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露最终是被温迪和迪卢克压回房间睡觉的。
……当然, 这句话有点歧义。
总之他们几乎一路架着她压回了房间,就差亲自给她脱衣脱鞋整理床铺了。
司露大受震撼,不知道这两人为什么对自己的睡眠那么关心, 她思考了一下。
“……你们,不会是想我睡一觉再做个预知梦吧?”她顿了顿, “事先声明, 我这……技能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触发,我还是第一次……”
迪卢克:……
温迪叹了口气,伸手给她拉上被子, “蒙德没有压榨病人的传统,你看看自己现在的脸色。”
事实上, 在司露看不到的地方,她从那个梦中惊醒后,脸色确实奇差无比。
她挣扎了一下:“但是特瓦林……”
迪卢克把她摁了回去,“以你现在的身体状态, 我不觉得你有能力治愈特瓦林。”
但是默菈给她加的buff只有24个小时, 他们又不可能大半夜去找特瓦林……
“睡不着的话,我给你弹奏一曲吧?”
就在她还在纠结的时候,一只低凉的手突然拂过了她的额头。
她顺着那只胳膊微微抬头, 看到了一双溢着温柔笑意的绿瞳。
温迪像是想要说服她,司露也确实被这沁人的清新之色给安抚了。
她下意识地开始考虑起了他的建议:或许……适当地休息一下也不错?
绿瞳的主人弹奏的曲调向来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合上的眼睛。
甚至在闭眼前她还想着要在群里同步一下她做梦的这件事, 却在闭上眼的那一刻,便陷入了沉眠。
不, 或许这并不是一场酣恬的睡眠——她尚能听到床边演奏的曲调, 感受到房间内传来的声响……
“我先去安排客房外的警戒。”是迪卢克压低的声音, 似乎生怕吵醒她的睡眠。
“不必太紧张, ”温迪像是摇了摇头,“我在这里。”
那一瞬间,司露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毕竟能让这位以不靠谱出名的风神说出如此令人安心的话,怎么看都像是在梦中才会发生的事。
房门被轻轻开合,是迪卢克出门的声音。
在那之后,她便陷入了长久的静默。
半梦半醒的黑暗中,她的耳边再度传来了模糊的对话声。
“……确实有趣……看上去……力量……过度……”
“唔……很疲累呢……你……梦境……权能……”
“……姑且一试……”
司露的意识再度清醒的时候,周遭已经变换了一幅不同的模样。
那是一片苍茫的白色,纤尘不染,又空无一物。
彷如洁净与虚无混合而成的产物,只有一片空茫。
司露茫然地站在这一片虚无的空间中,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身边在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非常有趣的梦境。”直到那人开了口。
她蓦地回头,撞入一双沉淀着温润褐色的如玉双瞳。
“寻常梦境的场景往往与做梦之人的过去与希冀有关,但你的梦境……”他望向四周,微叹一声,“——天低吴楚,眼空无物。”
司露退后一步,将那个突然出现的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他穿着一身修长的深褐色长袍,金纹滚饰、万字打底,衣袂袍摆上绣着襟贵的鳞样花纹,让司露觉得有点眼熟。
“你是谁?”她开口询问。
那人的褐眸中露出了两分异色:“……连在这样的梦境中都能保持警戒么……”
司露听着这句自言自语,更是戒备,甚至向后退了一步:“你是谁?是这个……梦境的主人?”
他缓缓摇头:“不,这是属于你的梦境。”
司露皱眉:“我的梦境?可我醒不过来。”
如果这是她的梦境,那她可以自由控制开始与结束。
“因为你的身体陷入了极度疲乏之中……你的力量使用过度了。”
他在耐心地回答她的问题。
“我的力量透支了?但我没有感到疲惫……”
“这是梦境,梦境之外有人正在治愈你的身体。以普遍理性而论,多数人无法将现实的影响带入梦中——而我的梦境权能并不完善,只是当年魔神战争时期由对手身上领悟的一些皮毛……如果是梦之魔神本人,或许可以做到创造出与现实完全相同的梦境。”
司露试图理解他的话,但她发现她失败了,她只能将自己的第一句话再度重复一遍:“……你是谁?”
那双褐色的目光再度落到了她身上,“入世近万载,我曾有过许多身份与名字。如今,便唤我一声钟离吧。”
钟离……
司露确信这是她十分耳熟的一个名字,但自从进入了这场梦境,她的许多记忆便似是蒙上了一层白雾一般,只剩一层朦胧的概念,却无法记清。
她干脆抛开那些模糊的记忆:“我的身体透支了,现在正在被人治疗,所以我入梦了……又在梦中碰到了你,是吗?”
钟离微微颔首。
“那你来的目的是什么?”她直言询问。
“这虽然是我的梦境,但你却不是我梦境中的人,你是外来者,凭借‘权能’进入了我的梦境,”她细细分析着,“那么,请说明你的来意吧。”
“试探、判断。”钟离答得十分干脆,干脆地让司露都觉得惊讶。
她还以为对方会和她绕一阵圈子,甚至做好了得不到明确回答的打算。
“你的身体处于虚弱之中,天空的琴声助你入眠,却也有桎梏——此刻你的梦境之中,一切皆为‘真实’。”
他这句话解答了司露的疑惑。
“……懂了,现在是坦白局。”
在此刻的梦境中,没有人可以说谎。
司露想了想,决定试一试这个“坦白局”的威力。
“你叫什么?”
