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现在是IH预选赛决赛的第三局, 场上的比分是10-7,白鸟泽领先。”解说员说,“前面两局的比分拉扯也非常激烈,大比分1:1平, 可以说第三局是关键性的一局。但是从目前来看, 占据优势的还是白鸟泽。”
“白鸟泽的进攻方式以牛岛选手和宗村选手的强攻为主, 其他攻手的快攻也很稳定。青叶城西则是战术选择上非常优秀,能看出来他们的二传阅读比赛的能力很强, 基本每一次战术调攻都能取得成效。但在西条选手下场后, 他们的防守能力就出现了不小的漏洞;相较起来, 白鸟泽的天童选手今天很在状态啊……漂亮!天童拦网得分!”
岩泉的斜线球就在解说话音刚落的瞬间被网前的天童拦了下来, 松川眼疾手快的抬臂想接, 却终究没能赶上。
岩泉表情不太好,“抱歉。”
及川摆摆手,同样面色凝重,“别在意,下一球拿回来。”
九重鹰在白鸟泽再下一分的时候不期然想起了天童说过的话,他此时轮换下场, 而场上也进入到青叶城西的弱势轮中。前面几分的拉扯已有预兆, 但直到现在拉长阵线后问题才彻底暴露出来。攻击多数都被天童凭借直觉拦下,剩下的则由白鸟泽的其他经验丰富的拦网补救;而精心布置的拦网在牛岛面前脆如薄纸,眼下比分还未被甩开全靠及川来回奔走勉强维持着战术的完整。
但也仅仅是这样了。
及川在喘息时甚至能完整在脑海中勾勒出白鸟泽的致命弱点,却苦于手头没有强有力的武器。战术是为了得分, 在有限的条件下为攻手开辟道路是二传手的职责,但天童的存在却让可以采取的措施变得更少……
比赛节奏越来越快, 天童笼罩下来的手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快。及川彻专注的盯着球, 双脚沉重, 护膝已经能感到半湿的凉意,但跨出的第一步仍然尽可能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最好。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个球最终会托给中场的松川,天童在瞥过及川的动作后就毫不迟疑的冲向中间区域起跳,结果就见球体轻飘飘的从松川头顶飞过,来到不声不响的岩泉面前。
“猜错了——?!”
“Nice ball!”
“干得漂亮岩泉!”
来自主攻手的强力扣杀结束了白鸟泽的连续得分,场内顿时掀起一阵欢呼。而九重鹰坐在场外却敏锐的察觉到细枝末节中才能看出的变化——那个传球比以往来说,稍微高了三分之一个球的距离。
随即他又回想起不久之前及川彻在临门一脚时更改传球方向的那个托球,当时朦朦胧胧的古怪感在他有意识的将视角拉高得到了解答。球速很快,弧线较大,如果攻手无法调整自己去配合这一球,铁定会因为错过扣球时机而失分。
两个托球乍一看好像毫不相干,但放在一起却证明并不是巧合,最后都能够得分也不是误打误撞的好运气。及川彻向来擅长托出最适合每个人的传球,这两个球却莫名和九重鹰充当二传时强势的球风略有相似。
思虑间比分很快就来到了16-14后的第二次技术暂停。
青城的比分死死咬在白鸟泽身后,但明眼人看的出来消耗更大的一方是青城。替补队员脚步匆匆的拿来了毛巾和水瓶,药剂喷嘴的嘶嘶声和撒隆巴斯的味道一同被捕捉。
“你们的体力还能撑下去吗?”
