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帝光中学成功卫冕三年初中联赛的全国冠军这件事在体育界掀起了轩然大波。三年时间的完美连冠, 再加上每场比赛都绝对会出场的队内王牌——也许现在要称他为‘前王牌’。毕竟早在一个星期前，篮球部的换届事宜就彻底交接完毕，三年级的前辈也纷纷退部。
但这件事的热度丝毫未褪。
初中全国大赛好歹也算是全国范围内的赛事, 从半决赛开始就占据了体育频道的篮球板块, 决赛更是直接将一干他国转播的国际赛事挤到后面, 牢牢霸占了当天的黄金时间段。
全国大赛在比赛结束后会给表现出众的球员颁发相关奖项，单是帝光中学一所学校的入选名字就占据了获奖名单的半壁江山。而其中最上面的那个连续拿了三年最佳小前锋的名字却在比赛后的颁奖现场无故缺席——最后一张能证明他出现过的照片是他刚刚从全国冠军的领奖台上下来, 之后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谁都没能找到他。
而帝光中学的其他队员对消失的王牌选手的去向统一的保持了沉默, 队长赤司征十郎熟练的接过主导权，就比赛表现开始和记者们打起了官腔。这种欲盖弥彰的表现反而让记者们像是嗅到了肉香的野狗, 如果说最开始只是为了完成KPL, 现在则认为这人身上绝对有能吸引人眼球的猛料。
于是明面上友好的交流一番车轱辘话, 回到报社就奋笔疾书，当天晚上的报纸和杂志中帝光中学的夺冠反而成了陪衬，那张最后自传自扣的空中接力的截图反而成了最醒目的封面。
标题被印在最显眼的部分。
【能够带来绝对胜利的王牌！】
【王牌选手缺席最佳小前锋领奖台的原因究竟为何……？！】
【带领球队拿下三年冠军的王牌球员，他究竟如何走到这一步？！】
【队内关系混乱？！最佳小前锋是否名副其实？！】
如此种种。
先不提这些标题的夸大和捏造, 实际上, 它们确实足够吸睛。人们总是爱看这样的桥段，更何况照片上的少年有一张堪比偶像的帅气脸蛋。
真正权威的体育杂志倒是在比赛结束后才递上采访的名牌，希望能做一期专门的访谈, 据说分给九重鹰的版面足足有三张彩页。这是个宣传学校的大好机会, 理事长立刻就拍板，专门给篮球部放了一个下午的假来接待报社的访谈。
只是在当天, 严阵以待准备了三大张问题的记者环视篮球部出现的队员一圈, 语气疑惑：“请问, 九重君不在吗……？”
领头的赤发少年挑不出一丝错误的回答：“三年级的前辈在比赛结束后就不再过来训练, 专注自身的学业, 正在为升学做准备。”
他身后的绿间推了推眼镜，心想：但九重前辈直接请了假，连学校都没来。
绿间身后的紫原盯着场边自己的背包，蠢蠢欲动的想要拿里面的零食，被赤司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才老实的站在原地，渴望的想：……九重前辈昨天晚上还在社交平台上发了美食照片，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紫原身后的黄濑对着摄影师露出完美的营业笑容，心想：呜哇好兴师动众……说起来真好奇去年前辈们接受采访是什么样子。
黄濑身后的青峰托着篮球，过一会就不自在的动动胳膊，心想：……好无聊。
黑子哲也仗着自己的低存在感早就悄悄溜走，灰崎祥吾则仗着没人抓他来篮球部后就跑去外面打街球。
没找到热门人物，折戟而归的记者便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过去上——别说，还真被他们找出了点端倪。
九重鹰这个名字往前推几年，再换掉此时和他绑定的篮球一词，出现在最上面的词条指向他就是几年前各种网球比赛的常客。从县级大赛再到青少年网球积分赛都曾出现过他的身影——点进当时的详情页面，那个一脸冷漠拎着网球包的男孩毫无疑问就是过去的九重鹰。
而再向下深挖，他从未出现过的父亲的身份也浮出水面：曾经出战过世界级网球赛事的退役网球选手九重彦人，此人在九重鹰国小时被指控对妻子施与长时间的家庭暴力，之后就再渺无音讯。
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但没等杂志社将这铁定能上热门的样刊售卖，所有消息就被来自不同领域的人不约而同的压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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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算欠了我一个大人情。”越前南次郎伸着脚勾着绳子敲钟，一边翻着武内上供的写真杂志。武内转着钥匙，含笑回答：“别这么说，越前先生，你自己不也担心九重吗？”
越前南次郎头也不抬：“那小子有什么好担心的？”
武内笑眯眯，也不去揭穿当时二话不说直接找之前人脉压下当期杂志的越前南次郎，“那越前先生，你打算让我怎么还这个人情？”
越前南次郎不耐烦的抬头瞪了他一眼：“包我一个月的酒——伦子又开始限制我的零花钱了……”他嘀咕两句，“还有，你之前不也是打网球的？和我打两场。”
