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露试图进化成能“完全无视这人的毒舌提取话里有用信息”的形状, 但她发现她失败了,再说下去她觉得他们得打起来。
她果断转移话题,从背包里掏出一份契约, 拍到了散兵面前。
“没问题就签了吧。”
散兵难得愣了一下, 目光一撇,霎时顿住, “……你什么意思?”
司露挑眉:“字面意思啊, 你不识字吗?”
她的指尖在契约上滑动着:“简单来讲, 我将我们的交易白纸黑字地立在了纸上,现在它拥有了‘契约’效力,双方都没有抵赖的余地。”
她给散兵提供“拥有心的体验”,事成之后散兵将神之眼交给她一小时。
这份东西是她高塔之上看到钟离后,临时想到让他帮忙立的。
虽说她不觉得散兵是个会出尔反尔的人——接触这么久以来,哪怕他性格再恶劣,至少还算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但事关重大,契约之神又送上了门来,那她临时给自己加一份保险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散兵嗤得笑了出来, “我不喜欢被制约。”
“这不是制约,这是公平。”司露晃了晃那份契约,“我没有想要占你便宜, 也没有想要压在你头上, 契约双方是平等的。”
散兵挑眉:“你以为我在说你?”
司露:?那不然呢?
散兵指尖扬起风刃,直直地朝那份契约划了过去——如果是寻常纸张,早在这一刻就该顷刻碎成齑粉了。
但这份契约没有。
纸张上泛出微不可见的金色暗光,消解了散兵的风刃, 本体契约完好无损。
“岩土的气息……”散兵看着纸张上的金光, 讽刺地勾了勾唇, “倒是我之前小瞧你了,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样的底牌。”
散兵一直知道司露是璃月人,但没想到她这非仙非神之躯,还能请来契约之神摩拉克斯为她保驾护航。
司露:……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那位大名鼎鼎的摩拉克斯在这件事里纯属意外,最多算是买一送一而已。
但司露秉着公平的原则,还是将温迪的欠债又匀了两百万给钟离。
理论上来说,岩神摩拉克斯大概看不上这区区两百万摩拉——但凡人钟离就不一样了。
他欣然接受,并且见证了这份契约的拟立。
这份契约会在双方签字的那一刻生效,一旦交易成立,违背者当受……什么来着?食盐之罚?
司露觉得这个惩罚听上去怪齁的,对甜口的人一定不太友好。
“我不喜受人制约,”他将手重新垫在脑后,不再去看那份契约,重复道,“尤其是七神。”
司露忍不住吐槽道:“……你先把你胸口的风神之眼还给温迪再说这话吧。”
散兵目光一垂,瞥了一眼覆上一层薄雪的神之眼,心中一动,伸手拂去了神之眼上的积雪。
司露看着他难得有几分小心之意的动作,再次感慨这人真的是口嫌体正直的典范了。
“这不一样,”口嫌体正直的散兵还要嘴硬,“神之眼只是助力,并非制约——风神无法通过这颗神之眼制衡我什么,但那份契约不一样。”
他想到刚刚契约上闪过的神力,嫌弃地皱眉,“立下了契约,就等于进入了岩神的掌控之下,他可以在契约范围内将我搓扁揉圆——我倒是好奇,你明明也是不喜约束的人,怎么会盲从这种东西。”
司露不知道他对七神的敌意是哪来的,只觉得他有点被迫害妄想症。
“如果你遵循契约条款,哪怕是摩拉克斯亲临,也不能动你一根头发。”她试图和他讲道理。
“不签。”散兵显然没给她余地。
司露叹了口气,倒是对这个结果不太意外。
“那交易终止,我没有义务再帮你了。”她收起契约,淡淡道。
散兵微微一顿,没有看她,也淡淡开了口,“那你也得不到我的神之眼——你需要它。”
散兵不蠢,他知道司露突然闯进他房间说要给他找心的目的就是他这颗神之眼。
“我确实需要它。”司露承认得很痛快,“但没你那么迫切,甚至必要情况下,我完全可以放弃它。”
反正那不是主线任务,她和默菈最开始就做好了任务失败只能撕卡的准备。
她勾了勾唇,“在一场谈判交易中,渴求更迫切的那一方天生便在弱势地位——而我对你那颗玻璃球的渴求,显然比不上你对‘心’的迫切。”
她决定给这熊孩子一点成人世界的暴打。
“你最好搞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愿意和你公平签订契约,是我在谦让你。我没你那颗玻璃球不会怎么样,但如果你就此错失了一个得到心的机会……就留着后半生午夜梦回的时候辗转反侧吧。”
她的话中带上了一些威胁之意,散兵最不喜欢被人威胁,脸上的神色已经沉了下来。
“没有你,我照样……”
“对对对,没有我你照样可以给自己找颗心,你在雪山上折腾了那么久不就是在做这件事吗?”司露的语调也开始嘲讽起来,“但很显然,你失败了。或者说,你暂时验收不了你的成果。
“你如果能从雪山获得你要的东西,你就不会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你还留在蒙德,来见我的唯一原因,就是你还需要我——你短期内达不到目标,所以你需要继续和我交易。”
她冷静的,一字一句地分析着,言简意赅,却字字鞭辟入里。
不知道为什么,她说完这句话后,感觉面前的散兵脸色更难看了。她无动于衷,甚至学着他的样子冷笑一声,拍拍手站了起来,似乎已经想要离开。
“你这什么表情?怎么?难道你想说你是特意来救我的?”
