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发生在体育馆角落的那张长椅上的对话就这么无疾而终。九重鹰匆匆拉着及川彻上了回程的车, 又讨好的向脸色黑沉的岩泉赔罪:后者几乎怀疑两个人走丢在体育场,只差一分钟就要怀着满腔怒火回头找迷路的小孩。
最后岩泉一被劝的消火,又被一群足以去当搞笑艺人的队友逗得失笑。及川彻信誓旦旦地说下次决不会再输给白鸟泽,发誓要让对面的主攻手——牛岛若利, 被他嘴快说成了‘牛若’。
“总之下次绝不会再输!”他大喊, 单脚踩在座椅上宣告,“要让牛若也向我们哭出来!然后及川大人宽容的对着他说‘没关系!你比起我们还差那么一点实力, 继续努力追上及川大人就好’!”
先不说这个梦想有没有实现的那天, 四下是一群捧场着大叫的队友:
“说的好!让他们也哭出来!”
“看我拦下牛若的扣球!”
“噢噢噢!燃起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因为及川彻豪迈的站姿而蹦出一头青筋, 张牙舞爪扑过去怒吼的岩泉一:“你小子给我滚下来!不要在车上做危险动作啊你这呆子!”
岩泉一的表情太像是要让及川彻血溅当场的凶案现行犯,被队友们大惊失色的拉住。及川彻仗着队友劝慰岩泉,张狂的在最后哈哈大笑,只算目光的话已经被岩泉一杀死了无数次。
教练早就眼不见心不烦的带上了耳塞和眼罩, 沉默的背影透着股自暴自弃的气息。
九重鹰并没有加入到他们中去。他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的车窗旁边,手臂撑着窗沿, 歪着头望着窗外逐渐远去的夕阳, 另一只手随意的抛着手机。
他正在走神。
九重澄子久违的打来电话,说她已经回到了宫城县自己的家里。她的声音听起来不错,柔软又温和, 只是有时候会神经质般的突然被吓到。
不管怎样,她听上去好像已经从那晚的阴影中逃出来了。九重鹰松了口气,可她却又有些犹豫, 问起他现在在哪,语气吞吞吐吐。
随后电话就被另一个人接过。是他很久没见过的外公鹤见。在母亲慌乱又小声的背景音里, 鹤见先生温和又不失严肃的说:“快点回来吧, 鹰, 我们有事要和你商量。”
他要和自己商量什么事呢?
九重鹰凝神细思,却无奈找不到突破口。
鹤见夫妇和他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他们常年居住在兵库县,除了过年外他和母亲都很少回去,母亲和那边的联系也并不算很紧密。
在医院的时候他们曾短暂的相处过一段时间。比起九重直也,WWw.52gGd21格格党m九重鹰能感觉到鹤见先生对他的态度很是复杂。有想要关心的想法,但却总是踌躇不前。他猜测这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对母亲犯下的过错导致的这一点,让鹤见先生对他有些迁怒。
真讨厌啊……他想,我也不想是他的儿子。
不过倒是和那天晚上遇到的侦探所做的推论对上了。
他们在晚上六点到达了学校。九重鹰向岩泉和及川打了招呼,就匆匆踏上回家的路。
望着他背影的岩泉皱着眉推了推及川:“喂,你们俩从体育馆出来前发生什么事了?”
及川彻:“……为什么最先怀疑我啊,不过这次不是我哦。那会阿鹰的家里人打电话过来,接完电话后他就有点心神不定的。”
他撇了撇嘴,也有点无精打采。
算了,下次再告诉阿鹰让他继续来看比赛吧——而我一定会赢的。
……
…………
九重鹰推开家门的时候没想到家里有这么多人。
九重澄子小跑着过来把他一把抱住,还没出声,泪水就流了一脸。他无奈的拍着比自己低半个头的母亲,耐心的等待着她收拾好情绪。
……最近见过的眼泪好像挺多的。
他这么想到,小声的哄着母亲。
九重澄子只是一时间控制不住情绪,很快就抬起头,擦掉了眼泪,露出有担忧的笑容,拉着九重鹰向客厅走去。
现在的九重家已经没有任何九重彦人的东西。九重鹰将母亲从前的照片都整理出来,放进相框,代替了原本的照片。而客厅也买了新的家具,几乎看不出之前这里的惨烈。
九重直也坐在单人沙发上一言不发的衔着未点燃的烟,他的妻子优站在旁边,正在倒水,看到孙子走进来对他微笑。
和他们两人相隔较远的沙发上则坐着鹤见夫妇。鹤见先生扭过头,而鹤见夫人则露出惊喜的笑容,快步走了过来,“回来啦?玩的开心吗?”