武内摊手：“虽然我是那孩子之前的网球教练，但我打网球的水平可不怎么样——”
他笑了起来：“别嫌弃我的水平差就好。”
“也不差你这一个臭球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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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几家小杂志的报道都被我们压回去了。”低眉顺眼的管家犹豫片刻，“不过，不光我们，还有其他人在其中给他们施加压力……”
封闭的高档轿车内，赤司征十郎下意识敲了敲座椅扶手：“是吗。”他垂眉想了想，“那这件事之后你们就不用再插手了。”
“是。”
管家顿了顿，又说：“那老爷那边……”
“我会去向父亲说明的。”
赤司征十郎闭上眼睛。
管家没忍住，悄悄的看压下大部分负面消息的少爷，还是没敢问少爷为什么要突然用赤司家的势力做这种事。
或许这个答案只有他自己清楚。
……胜利，不是全部么。
……
…………
“啊，青峰。我就想着你会在这。”
“……九重前辈？”
从天台上爬起来的青峰大辉看着一脸闲适的九重鹰，迟疑的眨眨眼：“你找我？”
今天是三年级学生去接受毕业指导的日子，九重鹰也应该和其他人一样坐在办公室里听老师的建议，选择自己的高中，而不是出现在他面前。
九重鹰像是听到了他内心的疑惑：“学校的话，不用担心，我差不多已经决定好了。”
青峰大辉想起对方那傲视群雄的成绩：“……也对。”他情绪并不高，没说两句就想要继续往地上倒。
另一人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我听说你最近不怎么来训练了？”
“……”
青峰烦闷的揉了揉头发，“是哲……不，是赤司告诉你的？”
“嗯——都不是。”九重鹰出乎意料的否决了他，随后说了另一个他很熟悉的名字，“是桃井。”
青峰一愣：“……五月？”
桃井五月是他的青梅，目前正在篮球部担任经理，平时和九重鹰也只是能说上几句话的前后辈关系，并不算太过熟络——她怎么会去告诉九重鹰这个？而且九重也已经不再是球队的一员了，告诉他这个又有什么意义？
各种烦乱的思绪让他忍不住啧声：“不管是谁——你是来当说客的？”
“算不上。”九重鹰看着他，想起在不久前拦住他一脸担忧的女孩，此时他也明白对方到底是在担忧什么，“你可以理解成我有些好奇。”他顿了顿，“毕竟你之前经常和黑子两个人在四馆加练，应该是最不会逃训的那个。”
青峰：“……你为什么连这个都知道？”
“路上偶然碰到了黑子，顺便和他聊了几句。”
“……”鬼信你啊？！就哲也那个存在感，怎么可能‘偶然’碰上？还‘顺便’聊了两句？青峰大辉被这明显的谎话噎了噎，忍不住说：“我看起来像是笨蛋吗？”
“比笨蛋还像是笨蛋。”毫不留情。
青峰：“……你又懂什么。”
他不再顾及，动作带着一丝颓然的向后倒去，最后整个人躺在了地上：“……谁都不会……”
“——谁都不会理解你的。”九重鹰动作利落的踩着梯子爬了上来，站在青峰大辉旁边，挡住了所有阳光，甚至带着冷酷的打断他。
青峰大辉猛地睁眼，瞪着逆着光看不清表情的前辈。他咬着牙，尖锐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不请自来的前辈继续说道：“我不是来当说客的。”
对方直直的，若有所思的盯着他：“我听黑子说了——你对他说什么？‘能赢我的只有我自己’？”
虽然当时他确实是这么觉得的，但被尊重的前辈说出口果然——很羞耻。
“……哈？！”哲也到底说了多少事！
——青峰大辉就像是被老妈抓到看小黄书的年少儿子那样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一张脸慢慢涨红。所幸他皮肤黑，不太能被看出来。
九重鹰也确实没发现他的窘迫，“那要不要来试试，”眉头往下压，传出的压迫感瞬间让青峰大辉神经发麻，“——你能不能赢我？”
……
…………
九重鹰从体育馆出来的时候，黑子哲也和桃井五月已经在外面坐立不安的等了快一个小时。
桃井眼尖：“九重前辈！”她叫了一声，惴惴不安的探头往门扉半合的场馆里面看，“那个……结果，怎么样了？”
九重鹰正低着头把挽起来的衬衫袖子往下放，西装外套被他胡乱搭在肩膀一侧，眉宇带着还未褪去的锋利，抬眼回答时，表情帅气的几乎能让人心脏停跳——桃井走神一瞬，心想我算是理解为什么学校里九重前辈的后援会虽然平时默默无闻但实际上出奇意料的庞大……
“没死。”
她听到九重前辈淡然的说。
桃井：“？”
桃井：“？？？”
没、没死？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黑子哲也推开门，看到体育馆里面的场景，沉默一瞬。
“……那个，”他扭头，“九重前辈，这已经是‘差一步就能去往天国’的程度了吧？”
——里面的球场上，趴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形生物，伸直指向门口的右手带着莫名搞笑的悲壮和不屈，甚至那一身在晚上就融入黑暗的环境色深皮都隐约发白。