她和散兵的关系从头到尾就是互相利用与交易,她不会天真到觉得这个没有心的人,会产生什么“单纯救人”的想法。
果不其然,散兵当即否认,“救你?救你这个……”
司露在他毒舌开炮前再度打断他,“恩将仇报忘恩负义挟恩图报蛮不讲理仗势欺人的女人,耳朵都起茧子了,还有别的词吗?”
司露踩着地上的积雪,一步步走向火堆边的散兵。
“承认吧,你现在就是被我拿捏着,”她站在火堆边,居高临下看着这个面向凶恶的少年,“我本想好好和你说话,平心静气地完成我们的交易,但既然你不肯,那我们就撕开表面友好的假象吧。”
泥人还有脾气,更何况是司露。
当然,她平时的怒气条不会爬那么快,毕竟是现实世界一路摸爬滚打的社畜,多不讲理的对手都遇到过,真要说起来,散兵算是还比较讲道理的那种类型。
但先前散兵提出的那个可能性,确实对她影响深远。猜忌在心中扎根,她需要分心控制自己阴暗的思绪,再被散兵一激,情绪大起大落之下,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那就不控制了。
说生气也没怎么生气,她只是和他说了实话而已。
她再次将那份契约送到散兵面前,下了最后通知,“最后一次机会,签还是不签?”
散兵顶着下一秒就像是要杀人的眼神,张了张口似乎还要说些什么,直接被司露再次堵了回去。
她不耐烦道,“我不需要你动这张捐掉都没人要的嘴,签或不签,直接给我行动。”
散兵:……
这是他第一次从别人身上感受到自己习以为常的“毒舌”属性。
而他也能隐约感受到,司露今天这不同寻常的脾气是从哪来的。
——因为他点破了她自欺欺人的假象,这女人不愿相信,所以就迁怒到了他身上。
不爽。
意识到这一点后,比他被人威胁还要不爽。
司露却已经没了耐心,她收起契约打算转身走人。
就在她转身前一秒,面前的人眼中再度恍惚空茫,而后“唰”一下闭起了眼,身体向后倒去,歪倒在了营地中的木箱上。
再度睁开眼时,他的眼中戾气不再,只余一片清澄。
司露:??什么玩意儿??换人了??
这一下换得她猝不及防,直接待在原地。
他自己不愿意妥协,所以换小白花人格来向她妥协?这算什么?熊孩子和他最后的倔强??
司露简直满心吐槽欲,连生气的暴躁都被稀释了一点。
但人已经换了,她也不好再冲着人家撒气,毕竟她记得,流浪者不会有任何关于散兵的记忆。
她犹豫着开口,“你……”
流浪者的眼中只是迷茫了一刻,但随即眨了眨眼,便清醒了过来,他率先开口,打断了她。
“抱歉。”
司露:???
虽然她知道面前这人现在是小白花,但是同一张脸同一副身体上一秒还在和她死犟,下一秒就和她道歉什么的……
她承认她有点转不过来。
但流浪者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抱歉,我有些记不太清之前发生的事了——我是说,我现在记忆的最后是白天和你在晨曦酒庄的客房中见面,你说要给我一颗心,在那之后一直到刚刚,我都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他的语调很平静,似乎这种“间歇性失忆”的现象对他而言十分常见。
“现在是什么时候?之后发生了什么?可以请你和我再说一遍吗?”他坦然直视司露的双眼,看不出半点虚假。
司露定了定神,“……没事,但是你这是……老毛病?”
流浪者似乎勾了勾唇,但弧度很浅,不像是在笑。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胸口的神之眼,缓缓道,“算是吧,旅行的途中经常遇到这样的事,最开始还不习惯,现在不会了,”他的视线转向司露,“但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他已经说了两句道歉了,而且司露很清楚这不是他的问题——至少不是小白花的问题。
她想了想,如果是作为一个普通朋友,此刻应该关心一下对方的病情。
她于是清了清嗓子,用正常的口吻道:“没关系,倒是你这病,没想过治疗一下吗?”
流浪者摇摇头,“没有心的人,徒劳而已。”
司露顿了一下,知道他这是把这“病”归因给他没有心的原因了。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散兵暗中干涉的部分,不过她不关心这个。
她刚想编个合理的故事圆回来,就听小白花缓缓道。
“不过现在,它有痊愈的机会了。”流浪者看着她,很认真道,“你将会给我一颗心。”
……虽然但是,本质不是心,只是给你制造一个幻梦,让你产生“拥有心”的错觉而已。
但他的神色十分认真,司露甚至从他向来没什么波澜的瞳孔中看出了几分期待。
干净又纯粹的期待,还糅杂着微不可见的舒心与愉悦。
……司露得承认,在那一刻,她的良心中了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