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的动作也并没藏着掖着, 如今灵乔公主在皇都的名声盛地很,他的动作也很快就为外人所知了。
几乎皇都的所有高门权贵都已经知晓, 陛下属意镇北候世子成为灵乔公主的驸马。
这一消息一出, 霎时便如同捅了蜂窝一般。
毕竟朝堂上一直是存在着鄙视链的。向来是文臣瞧不起武将,世家贵子看不起寒门子弟的。
即便才见过一面,灵乔公主在众多子弟心目中, 也已经如同那九天之上的皎皎明月般的存在,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明月皎皎, 怎可配与一个只会耍枪弄棒,不通文墨的勋贵子弟呢。
镇北候府这几日便如同犯了众怒一般,接连不断的迎着来客。
有自持武功尚可,以请教之名登门挑衅者;亦有自诩文采,想要靠着文墨乘机鄙薄者……他们来来往往,所设下的比试无数, 无一不是希望陛下能看到镇北候世子的粗鄙无能, 改变将公主下嫁的主意。
只可惜他们打算终究是落空了。
也许是年岁久远,皇都中许多人都忘记了, 幼时的卫策也曾是远近闻名的神童。
一岁会言,二岁识字, 比之皇都中清流世家的子弟也差不了多少。
只可惜是出生勋贵之家, 无法科举取士, 但即便他十六岁领兵出征,在边疆厮杀近十载,却也并非有勇无谋之辈。
是以, 大多权贵子弟们脸上带着自信的神色的踏入了镇北候府的大步, 不多时, 又是白着一张脸踏出镇北候府。
送走了今日最后一位上门挑衅的客人, 目光落在对方略青的脸色上,卫策笑了笑,示意下人将大门关上,便往回走。
只是还未多走过院子,便听到身后有人小跑着跟了上来,小声道:“世子,大皇子登门了。”
大皇子。
卫策脚步顿了顿,又继续走了几步,道:“将大皇子引去正厅,就说本世子仪容有失,先去沐浴一番再见客。”
下人应声离去。
白底黑靴踏在石子路上,满身的汗意让卫策觉得有些难受,他随手抹了抹额上的汗,又想到了让人带去正厅的大皇子。
他才回皇都呢,就有皇子来找他了。
竟然这般急。
真是蠢货。
不过,照这种情况看来,老皇帝也许真的撑不了多久了。
眉目俊朗的男子双眼微眯,很快眉心松了下来,看着放在一边的皂角,莲花的香味略显清淡。
卫策犹豫了片刻,想到在将殿下抱怀里时闻到那股清清淡淡的香气,喉结动了动,还是拿起那枚皂角。
没有在殿下身侧时闻到的好,却也聊胜于无了。
听说皇都的闺秀千金都喜爱皮肤白皙的隽秀子弟,他是不是也该养得白些呢。
如同面对一大道难题一般,卫策皱着眉看着镜子皮肤略黑却依旧俊朗面庞,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当卫策来到正厅时,大皇子正状似认真地地品着茶,神色和煦,只是下压的眼角却还是透出了几分不耐烦。
看着从正厅门外慢悠悠地进来卫策,眼里略过恼怒,强笑道:“镇北候世子倒是让我好等。”
卫策并无惧意,恭敬行礼,道:“见过大皇子。方才臣与旁人比人一番,身上难免带着汗意。以免冒犯了殿下,自是沐浴更衣一番才好。”
心里有所求,大皇子也只得压着气道:“世子多礼了。”
看的出来他并不想寒暄太久,很快就就直奔主题道:“此时前来,本殿也是有事相商,听闻朝廷拨给北疆的军饷出了差错……”
卫策眸色冷了冷,已经彻底了解了眼前这位大皇子的来意。
拨下北疆边防的军饷确实是出了问题,若不是为了此事,卫策也不会顺势回皇都。
手上握有兵权的卫家向来是皇子夺嫡首要拉拢的对象,只是卫家世代只衷于皇帝,想要拉拢并不容易。
这回,大皇子也不过是想靠着用解决军饷问题的法子来将卫家拉入自己的夺嫡阵营罢了。
夺嫡也就罢了,居然还将手伸入了军中,真是不知死活,敛下满目的寒意,卫策心里嗤笑道。
大皇子似乎并没有察觉到眼前镇北候世子对自己的情绪,又道:“本殿听闻父皇有将乔乔下嫁于卫家的意思,郎才女貌,倒也极般配……”
他顿了顿,继续道:“只是乔乔容色倾城,皇都中思慕者无数。如今父皇还未彻底定下旨意,此后每一日都是变数……”
只要你投诚于本殿,本殿会帮你解决北疆边防军饷一事,还会努力地在父皇面前促成你和灵乔公主的好事!