九重鹰捞着自己的校服领带，放弃了将领口的扣子扣好，若无其事的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你在说什么啊？”喷洒毒液，“这家伙即使去也只会去地狱吧。你见过谁家的天使是这种黑皮？”
桃井五月：“……”露出了被说服的表情！
黑子哲也：“……”好有道理。
不对啊你不反驳一下青峰同学被你操练的马上就要离开人世了吗？！
九重鹰很快放过了这个话题，恢复了以往前辈的可靠：“唔，一共打了三局，十球定胜负。”他故意嗤笑一声，“这家伙一局都没赢。”
两个乖乖仰头看他的后辈一愣：“诶？青峰同学……一局都没赢吗？”
“嗯，一局都没。”
九重鹰看着眼前毛茸茸的两个脑袋，感觉自己就像是看到了两只可爱的小动物——他没忍住，伸手每人一个摸摸头，“这家伙还在中二期呢，就像是对不成器的儿子那样对他宽容一点吧。”
青峰大辉咬牙切齿的抬头大喊：“……我还在呢！我听着呢！我还没死！你能不能不要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话啊？！——而且我才没在中二期！”
九重鹰头也不抬，继续摸头：“少来。”他说，“我看你是脑子彻底被金鱼吃掉了才会有那种想法。”
他再扭头对着黑子哲也和桃井五月的时候，恢复了以往的和善，仿佛刚刚埋汰人的不是他一样：“看，这不活过来了。”
两人：“……噗。”
青峰大辉：“喂！！！”
青峰大辉的水平确实很高，只是九重鹰在和他对峙的时候，却察觉到他曾经无比熟悉的东西：久远时光中，已经渐渐从他身上剥离的东西。
——渴望输。
——想要一个能战胜自己的对手。
只是现在的九重鹰已经不会再出现这种想法。他走了很多弯路，才让自己摆脱旧时的阴影。但不可否认，在父亲未曾离去的时候，他没能等来一场失败。——他是自己硬生生的从其中撞出来的。
有那么几秒，他在青峰大辉身上窥到了过去自己的影子。
所以，他遵从了对方内心的声音，送了他一场从头被压制到尾的失败。
青峰大辉愤愤不平的瞪着他，但不可否认，他的表情比最初要生动许多。九重鹰转身走到他面前，蹲下，“所以，你也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厉害嘛。”他悠然的说，“以前我们还没退部的时候，你也没赢过几局吧？怎么，前辈一走就觉得自己天下第一了？”
青峰大辉扭头不肯看他：“我说的是事实。”他嘴硬地说，但声音已经逐渐变小，“不然为什么那些家伙连试都不肯试就觉得自己不行。”
……试都没试，就觉得打不过我。
九重鹰读懂了他的潜台词，一时失笑，目光却又慢慢地变得柔软。
就像是当初灰崎大介不辞辛苦送自己回家、武内作为长辈一直关心着他的情况、越前南次郎对他的纵容和指点、清濑灰二对他的鼓励、祖父祖母无声的支持……那么多人曾经帮助他的时候，心情是否也和现在他看着青峰大辉时的心情一样？
这样的我，也终于像他们一样了啊。
“青峰。”他缓慢而坚定地说，“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不要把自己孤立起来——你想要找的那个能够打败自己的人一定会在未来出现。”
这话由九重鹰来说最为合适。
“而且……最好的队友不也就是最好的对手？”他说，“你的队友们总有一天会成为你最好的对手——当然，如果你们七个人打算继续升上同一所学校就当我没说。”
黑子哲也接话：“绿间君上次说已经有了心仪的学校，赤司君也应该已经决定了。”
“毕竟是很靠谱的赤司和绿间嘛。”九重鹰笑眯眯的薅了把手底下的脑袋，“和这种什么都没有思考过的笨蛋肯定不一样。”
青峰：“……”我忍。
九重鹰想起什么似的啊了一声，颇为担忧：“不过青峰，你那个成绩我觉得最后可能没学校愿意要你……”
青峰大辉忍不住了：“不是有那什么特招生——”
九重鹰扭头问桃井：“是吗？”
桃井五月接收到他的眼神，忍笑着配合：“如果青峰同学一直像是现在这样没什么干劲，很可能没有学校愿意要哦。”
黑子哲也捧读：“这可怎么办呢青峰君？”
九重鹰：“啊，不如我介绍你去我认识的熟人店里面打工，就此走进社会吧？”
青峰大辉被他们一唱一和整的忍无可忍就差要爆发，九重鹰加了最后一把火：“‘我不能说只要不放弃就一定能够做到什么，但一旦放弃就什么都没了’——”
黑子哲也：“啊——”青峰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青峰大辉炸毛：“这句话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哲！是你告诉他的吗！”
九重鹰给黑子正名：“不，这句话是白金监督告诉我的。”他停顿了一瞬，想起病房中老人担忧的目光，“所以，即使很痛苦，也不要放弃。”
毕竟，你那么喜欢篮球。
青峰大辉狼狈的避开了他的目光，嘟嘟囔囔：“我知道了……”
“笨蛋的话不能信任。”九重鹰微笑着丢下这句话，不管青峰大辉的咆哮，扭头交代，“如果这家伙再犯傻记得告诉我，到时候不管我在哪都会第一时间赶过来把这家伙狠狠地打一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