入畑教练仔细的观察着一群喘着气的队员们:荒生和古江已经肉眼可见的出现了掩盖不住的疲态;岩泉只是有点气喘,但出汗量很大;松川和尾川(替补宫野的主攻)表面上看起来还好,但精神有些萎靡,突然要面对火力全开的白鸟泽对他们的压力还是太大;九重在刚刚轮换时休息了一会,面色无异;及川要更狼狈一点,但眼神却很亮。
众人纷纷点头。
“没体力了就告诉我,不要硬抗,身体是最重要的。”入畑教练严肃地说,环顾一圈,发现队员们都乖乖点头,才又舒缓了语气,“天童的那个拦网没道理可言,注意别被带跑节奏;和牛岛对位的时候别太紧张,抓住时机再起跳能给自己留下调整的空间……别忘记思考,你们已经从白鸟泽手里拿下一局了,这证明你们的攻击是很有效的,保持下去,寻找机会。”
入畑教练看向及川,后者放下水瓶,舔了舔唇角。
“关于接下来的进攻调配,我有个想法。”他显然思虑已久,“既然防守方面出现了漏洞,那就放弃没办法挽回的分数,专注于能得到的分数。白鸟泽的节奏很稳定,不能让他们继续舒服的打下去。”
“白鸟泽的拦网在面对更多的选择时就会出现纰漏,”他看向几个攻手,“拉开距离打,加快节奏,把他们带进我们的节奏里。”
这确实是个办法:天童的预测性拦网对精力和体力的需求都很大,每次只能专注一个选择;而平拉开充分利用球网全长,可以有效地争取到进攻时间和空间。
这对二传的技术和攻手的反应能力的要求都很高,稍有不慎就会出现失误。
“我不想输。”他说这话的时候难得坦然又不掩执拗,眸光清亮,“所以接下来的每个球都必须拼尽全力。”
及川彻说到做到。
在比赛拉扯至今的情况下要贸然去改变比赛节奏是一件危险的事,如果把握不好也会将队伍扯进无法反制的漩涡。青叶城西的攻手们面面相觑,他们敏锐的察觉到及川别有深意。但不管如何,那种不想输的心情至少在此刻都被每个人感同身受,所以在裁判吹哨前,一双双眼睛注视着人群中间的二传手,毫无保留的交付出自己的信任。
“那就拜托你啦,及川。”
这或许也是当前最好的选择。曾经以一己之力改变过比赛节奏的九重鹰最有资格就此发表见解,但他此时也只是沉默下来,目光轻轻从不同的脸上同样的决然中经过。被无数比赛锻炼出来的直觉告诉他青叶城西的赢面很少,白鸟泽毫无疑问和之前的帝光是相同类型,以每个队员强力的个人实力相加摘取胜利。也许及川彻的打算终究会落空,他们的背水一战在白鸟泽眼中也只是更加棘手的调剂品——
——但。
——没有什么胜利该是理所当然。
——至少此刻,他和这些人一起。
得到队友的首肯后及川彻的托球便不再掩饰其中想要得分的意图,每次都恰到好处的停留在比平时的击球点更高几厘的位置,明晃晃的好似骡子前面吊着的红萝卜,一边耍着阳谋一边赤诚的袒露着信任,让人只能捏着鼻子认栽。
网边气氛焦灼,嘭地一声,牛岛的扣球挤过风暴眼砸在地面。但下一球立刻被及川反将一军,发球权再度交换。
牛岛压下蹦的狂烈的心脏,微微甩头,将沿着脸颊下滑的热意甩开,杀气腾腾地盯着青城众人。
及川彻毫不避讳的反瞪回去:看什么看?
岩泉已经没有力气把及川从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拉出来醒醒脑子了,他觉得对面的大平也是一样的想法,再加上刚刚牛岛的扣球就是从他手臂中间穿过去的,索性自暴自弃的加入了互瞪的队伍。
青城上手发球,宗村移动垫起,二传手在九重鹰颇具压迫感的盯视下放弃了直接将排球推过网的想法,传给要球的天童。
因为轮次原因,九重和天童实际上正面对上的机会并不多,但天童觉知道他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就如同九重也知道天童会出现在什么地方。无关因由,乐园迎接一切疯狂!拦网就该这样!尔虞我诈的交锋间一击必杀!只有这样才称得上精彩!才会让观众雀跃!但——
……唉,虽然很期待九重君的拦网,但如果被这球拦下锻治一定会骂人,说不定还要我回去拦一百次扣球再扣一百个球。
心里遗憾的叹息着,天童觉避开了九重鹰前压的手掌,眯着眼,冷不丁的从球体侧面轻推,试图将球送进前场的空地上。九重鹰的指尖和排球错手而过,眼看排球即将落地千钧一发之际及川彻从九重鹰身后杀出,鱼跃救起这球,又奋力爬起,但这也意味着青城的一、二传都被打乱。
更何况这球位置不好,朝场外飞去,而在此时终于站起来的及川一个踉跄,声音却仍然充满活力,“阿鹰!”
