笑着回答，“谈了……今年在一起的，不过今年还剩下一个半小时。”
“哟，你不说我都没在意，今天是跨年夜啊。”导师说，“跨年夜还要陪我们这群老头子搞学术，太难为你了。”
宁栩摇头：“这次讲座我受益良多，谢谢您给的机会。”
导师满脸笑容地拍了拍他：“行了，学术探讨到此为止，你先回酒店，我陪他们几个打打麻将。去给你女朋友打个电话吧，这是你和她跨的第一个年呢。”
宁栩道过谢，跟他们打了声招呼，便打车回到了酒店。
其实这不算他和景文的第一次跨年了，去年跨年晚上，他们一起在天台点了仙女棒，当时张丽莉和艾珂也在。
玩了一会儿就各自回去睡觉了，临睡前景文还跟他说了晚安。
今年如果说哪里不一样，那应该是身份上吧。
现在他们是恋人关系了。
宁栩想到他心情就变得很好，只是景文不回消息让他有点担心，他打了个电话过去。
那边很快接通：“你终于想起我来了。”
景文的声音有几分委屈，“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现在才给我打电话。”
两人刚开始相处都有点不好意思，总觉得一下子变成恋人适应不过来，很多事情从不在意变得在意，都猜测对方会不会觉得自己矫情。
宁栩勾起嘴角：“这不是来陪你倒数了吗。”
“隔空陪有什么用，我又见不到你。”景文闷闷不乐。
宁栩本来没觉有什么，他不是个注重仪式感的人，可听到景文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突然有点酸酸涩涩的。
他想也没想的说：“我想你了，景文。”
那边呼吸一紧，咽了口口水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我想你了，忽然就很想你。”宁栩出了电梯口，往房间走去，“我今天跟导师学到了很多东西，本来感到很充实，但刚才一听到你的声音，感觉好像少了什么。”
景文不说话了。
宁栩自嘲地笑了笑：“我还以为我不是个粘人的人呢。”
过了许久，景文才哑着嗓子说：“老子巴不得你每天都这么粘人，最好每天贴在我身上，不，是我在你身上，在你身体`里面……和你再也不分开，我现在就这么想。”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说出的话不堪入耳。
宁栩的脸刷得红了，他拿出房卡开门：“你别发疯。”
滴——
门开了。
他还没来及看清屋里的情况，就被猛地拽过去吻住了嘴唇。
景文砰地一声踹上房门，不光不顾地把他摁在墙上亲吻、吮吸。
“生日快乐，老婆。”
暧昧昏黄的灯光下，玫瑰花瓣铺了一地。
从门前到床上，一路绽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