“钟离。”
“你是什么身份?”
“现在的身份么……往生堂客卿。”
“唔……你有什么爱好?”
“品味浮生尘世。”
“……说人话?”
“逛街、听戏、遛鸟。”
“最喜欢吃什么?”
“仙跳墙。”
“最讨厌吃什么?”
“海鲜。”
……
好像得到了很多信息,但又好像什么都没问出来。
司露本来也只是想借着率先发问的机会拖延时间,至少拖到外面的“治疗”结束,她可以自由苏醒。
毕竟她身负的秘密,可不适合和一个不明身份的人在这里玩什么坦白局。
但对方已经开口了:“那么,到我了。”
“姓名?”
“司露。”
“身份?”
“……日常007老板不给加工资年终奖还要分两次发放的苦逼社畜。”
钟离:……?
他愣了愣,加了个定语:“现在的身份。”
“周游七国的旅行者、菜菜的喂养者、提瓦特版罗翔老师的学妹、西风骑士团的荣誉骑士、晨曦酒庄的商队顾问、被某个精分神经病抢了五十万摩拉还要帮他打工的冤大头……头衔太多了,你让我喘口气缓一缓。”
司露深吸一口气,看向他,十分真诚道,“这些够了吗?”
钟离:……
虽然他很确定对面这个女孩说的都是真话,但是为什么……
他几乎没几句听得懂的?
他思忖了一下,继续问道,“有什么目的?”
这回司露的回答非常言简意赅:“回家。”
钟离又愣了。
“你的家在何处?”
“很远很远的地方。”
司露逐渐掌握了“坦白局”的应对方式。
——她必须说真话,但不代表着她需要说“所有”真话。
“怎么回家?”
完成系统的任务凑够十万积分然后让系统送她回家——这当然是不能答的。
但是,她可以简化“系统的任务”部分。
于是她斩钉截铁道:“和男人贴贴。”
钟离:?
……这似乎,和他,或者说——他们,预想中的答案不太一样?
“去蒙德的目的?”
“和男人贴贴。”
“接近西风骑士团的目的?”
“和男人贴贴。”
“……接近特瓦林的目的?”
“和男人……不是,漂亮的龙贴贴。”
钟离:……
活了六千载的石头精觉得这么问下去不太行,这人似乎什么问题都能用“和别人贴贴”来回答。
……最令他不解的是,她说的还全是真话。
他不太懂,但他大受震撼。
“与深渊有合作关系?”
“没有。”司露答得毫无压力。
她和“深渊”有什么合作关系?和她有合作关系的只有群友好吧。
“时间的权能由谁赋予?”
司露心中一跳,飞速选了个最符合事实却又不明觉厉的“真话”。
“一个小肚鸡肠经常玩失踪的人工智障。”
钟离:?
他干脆直接问道:“伊斯塔露?”
司露愣了一下:“谁?”
这回换钟离愣了,但片刻后他就换了个问题。
“蒙德事毕后,下一站去哪?”
司露想了想,具体的游戏剧情她只了解到蒙德,但她好歹知道下一站是璃月。
“璃月。”
钟离似乎深深看了她一眼,追问道:“目的?”
司露想了想:“不知道。”
……她真的还没了解过璃月的剧情。
钟离:?
“那你去璃月……?”
司露挠了挠头,“……回家看看?顺便过个海灯节?”
这已经是她根据这个身份能得知的仅有的线索了。
“……对七神了解多少?”
司露认真思考了一下:“七种属性?”
钟离:“……其他呢?”
“名字?但只记得一个——风神巴巴托斯,化名温迪,璃月的岩神大家都叫他岩王爷,具体叫什么名字,额……我只记得前面有‘摩拉’两个字。摩拉……什么斯?其他的七神我只知道属性,连名字都不记得。”
钟离越问越把自己问迷糊了:“璃月七星了解多少?”
“……只叫得上一个天权星凝光小姐。”
“稻妻雷神……”
司露直接抢答:“谁?”
钟离:……
这确实把他给整不会了。
按照隔壁风神的推测,与他曾经短暂观察过的一切来看,面前这个女孩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和深渊有关,甚至有可能在觊觎现世七神的力量。
……但问下来她却连七神的名字都叫不全。
而那神秘的时间权柄……她对于伊斯塔露的评价也只有一个字——谁?
现实中对她身体的治疗已经接近尾声,钟离最终选择了最后一个问题。
“给予你时间权柄的人,希望你为它做什么事?”
司露得承认钟离这个问题确实切中要害,换做是其他人可能都无法再蒙混过去。
她再一次感谢自己那鬼畜的个人任务。
于是钟离看到对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重复了那句让他怀疑人生的话。
“和男人贴贴。”
钟离:……
梦境中的最后一幕,是对方那古井无波的眼神中透出的一言难尽的神色。
司露再次从床上醒来。
她睁开后的第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她床边浅笑的温迪。
“真是悠长的一梦呢。”
……确实是悠长的一梦。
司露恍惚间意识到自己的梦境一定很有信息量。
但她……好像不记得自己梦到什么了。
温迪的声音依旧含笑:“是梦到什么美梦了吗?”
那一瞬间,某种奇特的惯性让她突如其来地冒出了一句自己似乎从未说过的话。
“……和男人贴贴?”
温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