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打开门, 自然的笑着,完全看不出他在听见晴子疑问时有一瞬间的慌乱:“黑泽先生因为担心空阳警官的伤势,所以在我这里打听一下情况。”
但他巧妙的回避了电话是从哪里来的问题, 毕竟在一墙之隔的空阳警官一定听到了响起的手机铃声, 他也就不能借口是他从护士手中拿到了琴酒的电话。
而他之前从未单独和‘黑泽先生’见过面,更不存在说避开晴子取得电话的可能性。
从早晨开始,安室透就不知道他的内心咯噔了多少次。
这一对叔侄好像天生克他。
一个整天盯着他的任务, 给他加派不属于他的工作让他苦不堪言。
一个什么都不用干,只需要用信赖的眼神看着他, 他就全部缴械投降了,但却总会在奇怪的地方让他哭笑不得。
晴子不自觉的想要伸出手挠挠头, 但遭到阻拦后才想起自己的胳膊被包了一层又一层。
事情没有如同卧底先生所希望的那般发展。
晴子的确没有反驳他,但眼神却一下子变得诡异了起来。
缠着绷带的少女沉吟了一下,艰难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安室透一看那诡异又同情的表情就知道面前的女警绝对没有想什么好事。
但这次终究是他理亏, 因为太过紧张漏了马脚。
安室透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有追问晴子到底自己明白了什么。
晴子舒服的躺在病床上。
她明白了。
安室先生和黑泽叔叔私下有联系。
他们之前绝对不是第一次见面。
想起三郎叔和她讲过的,黑泽叔叔心中有个忘不了的男人。
之前她以为那个人是她父亲。
但是有些形容词她一直不理解,毕竟和她父亲差的有点远。
年幼的晴子半信半疑的认为那是黑泽叔叔和她父亲多年未见, 以至于蒙上了一层美好的滤镜。
但是现在看来。
厨艺高超, 做事认真,疑似混血。
这不就是安室先生吗。
晴子的脑海中瞬间补充出来一场大戏。
在日本的混血少年惨遭欺辱,冷酷雇佣兵从天而降,将欺负少年的坏人打跑。
两人一见钟情, 但却因为身份年龄的差距,只能挥泪告别。
但没想到几年后两人再次相见, 一人却已有二十三岁的女儿。
晴子被自己的脑洞逗笑了。
她当然知道事情不可能是这样的。
但是人都有秘密。
她相信安室先生和黑泽叔叔无论隐瞒了什么, 都是不会伤害她的。
安室透把在门外一直拎着的水壶放到桌上, 顺便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张湿纸巾把整个柜子擦拭了一遍。
虽然他的注意力不在晴子身上,但绝没有忽略她嘴角似有似无的笑意。
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上次和空阳警官演完戏,他身上体虚花心的名头就再也没有摘下来过。
希望这次在空阳警官心里编造的形象不要太过离谱。
他真的很想大声申明,他本人是一个极有责任感,绝不花心,也绝不体虚的正常男青年。
“晴子。”琴酒推门而入。
晴子嘴角的微笑还没有褪去,在琴酒看来就是她和这个日本公安相处甚欢的证据。
虽然有些不爽,但琴酒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他径直走向晴子床前,安室透十分有眼色的拿起桌子上的病例递给他。
......别说他狗腿,他只是想要活下去。
琴酒的脸色随着查阅渐渐的黑了下去。
尽管刚才在电话中就知道晴子全身上下受到了不少的伤,甚至因为短时间的窒息,为了避免大脑损伤,还需要留院观察。
但是这些,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右臂脱臼,中指骨折,颈部压迫......
晴子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生怕触到霉头。
她求助的眼神投向在一旁的安室透。
‘安室先生,帮帮忙!’