九重鹰放下包,顺着她的力道走向鹤见先生坐的那条沙发。
“挺开心的,好久不见,外婆。”他礼貌地问候,“最近过得还好吗?”
“我们还不错啦。”鹤见夫人推了沉默的鹤见先生一把,“对不对啊老头子?要和女儿一起过来你不是还挺开心的吗?”
鹤见先生舒了口气。
“抱歉,鹰。”
鹤见夫人立刻往他后背上给了两巴掌,像是在指责一样。
直到这时,九重鹰才恍悟自己刚刚一直产生的怪异感到底从何而来。
爷爷九重直也和奶奶九重优一直保持沉默,躲避着他的目光;而鹤见夫人尽力想要气氛和缓下来,因为丈夫没能成功;鹤见先生目光坚定又愧疚,而母亲九重澄子双手紧紧绞在身前,像是马上要哭出来一样。
就好像是他们都知道了一件不幸的消息,这件消息的主角是他,而他却不知道一样。
令人不适的烦躁。
九重鹰并没有坐下。他站在鹤见先生面前问:“外公,您想要说什么?”顿了顿,“还有‘抱歉’又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问出口,鹤见夫人发出一句懊恼的叹息。她回头将呆站在原地的女儿带到长沙发上,按着她让她坐下,又温和的握住了她的手。
鹤见先生坚定的眼睛里已经找不到愧疚了,“鹰,我很感谢你能救下澄子。”他说着站起来,深深地鞠躬。鹤见夫人也随着他的动作一同站起来,按住女儿,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但是澄子她的状况其实不算好,还需要一定时间的静养。医生的建议是让她尽量远离让她有心理阴影的地方。”
以这句话开头,接下来越来越流畅:“我们打算带着澄子去英国,远离这里。在这片土地,她只能感受到痛苦。”
“所以。”他皱了下眉,鹤见夫人正恶狠狠地瞪着他,但他还是说了下去,“鹰,你要和我们一起过去,还是留在日本?”
原来是这样。
九重鹰看了一眼母亲。看的出来,他正在试图理清这件事情:“你们都已经决定好了?”但他有些尖锐的问题显然证明他的内心没有那么平静,或者说,天崩地裂。
鹤见先生沉沉道:“我们和澄子一定会去的,医生也说换个环境能让她更好的从这段经历走出来。”
九重澄子惶惶不安的插话:“其实我已经没问题了——可以留在这里的。”
鹤见先生拧眉:“澄子,我们说好的。”
“可是——”
鹤见先生打断了他:“即使你不同意我也一定要让你离开这里。”他如此发誓,“我必须要让你自由,而不是继续被困在梦魇里,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闷在被子里偷偷哭。……我曾经做错了,我很后悔当初没能拦下你。”
九重鹰看向母亲:“……是这样吗?”
她低着头倔强的不说话。旁边的鹤见夫人沉重地代替她回答道:“澄子确实在这段时间没睡过一个好觉。”
“所以,你们刚刚在讨论的就是我的去留?”
他转而望向九重直也和九重优,前者保持沉默,而九重优默默点头。
“……”
决定,又是决定。
说到底,人生就是由无数个不知正确与否的决定组成的。
他有些迟缓的走到九重澄子面前,而剩下的人都默默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九重鹰在母亲面前蹲了下来:“妈妈,”他问道,这是曾经另一个人问过他的问题,“你……很痛苦吗?”
但只要看着这个憔悴的女人本身就能得到答案。九重澄子眨眨眼,她面色难看的要命,还是勉强自己露出一个笑容:“我可以不去的。”她伸手握住儿子滚烫的手,“我想陪着你。”
九重鹰凝视着她。
苍白、脆弱、惶惶不安的母亲,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
“没关系,妈妈。”他低声道,“我希望你……我希望你能轻松一点。”
他最后握了握她的手,随后站起身。所有人都望着他,等待他的决定。
“外公,妈妈就拜托你们了。”
“……你不和我们一起去?”
短暂的沉默后。
“我没有必须要离开这里的理由。”他最终说道。
或者说,有必须留下的理由。他必须要找到自己的‘答案’。
鹤见先生看上去并不吃惊,他点点头,“九重。”他叫了一声九重直也。
后者这时才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如果不和鹤见他们一起去英国的话,你就要和我们住在一起。”
“……去东京。”他轻声道,“我和优的工作都在东京那边,我们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宫城。”
九重澄子此时已经无声的泪流满面。
离开宫城啊……
这也是决定的一种后果吗?也是必须承担的痛苦吗?
“好。”
他最终答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