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太宰治的质问, 青池涟央大脑一片空白。
他还没反应过来。
因为别说是亲吻,就连和人接触,仅仅是肌肤相触, 从他人身上汲取的温度, 与他而言都是极其陌生的事情。
这和太宰治偶尔的手欠触碰不同,方才的行径,无法挣扎,只能放任氧气一点点被夺走,整个人像是断线的气球漂浮在空中, 身体越来越软, 大脑一片空白,完全落入对方的掌控。
青池涟央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膛, 视线难以聚焦,腰上的重量难以忽视。
突然, 他喉咙一阵痒, 这是新鲜空气突然涌入的后遗症,少年开始剧烈的咳嗽, 以此缓解不适。
太宰治一愣, 连忙起身。
“青池?”
青池涟央咳的撕心裂肺, 喉咙里像被撒了一把沙砾, 干涸难忍,他把自己蜷缩起来, 将脑袋埋进怀里。少年脸红的滴血,眼底是朦胧和雾气, 身体单薄, 发丝被额间的细汗打湿。
几息后, 咳声逐渐平息, 最后只剩下无声的喘息。
太宰治突然有点慌。
没当首领之前,太宰治自杀过许多次,其中不乏上吊或溺水,但从没这么剧烈过,几乎过几分钟就好了。
但青池只是个没锻炼过的普通人,体质一般,好像是没他生命顽强……
冲动如潮水一般褪去,只剩忧虑。
又问了几声,没得到回答,太宰治一把将青池涟央抱起来,打算送他去卧室休息。
在到达床榻,太宰治打算将人放下后,一双胳膊突然环住他,是青池涟央,少年将脑袋抵在他的胸膛处,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就像瑟瑟发抖的幼兽,完全流露出脆弱和依赖的姿态。
太宰治愣住了,把人抱稳,疑惑道。
“青池?”
“是啊。”
青池涟央声音细弱,但吐出的话却让人火气瞬间涌起。
他在回答太宰治的上一个问题。
——“只要最后我如你的愿,过程中做什么都无所谓,是吧?”
——“是啊。”
太宰治被气笑了,他看着意识还没回神就知道气他的青池涟央。
“你最好别后悔。”
青池涟央闭上眼,没有回答。
太宰治把青池涟央环在他脖颈上的手强制掰开,把人扔到床上。
他抬起一条腿,抵住少年的腹部,稍稍用了点力气,居高临下的开口。
“我知道你的想法,无非是不肯认输,或者……想看我生气?”
青池涟央这人,相当神奇。
他之前干过故意忤逆太宰治的事情,理由很单纯,就是单纯想激怒他,然后看太宰治的反应。
“青池,你是不是喜欢被这样对待啊?”
太宰治眯了眯眼,突然轻笑一声。
青池涟央忽的睁大眼,满是错愕。
喜欢?开什么玩笑?
他突然痛的哼一声,原来是太宰治抬手按住他唇上的伤口,手上用力,使得那片红更艳。
“青池。”少年首领声音温柔,说出话却如毒蛇吐信般刺骨:“很早之前我就想问了,明明是日期不详的交易,你却一直抱着我一定会死的势在必得,自杀的计划,明明是近期才告诉你的吧。”
太宰治附下身,像捕猎者享用美餐前的戏弄。
“你之前承认了吧,在见到我之前,‘书’就将我的存在透露给了你,我对你而言是极特殊的存在。”
“那么,透露的那部分,引起你的心动的内容,是什么呢?”
他将他的外袍褪去,剩下方的单衣,随后手向下移,落在裤腰的松紧处,因为有斗篷的存在,上身单衣不算长,平躺着一搓磨,便露出一截白皙腰身。
青池涟央对此一无所知。
或者说,他现在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全部身心被太宰治口中吐出的话语吸引。
“是我的死亡吧。‘书’告诉你我是个无药可救的热衷自杀者,无论因为什么苟活在世界上,最后的归途都只有死亡,哦,对了,还有源和,他说我什么时候会死?”
青池涟央手骤然收紧,攥住身下床单,心里惊慌,身体无意识的发颤。
完全正确。
初次在梦中见到太宰治时,的确是这样。
只一眼,他就知道,没有任何人能救下那个天台上的青年,因为没有任何人能在狂热的朝圣者踏入圣殿之前叫住他,哪怕是至亲至爱。他是个将死亡的腐朽刻在骨子中的亡灵。
他早就死了,只剩一句空洞的躯壳。
请这样的人出演一台死亡的剧目,怎么能叫谋杀。
但是……
青池涟央看着面前的太宰治,少年才刚十八,容貌旖丽,唇角勾起,鸢瞳含笑。他恍然发现,他好像和那个天台上的青年,有点不一样了?
