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白鸟泽不需要保守的策略。”
鹫匠教练冷静地说。在第二局被青城拿下后, 这位一向严格的暴躁教练出乎意料的没有立即发火,但阴沉的脸色和怎么听都不算和善的声音依然让选手们噤若寒蝉。他沿着人头第一个个点名过去,简单粗暴的把他们刚刚出现的失误都骂了一遍, 直到临上场才放过他们。
“这样的锻治反而更可怕了呢,”天童觉在上场后感受着场边极具穿透力的目光, “还不如平时直截了当的骂人来的爽快。”
“大概是因为没什么好说的。”大平说,“毕竟我们都知道12号是凭借自己的实力追上的,若利的扣球也没有失误,那确实是当时最好的进攻方式。”
天童觉拖长了声音,“欸——”他扭头问刚刚一直保持沉默的牛岛若利, “若利君怎么看?”
刚刚在第二局末尾的时候, 白鸟泽的选手可谓是炸开了锅,一个个都盯着青城的12号, 特别是那双垂在身侧的手。相较起来,也只有扣球被拦下的当事人一直保持着平静……天童才不会这么认为呢。
他看到了牛岛落地时死死盯着九重的眼神。
“我会突破他。”牛岛若利不为所动,语气和往常没什么差别……也许声调比平时来说稍微升高了几度。
“真可靠啊若利君。”天童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随后活动了活动手腕, 把目光放在了青城众人身上,“……我也不能太悠闲呀。”
第三局比赛就在分外闷热的空气中拉开序幕。
像是为了一雪前耻似的, 白鸟泽在这一局刚刚开头就表现出令人发毛的进攻性。除了简洁的战术交流外没人闲聊, 好似一座冷酷无情的战争要塞般向战场开疆扩土, 在如此紧绷气氛中最先将矛头对准了青城的司令塔。双方鏖战了几个回合,各有输赢, 但场边的记分牌还是将胜利女神的青睐投向展翅的白鸟那边。
在如此处境下, 如何在接二连三的重扣中觅得一丝反制的时机便成为二传手首要需要思考的课题。遗憾的是及川彻的大部分手牌都已经在前两局摊开了大半, 西条和宫野下场后, 原本能够选择的机会立刻大幅度减少, 防守方面也开始应接不暇。棋盘上的棋子不断消减,也更考验二传的临场应变和组织能力。
思考间古江一传到位,及川就位后紧盯着在短暂上升后飞速下坠的排球,前排的三个攻手已经各自就位,九重在这场比赛中扣的快球不在少数、荒生重扣虽少但每次都强有力、岩泉的得分率不低,但因为需要补救地面主动放弃强攻转而专注掩护。及川彻惊讶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冷静,口中叫的名字和实际上的截然相反——
“小岩!”
这一球迅速飞到九重鹰身前。之前及川彻虽然也有胡乱叫名字,实际上将球传给另一个人的前科,但这次他的双手托举起球的时候明明是倾向岩泉——
啊,是在发觉拦网跟上的瞬间硬生生的改变了传球方向。
天童从侧面斜跳起来的时机仓促,也难为他能从中场补位到左路。而在球带着风疾驰而来时,被选择的攻手惊讶的表情也不似作假。九重在天童的视线里很快收回外露的情绪,他这次虽然是作为掩护起跳,但强大的滞空足以让他在天童彻底挡死所有球路前调整完毕。排球擦着红发副攻的指尖扣死在白鸟泽的界内。
但两个副攻手却在落地后不约而同的看向一手撑着侧腹,微微气喘的青城二传。白鸟泽的那个摸着下巴小声嘀咕着,“有意思。”而青城这个却不太确定的蹙了下眉,最终还是暂时选择了按兵不动。
而白鸟泽也不会因为这个小插曲而停下脚步。
“砰!”
荒生的大力跳发被自由人垫起,二传手轻跳抬手,目光刻意的在牛岛身上顿上一顿,指尖却将球迅速推向已经起跳的宗村身前。此前他一直采取的战术分配中,大多得分都是依靠牛岛的强攻,鲜少出现A式快攻。因此也只有极少数人还记得在牛岛未曾入队之前,这位三年级的白鸟泽二传最擅长的也是通过强攻穿插快攻打乱对手的节奏。
但他在球离开指尖的刹那却惊悚的发现自己身上笼罩的不止一团阴影,这种毛骨悚然的被看穿的感觉只有队内练习赛时和天童对练时出现过。余光扫过红发副攻,却正巧看到后者脸上挂着可怕的笑容,眼神神采奕奕,专注的盯着网对面的怪物。
而宗村在短暂的惊愕中果断放弃了之前的想法,手腕侧转,瞄着网边打出一个勉强挤过去的斜线。裁判吹哨,白鸟泽得分,宗村被吓得提到嗓子眼的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就听到自家的一年级副攻失落的叹了口气。
“……干啥?”
“有点可惜。”
天童无辜摊手。
宗村:“……”我的得分为什么你一脸失望?你是青城派来的内鬼?
正好他这次轮换到一号位发球,此时憋足了劲追发古江。自由人虽然有轮换机制,但以目前的比赛节奏来看是场上消耗体力最大的一个位置。这一球古江艰难到位,及川插上前排,和荒生配合打了个后三进攻。但白鸟泽反应也很及时,后排主攻鱼跃救球,“机会球!”