大皇子这些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这是用灵乔公主来威胁他。
身子羸弱的殿下似乎又再次浮在了眼前,卫策眸色彻底寒了下来。
将灵乔公主当成夺嫡的筹码。
他怎么敢啊!
*
“只要陛下准允,殿下自然是能出宫的。”粉衣宫装小婢恭恭敬敬地回答。
小宫侍年岁还不大,面对的还是如仙姝一般的公主,一张俏脸涨地通红,即便努力地低眉垂眸,却还是没忍住时不时微微抬眼看着眼前沉思着的公主殿下。
呜呜呜!
每日都能看到公主殿下,她们翠微宫的宫人真是太幸福了!
陛下准允。
所以,她需要去找她名义上的父皇,然后得到对方的允许,才能出宫。
眼睫动了动,南乔又想起初见时对她颇为慈善的父皇,心里还是有些复杂。
其实年少的记忆早已记不清了,她对于那位所谓的父皇的印象,全都来自回宫后才万寿宴上初见的第一面。
回宫已有两月,除了初次见的第一面,她甚少踏出翠微宫,更遑论去拜见一直以来心里几为抵触的父皇。
她不知怎的,她总是觉得,对方将她召回宫,别有深意。
如今即便对方做出一副慈父的模样,她心里还是十分抵触。
算了,还是不去了。
翠微宫虽然无趣,但也还算安全。
南乔眉眼松了松,正要继续翻看手上的佛经,身旁突然传来低低的声音。
“……殿下若真想出宫,想必很快就有机会了。”
实在不忍心看到眼前的公主殿下失落的模样,一位年岁偏大,消息也灵通的宫侍道:“……已近秋季,奴听闻陛下想要举办秋猎,届时定然会带殿下前去的。”
秋猎?
南乔眸色微亮,只是少顷,又很快平熄了下来。
入宫已有两月,又有宫中的教养嬷嬷在身侧教着规矩,她倒是也知晓些关于秋猎的事。
往年去秋猎的人,上到后宫妃嫔,下到朝堂群臣,都是皇帝亲点的,俱是皇帝宠爱且仰赖之人。
南乔自问只是一个才回到皇都不久的公主,也算不得受宠爱,那里会有这个机会……
揉了揉眉心,又看了看身侧眉眼俱是笑意的锦棠,南乔顿了顿,已经知道对方想的是什么,心里有些无奈。
只是她不知,已经相处了近两月的宫侍看着她的目光中,亦是有几分无奈。
她们家殿下啊,什么都好。
就是未免不自知了些。
……
宫中的消息一向传得特别快,因此不到两日,陛下即将举办秋猎一事就已经众人皆知。
这个消息便如同一颗石子落入湖泊中一般,在皇宫里引起了阵阵的翻滚的涟漪。
陛下年老,又久不入后宫,如今整个后宫便如同一潭死水一般波澜不惊。皇宫富丽堂皇,可抬头看得都是这片天,待久了也会让人觉得无趣。
终于有了能够看看其他风景的机会,后宫众人又怎会不急切呢。一时间,流水一般的点心,汤水不要钱地往御书房送,就为了讨得陛下欢心,换得一个能够秋猎伴驾的机会。
举行秋猎这一消息不仅在后宫引起轰动,在前朝也同样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陛下年岁渐高,近来也身体抱恙,他们还暗自猜测着今年的秋猎定会取消,却没曾想,陛下居然还是执意举行。
众臣们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上前劝诫。
垂身听着宫侍们宣着的圣旨,林清淮神色不变,只是唇角的笑意渐深。
上了年纪的人,总是这般不服老的,对于久居上位,掌着生杀大权的的帝皇来说,更是如此。
舍不得至尊的地位,也舍不得荣华富贵。
看来最近看着底下不断蹦哒着的,正值壮年年轻力壮的儿子们,老皇帝心里也并不好受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林清淮眸色渐深。
他是很纯粹的权臣,对于头顶上的陛下举不举行秋猎他并不在乎;举行秋猎的用意他也并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
……此次秋猎,他的殿下,是否会随驾前往。
若是真的随架前往,整日舟车劳顿的,殿下的身子真的受得住吗?
心里平添了几分忧心,待到旨意宣布完,林清淮立即抬脚便朝着宫门走去,将想要上前攀谈的一众人远远抛在了身后,也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投过来的一簇冷然目光。
身边并没有其他人,卫策慢悠悠地走着,只是目光落在前方绯色仙鹤官服的身影上时多了一抹凌厉。
林清淮。
林首辅。
大周朝堂上的佞臣。
原来这便是在翠微宫时遇到的那几个暗卫的主人。
将暗卫置于灵乔公主身侧,怀着什么肮脏的心思简直是是昭然若揭,卫策咧嘴笑了笑。
看着消失在宫门的背影,眼里尽是森冷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