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池涟央到底是第一次喝酒, 就算天生酒量不错,一杯威士忌下肚也醉了三分,火热的液体在胃中缓慢灼烧,像点燃树叶的火焰, 顺着血管流向全身。
酒精给人的改变是潜移默化的, 它出现在在不经意间。
新上桌的冰酒口感比威士忌温柔不知多少, 浅色的酒液飘散着花果的香气, 像稀释过的槐花蜜, 甜香可口, 青池涟央抿了一口,便抱着杯子,一口气干掉。
在他点第二杯的时候, 太宰治吐槽。
“青池, 酒不是这么喝的。”
青池涟央疑惑的偏头看他,一双青眸水光流转, 脸颊绯红。
他这幅模样,一反平日的冰冷不近人情, 在灯光的映衬下,就像初下山林的妖精偷尝了农人的酒精,眼睛佯装清明,却醉而不自知。平白多了几分强撑的可爱。
“怎么喝?”
太宰治教他:“当然是聊天的时候喝啦, 润喉。”
酒吧这地方, 最主的是聊天、消磨时间, 兴致到深处,或者喉咙干渴, 拿起酒杯浅酌一口。要都像青池涟央一样一杯一杯的闷酒, 喝不了几分钟就要倒下了。
此时, 他已经完全摒弃了让青池涟央喝醉早些离开的想法。
人是享乐动物,温暖的被窝和冰冷的街道,在双方都触手可及时,最懂选哪个。
太宰治想,就这一次。
酒是让人能互诉衷肠的东西,在酒液的熏陶下,哪怕再沉默寡言的人,都要忍不住说上几句。
他们聊了很多东西。最近发行的新书,东京的好地方,甚至是横滨的地下世界。
期间,织田作之助无意寻问:“你们是做什么工作的?”
事实上,他不该问这个问题。毕竟酒吧里大多是一夜相识,各不涉及现实。但很奇怪,织田作之助就是迫切的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太宰治的眼睛一看就是杀过上百人的恶徒。
但青池涟央却很奇怪,在这场酒局之前,织田作之助以为他是个随手能剥人皮的穷凶极恶之徒,因为完全漠视活人所以从眼中看不出来。
但刚才的谈话中,青池涟央的意思是他从没杀过人。他似乎有个很正义的老师,一直用杀人不对的故事教导他。
青池涟央刚想回答港口黑手党,便被太宰治按住了肩膀。
“他是小说家,我当然是他的助手。”
“小说家也需要助手吗?”
需要助手的,大多是漫画家吧。
小说家是独行侠,是自由的旅行者,是海港上的风和海鸥。
而且,这两人怎么看都不普通。
织田作之助想起青池涟央随手掏出的那只人骨笔。
太宰治举起另一只手大声说。
“当然需要,青池可是离不开我哦。”
青池涟央没说话,也没躲开他触碰的手,只静静的看了他一眼。
太宰治似乎并不知情,很快就收回了手,将话题引到了其他地方。
被冰块浸染过的液体冰冰凉凉,在灯光笼罩的光层与冰杯宛若漂浮。
时间随着音符一同与虚空中流逝。
期间有不少客人进入这家酒馆。
大多都一两人坐着,带着自己的故事和疲惫,沉溺在酒精的美好中。
三人是白日进的酒吧,只一眨眼,竟然到了快闭店的时间。
太宰治站起来,似乎想说个收场词,他思索了两秒,然后憋出一句。
“下次碰面再喝酒吧。”
下次碰面……
“好,我也会记住你们的,小说家PM老师和助理先生。”
织田作之助点头答应。
随后他看向青池涟央,虽然提醒过了,但少年还是贪杯,比他们两个人要的酒都多。虽然都是低度数的葡萄酒和鸡尾酒,但数量大,肯定醉的不清。
此时,青池涟央正扶着桌子起身。
“你们有车吗?”
“有的。”
礼貌交谈几句之后,两拨人就准备分道扬镳了。
织田作之助先转身,然后听见背后传来太宰治的话。
“期待你的处女作,织田作。”
“嗯?”
织田作之助回过头,却只看见拐角露出的一截衣角,两人也走了。
织田作?
太宰治在酒吧时,一直称呼他为‘织田君’的。
他想,是口误吧,或者听错了。
毕竟这称呼好奇怪。
另一边,去找车的路上,太宰治突然问青池涟央。
“这么喜欢给别人救赎吗,青池?”
“什么救赎?”