九重鹰站在网前,目光沉沉,浑身肌肉保持着随时可以制动的状态。天童右侧助跑、宗村和侧面主攻交叉掩护……不对,都不对!他知道球会给谁!他在球尚未来到二传手中前从后面拽了拽离他最近的及川的衣摆,后者立刻心领神会的顺着力道向旁边挪去。
视野宽广,其他人为牛岛若利留下了制动空间,因此他也立即发觉对面的拦网并未被欺骗。球会给自己,而他同样清楚九重知道这球会给自己。都说优秀的攻手可以在半空中最好的位置看到远处美丽的风景,足以让任何一个为了飞翔而生的人在其中沉溺,牛岛若利自然也不例外——而对他来说由自己亲手打破那道高墙这一切才有意义。
——正面对决。
风暴从他脚下卷起,吹乱了一头茶发,露出凌乱发丝下面锐不可当的眉眼。他似乎在看面前的拦网又似乎在思虑要如何扣球,左掌包圆,转体挥臂。不少人都知道那种速度虽然看起来缓慢,但爆发时几乎能将球场的地板也一同轰塌。而与之相比两人拦网似乎过于单薄,几乎只剩细细长长的单薄轮廓。
九重鹰死死瞪着牛岛若利的动作,双手精准的调整着角度。他做好了准备,绷紧了身体,准备好承受即将到来的剧痛和淤青——“嘭!!!”
同样挡在牛岛若利前面的及川彻几乎瞬间就被这记重扣砸的眼角冒出生理性泪水,眼神却带着水雾掩不住的冰冷。牛岛的扣球瞄准着两人中间的空隙,先是砸在九重鹰的手掌上又弹向及川,咆哮着要撕开皮肉支撑的骨头!
“又一次拦下了牛岛的扣球!这次是九重和及川的双人拦网!”解说大喊,激动不已,“青城一球换发!”
“冲啊冲啊冲啊青城!再来一球——!”
“好痛!”落地后及川彻捂着手掌嘶嘶抽气,手指甚至还在抖,过了好一会才勉强止住,“可恶!比之前更重了。”
……而这甚至是九重挡住前面力量后的余波。
想到这里,又抬眼看向另一人。九重鹰从表面看比他要好得多,及川却发现他面容僵硬,脸部绷直,显然也并不好受。
“威力更大了。”九重鹰咬了下舌尖,这才缓缓放松,肯定了及川的话。
“……太可怕了。”古江心惊胆战,感同身受的摸了摸手臂。
“再可怕也没能突破。”
围过来队友皆是一愣,九重鹰语气很凶,仔细辨认却能发觉其中剧烈的情绪不是冲着他们来的。但此时他不再遮掩的攻击性反而让众人莫名其妙的安心下来。
“说不准白鸟泽也觉得我们很可怕,”及川开口,甩了甩手,“能拦下小牛若的重扣对他们来说也是不小的打击。之后他们的反攻也会更加猛烈,我们尽力在优势轮拿分。”
荒生一边给白鸟泽的选手发免费的眼刀子一边担忧地问,“需要处理一下吗?”
“不用。”
九重鹰不用抬头能知道白鸟泽的人在看自己。他的喉咙滚了滚,混着淡淡铁锈味的舌根压下令人兴奋的作呕欲望。
场边白鸟泽的随队老师山本咂舌,“看来上一局那个球不是歪打正着……还有这群小子别明目张胆的瞪人家啊!”
鹫匠教练专注的盯着场内,冷哼,“还差得远。”
发球权交换,青城上手发球,排球坠入白鸟泽前场。
“大平!”
“我来!”
大平一传半到位,二传举起手臂果断一个背传将球送给天童,后者打了个一人时间差,然而被经验丰富的荒生前扑补救。但这球虽然被救起,却不受控制的朝界外飞去。及川不得不奔跑起来,险之又险的在落地前猛地压低重心,传回网前。
“抱歉!补救!”
“哎!”
沟口老师懊恼地一拍大腿。这球太过仓促,白鸟泽不会放过这个破绽。
正如他所料,这球的位置只有九重能来得及赶上。两步起跳,吊球?反弹球?前者在防守严密的情况下难以得分,后者的成功率更高。
但等他刚刚调整好,面前那双下压的双手突然微不可察的随着他的动作调整了位置,堵死了能够选择的可能性——是天童,九重鹰从对方的瞳孔里看到自己冷峻的神情,当机立断的瞄准了天童的指尖。
但在他触球的瞬间,面前的手突然急速回缩!
九重鹰眉心一跳。
排球冲向界外。
“惊人的预判拦网!”解说员惊奇道,“我们可以看到原本九重选手是想扣在拦网队员的手上形成打手出界的,但天童选手的反应非常快,判断准确。白鸟泽同样是一球换发!”
……故意的,这家伙。
只用一个眼神九重鹰就发觉了这个事实,不如说天童觉根本没掩饰他诡计得逞的愉悦,晃着脑袋哼着白鸟泽不成调子的校歌,试图激怒他。
“再表现的更不甘心一点嘛?”他不满的停下无厘头的小调,“之前明明和若利君对抗的时候很起劲。”
九重鹰没有回复,而是冷静的打量着天童,而天童也慷慨的让他看个尽兴。等九重鹰收回目光,转身离开时,天童接下来的话让他突兀的脚步一顿。
“九重君,别因为成功拦下若利君就掉以轻心呀。”他轻声道,虚虚点了点面前的球网,“别小看我们。”
“那就让我见识一下。”
九重头也不回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