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落地,房屋的地板开始轻微震动。空气中有看不见的东西贪婪的吸吮着血腥味,被这佳肴勾引的蠢蠢欲动。
青池涟央的血液,对这些【永恒旧物】创造出来的东西来说,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钰子小姐的针线刺破了角落的木椅,打破了墙上的矮窗。钰子小姐的针线捅破了阁楼的天花板,海浪一样席卷吞噬了六芒星阵里的三个娃娃。钰子小姐的针线淹没了厨房,打翻了‘咳哧咳哧’的炉灶。
一时间,二楼热闹了起来。
墙边的木椅上多了个坐的规规整整的女人,她双手放在膝盖上,脊骨挺的笔直,一头乌黑顺滑的头发垂到腰侧,面上是遮掩不住的喜悦。
她身前的男人说:“这是你母亲的遗物吧,我为你买来了。”
阁楼下的沙发上多了个拿针线认真的缝制着娃娃的女人,她神色温柔,抚摸着浑圆的孕肚。
她身边的男人看着被她当作宝贝的放在一旁的娃娃说:“钰子,你要做母亲了。”
厨房门口多了个被丈夫搀扶出厨房的女人,他数落着她:“我娶你不是为了叫你煮饭的。”
新婚燕尔,夫妻柔情。
而后,骤然反转。
坐在墙角木椅上的女人的头歪斜的转向矮窗,就像笼子里期待外界的鸟。
沙发的地上,一个破旧的娃娃燃烧着,代表着一家三口的娃娃坐在沙发上。
佣人扎堆,对披头散发,精神很差的钰子指手画脚:“不需要做饭,只被娶回来享福的女人还要患病,真是来讨先生的债的。”
一个长相精致的男孩说着刻薄的话:“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是我的妈妈啊。”
青池涟央站在原地,漠然的看着这一切。
在他的故事里,太一郎有真的爱过钰子吗?钰子致死都爱着太一郎营造出的过往假象吗?
他不清楚。
就像不清楚作家先生领养他的理由一样。就像不清楚他对作家先生的感情一样。
青池涟央是在20岁的时候才离开作家先生的。
那个为自己立了完美人设的先生并非死于谋杀,而是自杀。
将自己养的极其儒雅的男人抛却了精致的外壳,面目狰狞的在房梁上轻轻摇晃。
青池涟央站在自己的房门口看了一眼,就摸出大门的钥匙,离开了作家先生的家。
他那时对作家先生是怎么死的毫无兴趣,也懒得去看桌上的遗书。只在心里定义了个自杀。
现在想想太宰治给他看的警察先生的死亡报告。
作家先生的死,是不是不是自杀呢?
如果他的人生也是像钰子小姐一样被人支配着的一份研究报告……
青池涟央的瞳色更冷了。
随着钰子小姐的破坏和时间的流逝,二楼的异变终于到达了顶峰。
这间吃人的房子,漏出了它的真面目。
厨房里,楼梯口,房间里,许多相貌各异的人探出头来。它们是这座房子的佣人。尽管里面有穿着白衬衫、记者打扮的人,和警察打扮的人。
但都只是太一郎的傀儡罢了。
杀死钰子的不止太一郎,还有愚笨懦弱的儿子,大肆拿她的死做文章的记者,胡乱对待她的死亡真相的警察,不尊重她的佣人,甚至是利用她的死亡的怡子。
这些凶手中,只有太一郎、雄一和怡子付出了代价。
因为其他人,代表着社会。
愚者无罪,愚者又重罪。
因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一个聪明的人能轻易操纵很多人的言行举止。
切记,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白兜帽的少年站在二楼中心,站在所有贪婪目光凝视的中心。它们不顾一切的寻着香味扑上来,然后被那些细密的针线切成碎片。
他偏偏头,蓝绿的瞳子像是极寒之地上空的极光。
“钰子小姐,你恨我吗?”
“创造了这样一个压抑,无能为力的故事,创造了这样一个可悲的你?”
铺天盖地的黑线织成网,寒光凛冽的针刺进一个个不怀好意的怪物体内,然后迅速舞动,将它们制造成大小不一的娃娃。
钰子小姐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因为它的嘴里塞满了黑色的线。每杀一个人,它的重量就多一分,口中的黑线也要厚重许多,死死的塞住嘴巴。
自负的小说家从不在乎外人的看法,他我行我素,傲慢至极。但刚才看完钰子小姐的过去后,他突然生出这样一个有趣的想法。
【永恒旧物】创造出的「孩子」们,是如何看待他的?
一切不幸的源头?