九重鹰几乎是在他还未开口时就冲了出去,这回换做天童觉穷追不舍,专注到吓人的目光几乎让裸露在外的皮肤起了一身疙瘩。观众席上只能见两个身影迅速的在白色网带隔绝的两边展开追逐,这像是一个信号,眨眼间场上的所有人几乎都动了起来,红发的副攻却还是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似的咬紧了九重鹰的尾巴不松口。在其他人看来这是天童上头的表现,实际上只有你追我赶的两个人才清楚天童看穿了九重的想法。
既然避无可避,不如迎上去!
一瞬间的肌肉绷直后紧接着蓄力,九重鹰起跳后的动作才让其他人恍然为何天童跟着他在网前跑动……比起要传球,这动作更像是充满了威胁的扣球!
天童确实跟上了没错,但等他的目光和九重处于同一水平线时才发觉不对,九重鹰避开了他咄咄逼人的目光,并没有挑选球路,在空中短暂逗留的几个呼吸的时间足够让他将视野放宽至全场。手臂骤然收力,高高扬起的声调和排球一同传向距离他们最远的地方,“阿一!”
满座哗然,“不是吧?!”
“——惊人的假扣真传!打了白鸟泽一个措手不及!”解说的声音短暂的盖过了鼓噪,“但这一球的路线有些勉强,球的位置很低,青叶城西能否抓住这个机会……”
也只有在前面两局一直留有余力来保护地面的岩泉一能在被呼唤的第一时间起跳,而在他鼓着脸颊屏住呼吸制动完毕后,预想中可供选择的球路上突兀的闪出另一个气势汹汹的人影,岩泉看清了对方的动作但再调整已是不及,排球扣进球网,重重的撞在牛岛若利的手臂上。
解说立刻放弃了之前没分析完的话题,语气激动,“白鸟泽的牛岛选手接到了这一球!一传到位!”
“Nice ball!”二传手斜斜插入前排,这球有些近网,但他还是冷静的调整了位置,送出一个顺手的高远球,“牛岛!”
青城这边见状立刻组织起防线,每个人都神经紧绷,做好了迎接炮轰的准备。三人拦网准备就绪,后排的地面保护也时刻准备调整。牛岛的体力消耗应该快要达到临界点,甚至他本人也察觉到逐渐滞重的四肢,但与之相反的是精神上不断上升激昂的情感。视野中充满威慑的拦网紧逼着靠近,咚咚,心跳声和蹬地声重叠——扣下去,击破面前的拦网。
“轰隆隆——”
平地起雷,石破天惊。
那声音响起时盖住了一切嘈杂,消失时的余音又携着沸腾起来的人声滚滚而来。
“太惊人了……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能扣出今天最好的一个球……”
“当之无愧的超级王牌啊……”
“一年级就能扣出这种炮弹一样的扣球,真不敢相信再过两年会是什么样……”
观众席上传来的阵阵喝彩和议论很快就停止了,人们看到青叶城西在前两局发挥出色的三年级副攻手神情急切的冲着身旁的教练说了什么,随后便是一声紧促的哨声。与此同时场内的二传手连站稳也顾不上,踉跄着扭头看身边的队友——
“……咦,等等,青叶城西那边出什么事了?”
——站在网前的人弓着脊背,紧紧抓着刚刚触球的右手。身后被汗水染深的‘12’背号微微发颤面对着天空。而几滴殷红的血珠沿着指缝一路下落,直到在地板上晕开,那声被兵荒马乱淹没的低沉骂声也才终于挤出了喉咙。
“……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