他好像,不会那么义无反顾的奔向死亡了似的。
错觉吧,他眼底明明还是虚无,依旧——
太宰治下一句话,打算了青池涟央的思绪。
“多说无益。”他盯着神色空白,如同迷失了人生方向的小说家看了几秒,抬手把刚脱下的白色斗篷与自己的西装一并扔到地上:“既然这么喜欢看我生气,那我就满足你。”
青池涟央回过神,胳膊支撑着慌忙起身:“你先……”
“安心。”太宰治扯住他的脚踝,将人重新拽倒在床上:“我会履行交易。”
其实刚刚亲吻结束,他就有些后悔了。
太宰治原本就没打算活,他只等自己的计划结束,欣然去死,所以才不在任何人心中留下善意,免得死了叫人怀念,地下都不安生。故而,这样的他,是绝无可能去……爱一个人的。
谁叫青池涟央小嘴太能叭叭,他被气的一时上头,没忍住,做了逾矩的事情。
正为难呢,不上不下的,结果青池涟央又一顿话,把太宰治所有顾虑打消了。
看着得到肯定回答后松了一口气,躺床上开始摆的青池涟央,太宰治牙根痒痒。
这种没心没肺的小白眼狼,就算他下一秒死了,也绝不可能有一丝怀-念-他-的-是-吧?
“死刑犯行刑前好歹都要吃顿丰盛的断头饭,不留遗憾呢,你说是吧,青池?”
他咬牙切齿。
*
作为一名上辈子二十多岁,见多识广的小说家,青池涟央对这档子事,绝不可能一无所知。
只是毫无兴趣。
无论是本身漂亮的如艳鬼一般,被变态杀人犯进行打扮过的尸体,或者浑身赤//裸的尸体,亦是夫妻,情侣,正在交//合中的尸体,他都见过不少,却丝毫感觉不到常人该有的难堪和躁。
只是一堆肉和一堆含冤而死的骨头,是除了警察、亲属和好事者,没人会关注的废料。
心理学讲,爱情的构成是性//欲、情感、理想和义务。
青池涟央完全无法理解为何‘性//欲’排在第一,在他看来,肉//体所获的愉悦本质上与按摩、打游戏胜利、看完一整本小说所获的愉悦相差无几。
但是……
“呜——”
他从咽喉伸出发出呜咽,就像雀鸟在猫爪下发出的最后一声哀鸣,白皙的脖颈无力的后仰,指尖因为用力,褪去了原有的薄红,惨白一片,凌乱的白发被汗珠打湿,贴在脸颊边。
疼,热,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犹如被海浪席卷的树叶,伴随着清风拂过的酥麻。
青池涟央不明白,为什么这种重复而机械,且无意义的活动可以维持这么久。
就像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有多诱人。
永远冰冷自持的少年,被迫展露出不属于自己的狼狈,从默然冷静到泣不成声,那双冷漠的、目中无人的眼睛逐渐变得氤氲,柔软的像是融化了的香膏,身上的斑驳像被烫伤似的刺眼。
就像完整玻璃被打碎,干净的白纸掉进染缸,一株玫瑰被栽培成一树棠//花,做出以上毁坏行为的人,心中恶劣被满足的成就感和愉悦,是难以言喻的。
如此反差——
“……什么时候……可以呜……结束……”
他丢兵卸甲,忍不住发出求饶的话语,却也被扰的支离破碎。
太宰治眼神暗了暗,眸中是餍足,他屈指抹去青池涟央眼角的湿润,温柔又残忍。
“这就不行了吗,青池,可我还早呢。”
不许后悔。禁止后悔。
《动物园》尚未成稿,异能源头在小说家身上,与【人间失格】如此接触,潜意识异能场完全作废。
青池涟央又好面子,绝不可能叫钰子小姐什么的进门看见自己这幅模样。
谁也救不了他。
*
太宰治做了个梦,梦中,他站在天台边,身上宽大的风衣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他低头,脚下就是令人头晕目眩的万丈深渊,只要挪动一下脚步,就能如愿以偿,粉身碎骨。
“太宰先生,那里很危险,请回来!”
一道焦灼的少年音响起。
太宰治回过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此时,他身前又传来了声音,这次是带着厌恶和关切的青年音。
“别妄想伤害他,这家伙,迟早有一天是要被我杀掉的!”
太宰治把头转回来,深渊上当然也不会有人。那里只有风,和等待接收枯骨的恶魔。
风静静的吹,时间静静地流淌,太宰治一动不动,像雕塑一样。
类似的话还在不断响起。
什么‘我一定要遵守约定,保护那个人’什么‘要想伤害那个人,先要跨过我的尸体’等等。
一会是少年的声音,一会是少女的声音,后面,又变成了熟悉的,青池涟央的声音。
“世界是假的,但人是真的啊。”
那声音停歇后,仿佛所有世界线收束,天台重归宁静,只剩风的呼啸声。
太宰治面无表情,声音冷的快要结冰。
“‘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