他要将这些不确信因素都列到计划中。
青池涟央这话说完,二楼的杀戮也停止了,钰子小姐解决了所有怪物,同时,他肩头的重量悄然消失。
小说家一愣,瞳中流露出几分落寞,他抿抿唇,刚要扭头去找钰子小姐,就被按住了肩膀。
娃娃的体形变大了好多,足有两个他那么高。它变成了既不是三头身娃娃,也不是女人的怪物。弯着腰,将布和棉花缝制的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
钰子小姐嘶哑,费力的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个字。
“……别……”
别回头。
青池涟央听见钰子小姐祈求的心声。
吸收二楼这些怪物后,他与钰子小姐的关系更加亲密了,不用说话,也能知道它的意思。
那些丝绸一样的黑色线条在小说家周身浮动着,像是海里水母的触须,阻止他回头,诡谲又温柔。
青池涟央虽然好奇为什么不能回头,但他更好奇自己的问题。
“回答我的问题,钰子小姐。”
钰子小姐好像才开始思考主人刚问出的问题。
它安静了好一会,然后,用黑线在青池涟央织出一行字。
「母亲」
小说家是它的母亲。
是给予了它生命的人。是它要守护的人。永远不可能产生恨意。
青池涟央:……
他扯了扯嘴角,脸上的口罩也跟着动:“算了,我问你干什么。”
黑线编织的字变成了「别伤心」。
发现自己能通过织字和青池涟央交流,钰子小姐表现的很兴奋。
「我会永远注视您」
「我会永远保护您」
看着在空气中舞出花的黑线,还有身后的怪物溢出言语的温柔,青池涟央沉默了。
半晌,他嗯了声。
在钰子小姐身上,他融入了养母的元素,现在又被叫……真怪。
这时,楼梯口传来了脚步声。
是织田作之助回来了。毕竟别墅里的那些怪物可不会发出脚步声。
赤红发的男人攥着好几张白纸,从楼下冒出头,然后看见了二楼的狼藉。
“钰子小姐吃完饭了吗?”
织田作之助没有对遍地横‘娃娃’的场面发出任何感叹,甚至在看见钰子小姐甩出残影的「我爱您」的字样时也没有意外,仿佛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一出声,青池涟央条件反射的回过头。
然后看见了钰子小姐的新形态。
三四米高的怪物,通体雪白,像是最新的棉花。各个肢体关节连接的地方,都由密密麻麻的黑线串联,嘴巴被一根红线缝住,从交叉的缺口中露出黑色的细线,针就像牙齿一样。
钰子小姐整个僵硬了。
“别……”
别看啊啊啊——
它现在好丑,好丑!
知道它在想什么的青池涟央:……
他有点无奈。这才想起,钰子小姐的名字是‘钰子’,不是‘钰子小姐’。
是女孩子。
青池涟央真情实意的夸赞道:“很可爱,钰子小姐。”
钰子小姐又僵住了。
这次,是羞涩和欣喜若狂。
织田作之助很淡定的越过它,把刚从楼下找到的‘调查报告’递给青池涟央。
“报告我看了一点,看不懂,但是里面有一张是日记。”
青池涟央接过那些纸,直接翻到了织田作之助说的日记。
「我爱她吗?
‘吊桥效应’‘霍桑效应’‘首因效应’‘近因效应’……我将我毕生所学都用在了她身上。但还是无法真正的爱上她。因为书中写,爱一个人,是头脑空白,毫无理性,抛却所有算计和阴谋的炽热,放下所有龌龊和肮脏的百分百的付出。但我做不到。
我更关心我的研究。我是个彻头彻尾的自私主义者。
她是个很棒的实验对象。我将她培育成那些疾病完美的模样,再亲手将她治愈。
她从小就怕狗,我就放一只狗恐吓她,然后把着她的手一起将狗杀死。她不喜欢吃胡萝卜,我就编造一些不吃胡萝卜最后倒大霉的人的消息给她看。再不经意的告诉她她吃的蛋糕里被放了胡萝卜。她太关注她的娃娃,我就……
这些实验的效果都很好,她变得完美。所以,我很快就要进行最后一个实验了。
……
我杀了她。
和我想的一样。我痛心疾首,怒不可遏。最生气的时候,甚至想要杀死自己。但我忍了下来,因为接下来我要治愈自己的疾病。
……
我成功使自己痊愈。但是出了点意外,我治病的过程被我们的儿子雄一看见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我利用他对她做了很多实验,这些细节一旦被爆出去,我就完蛋了。
……
今天我最优秀的学生来看我了,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
青池涟央看完,直接将这些纸丢给钰子,想让她销毁掉,结果她迷茫的看了青池涟央一眼,然后用指甲捏住纸的边缘,弯下腰将它们在地上创整齐。
再递给青池涟央。
青池涟央疑惑:“不毁掉吗,钰子小姐?”
它用黑线回答:「这是您的作品」
青池涟央毫不在乎:“又不是正文。”
「可是,不完整」
渴望发布一本完整的作品的您,怎么能在能做到这件事后,放弃呢?
青池涟央向她解释:“我本来就没打算把完整的故事放出去。”
钰子小姐还是执拗的把纸塞给他。
“……”
青池涟央叹了口气,将纸接了回来。
“你是一名小说家?”在一边看了半天的织田作之助突然开口:“这里,是你的异能小说?”
青池涟央冷淡的看向他。
“我没有别的意思。”织田作之助解释:“我很敬佩小说家,自己也想做这样的职业,奈何一直无法动笔,只能做邮递员……”
一声激动的少年音突然从阁楼处响起。
“第一关,大获全胜!果然老子就是最强的!快快,再有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老子一发——「苍」把它们全部炸烂!”
青池涟央:……
织田作之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