你不敢我更不敢啊。
安室透恨不得马上离开医院,离开琴酒的视线范围内。
省的他想起一些非常规问题。
晴子震惊了。
这还是她那个体贴又无所不能的安室先生吗。
你真的要我充满失望的看着你吗。
两人眉来眼去的功夫,琴酒已经连最下方的医生签字都看完了。
“咳。”晴子决定还是自己上。
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类似‘没关系’,‘小事一桩’,‘这次又很帅气的把案件解决了’的话。
一个充满着烟草味的身体紧紧的拥抱住她。
晴子连视线都被遮挡住了,整个人埋在琴酒的怀抱中。
“黑......泽叔叔。”
她感觉到身上男人不易察觉的颤抖。
晴子反而变得比之前更不加所措了。
她的手被琴酒小心的避开,现在无力的垂在一侧。
就连在水下最紧张,最接近生死关头的时候都没有让恐惧溢满内心的少女却在这个拥抱中感到了后悔。
如果,如果她真的死掉了。
黑泽叔叔怎么办啊。
在外人面前,晴子一直装作不在意的坚强模样。
但实际上,这次如果安室透再晚来一分钟,她年轻的生命就要无声的消失在冰冷的海水中。
担任搜查一课的警官是一份十分危险的工作。
他们遇到的是穷凶极恶的杀人犯。
那些人中可能会有因为误会杀人,还尚有良知的人。
但更多的人知道自己做下这些事会有什么结果,但是还是选择毫不在意的踏过法律的红线。
他们甚至不同于□□。
日本的□□更多的是帮派之间的斗争。
而这些杀人犯,可能是早上刚和你打完招呼的邻居,可能是你多年的至交好友,可能是你愿意托付生命的存在。
但却会在你放松警惕的瞬间,化为黑暗中最恐怖的存在。
但无论什么原因,他们开始朝着无辜之人下手的那一瞬间,除了凶手之外他们没有别的名字。
而晴子每天打交道的就是这些人。
......
她把她父亲的意志继承的很好。
这本是琴酒所欣慰的。
但是现在琴酒反而希望她就如小时候一般,永远处在他的庇护之下。
永远不要遭到这个污浊世间的侵染,永远开心,永远无忧无虑。
而不是会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受到各种伤害。
琴酒无数次的在死亡身边擦肩而过,但他本身就是一个享受刺激的人。
他做得出更疯狂的事。
但是晴子不行。
唯独只有她不可以。
晴子张了张口:“黑......”
但奇怪的是,明明任何难以开口的事情,声音却自己沙哑了。
晴子伸出完好的一只手抓住银发男人的大衣。
像是小时候每次害怕一样,好像只要躲在他的怀里就什么也不用担心。
这里是她最坚固的后盾。
琴酒轻柔的抚摸着女孩的头顶,不像两人初见时不知轻重,而是无数次练习之后的熟稔。
“嗯。”
两人好像在这天地间剩余的最后两个生命体,又像是刚出生的雏鸟,挤挤挨挨的感受着彼此的温暖。
明明两人只有彼此了,但在今天,其中的一个热源却差点变成一具冰凉的尸体。
琴酒仿佛在确认般,一遍遍的梳理着晴子在枕头上蹭的毛躁的头发。
如果活泼可爱的晴子,失去了生动的表情。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扯着他的衣袖撒娇,再也不会有人没轻没重的扯着他的头发。
再也不会有人把自己的香水笑嘻嘻的喷到他的衣服上,再也不会......
晴子的泪水一颗一颗的掉落下来。
“其实挺疼的。”她想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想要云淡风轻的随口把事情讲出来。
可是真的挺疼的。
“那个人可坏了,他一直掐我的脖子,还往珊瑚礁上撞。”晴子给琴酒展示自己脸上身上细碎的伤口。
琴酒的手已经伸到了腰间,却想起那个人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我以为见不到你了。”这是最令晴子恐慌的事情。
她已经尽了自己最大努力了,可是总还是会遇到她所处理不了的事情。
晴子还想说些什么,却瞥见旁边的金发男人,下意识的说出口:“安室先生你还在啊。”
说完她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吞下去。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啊。
因为安室透把晴子从海中救了出来,琴酒难得没有对安室透表达什么含蓄的讥讽。
安室透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他就是看刚才的气氛出声不太合适,但是也没有想到晴子会直接忘记他。
“咳,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琴酒都已经赶来了,他在这里除了碍眼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用。
深知琴酒不会让他插手晴子任何的生活问题,安室透十分有眼色的提出了告别。
晴子以为安室透是奔波了一天想要早点回去休息,略微抱歉的和他告了别,准备之后给安室先生准备一些礼物。
她扯了扯琴酒的衣服,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以听好她讲的话。
“黑泽叔叔去送一下安室先生吧,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给我做了人工呼吸,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晴子的声音中还有着一些后怕。
琴酒先是顺理成章的应了下来,但在一秒后。
“人·工·呼·吸?”琴酒的语气充满了不可思议。
从来不喜欢把话讲第二遍的人,却在明明听清的情况下,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疑问。
“你是说,他给你做了人工呼吸是吗?”
琴酒一把把旁边的扶手给捏扁了。
已经走到门口,甚至已经拉开门,只差一步就可以离开这里的安室透:!
他心虚的小心回头,看见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烟雾中,仅仅只有眼睛是亮着红光的人形生物。
身经百战的日本公安浑身颤抖着,同手同脚的走了出去。
他知道自己的死期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