“就是帮织田作啦。”太宰治比划了一个人的影像:“还有敦。”
中岛敦现在的情况可谓非常复杂。
他解开了自己与院长的误会,却也更深刻的记住了‘无法帮助他人的人,没有活着的价值’这句话。换别的地方,这是救赎,但在港口黑手党,这无异于害人。
虽然现在的港口黑手党也不缺中岛敦一个战斗系异能者就对了。
实力和威望都顶尖的中原中也,情报能力拉满的源鹿,掌管一整个咒术协会,为港口黑手党开绿灯的源和,相当于核//弹的猫屋梭,因为咒术界改革,死皮赖脸的和港口黑手党搭上线,把黑手党当作自助发任务机的顶级杀手禅院甚尔。
甚至是几乎拥有整个横滨的流浪猫狗当小弟的「尨」。
太宰治就放任中岛敦浑水摸鱼了。
反正他去做任务……要么吓得瑟瑟发抖,要么一心想着逃跑,完全不用虎的力量。
这孩子与黑手党的契合度是零。
青池涟央疑惑:“这算救赎吗?”
“算吧,毕竟是改变了别人的人生。”太宰治笑着瞥他一眼:“不会觉得惶恐吗?”
因为自己的一个念头,几句话,而改变了别人的未来。甚至赋予了生存的意义。
这种行为,也太大胆了。
“这原来是改变人生吗?”青池涟央眨眨眼:“惶恐……为什么要惶恐?”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青池。”太宰治无语,视线移到他脸上:“果然是喝醉了吧,我就说怎么会有人第一次喝酒千杯不醉。”
夜已经很黑了,今晚看不见月亮,只有灰蓝的几片云,大片大片的铺开,路灯还在恪守使命,尽管很少有人会用到它。
那灯投下来,落在青池涟央身上。
口罩一早便戴上了,只能看见他耳后绯红,像被什么人咬过一样。
青池涟央突然脸侧一凉,疑惑的看向突然摘掉他口罩的太宰治。
又要做什么?
嗯,脸也是红色的。
太宰治满意的笑了,完全忽略自己也是一张红脸,谁喝了酒脸不红呢?
“青池,在酒吧的时候,你和织田作说自己没杀过人,你真的这么以为吗?”
青池涟央反问:“不然呢?”
“不,没什么。”
太宰治低低笑了两声,把口罩还给他。
因为没有亲自动过手,就打心底觉得自己双手干净。
因为傲慢,所以不在乎自己的行为会对别人的未来产生什么影响。
这种神明一样的薄情,果然还是他熟悉的那个青池涟央。
太宰治心底的不安尘埃落地。
他最擅长看人的心思,不管是别人还是自己,永远都准确清晰。
他可是作为港口黑手党首领的太宰治。
现在已是晚夏,夜晚风大且凉,好在两人都穿了风衣,感觉不到太冷。
在过一个拐角时,青池涟央突然开口。
“您讨厌救赎他人吗?”
“倒也不是讨厌……”
太宰治有些回答不上来,或者说,他知道答案,只是无从开口。
“但您在救赎我吧。”
青池涟央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太宰治也停下脚步,视线看向路边的灌木,用青池涟央之前用过的话回答。
“这算救赎吗?”
谁知道青池涟央也用他的原话回复。
“毕竟是改变了我的人生啊。”
太宰治一愣,发现那丛灌木上挂了一串钥匙,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不小心落下的。
也有可能是小偷偷了钱包,把没用的东西扔在了路边。
没等到太宰治的回答,青池涟央也不在意。
“说实话,在遇到您之前,我从未规划过未来,甚至心脏都没怎么异样的跳动过。”
做那个梦时,青池涟央正在墓园祭拜警察先生。
墓园是很神奇的地方,腼腆的,健谈的,温柔的,坏脾气的,无论什么人,只要躺进青石板下,都会变成极其安静的存在。
有句话说,人一生有两次死亡。
第一次是身体死亡,第二次,是被活着的人遗忘。
青池涟央想,如果他死了,就不会有人再记得警察先生了。
不会有人知道,有个战功赫赫,却因为为民除害了背景雄厚的罪犯而被戳脊梁骨……惨死的警察。
借着酒意,比平时更直白,而且平时也不可能脱口而出的话被青池涟央全吐了出来。
“但遇到您之后……”
四年的新生、想要的玩具。
青池涟央永远无法遗忘那个梦。他与天台上的青年一同跃下高楼,不受重力的裹挟,风、与对方重合的心跳节拍,还有那个视死如归的解脱微笑。
青池涟央读过很多心理学的书籍,他记得有本书上说。
——人喜欢的类型,大概率是本身内心渴望而无法企及的自己。所以,内敛的人会被热情的人吸引,外向的人会爱上文静的人。
他想将梦境变为现实,他想……
太宰治捡起那串在灌木丛上挂着的钥匙,郑重其事道。
“丢了钥匙的人一定很着急吧,我记得这附近有个警察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