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亲姐妹,年氏眉眼却不与皇贵妃相类。
皇贵妃就如同那雪山上纯白的积雪,冰清玉洁高贵动人。
年氏却像是青葱春日里明媚的太阳,暖热宜人清甜娇美。
瞧她走路,轻盈纤弱,像那美丽脆弱的蝴蝶。
雍正还想着她重伤初愈的事,瞧那小脸雪白的,这一路从湖北到京城,一路上劳顿辛苦,只在家里歇了一夜就进宫了,肯定是没调养好没休息好的。
雍正就去牵小姑娘的手,带着她往殿中去。
缓着声问她:“在忙些什么呢?”
“皇上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手被牵住。
雍正的手大大的很温暖,将她的小手整个包住。
也没想到两个人是异口同声。
说完才发现,年姒玉与雍正对视一眼,两个人都笑了。
雍正如今,是万分成熟的年纪。他模样周正,气质沉敛,还是贝勒爷的时候就开始办差了。
后来做了亲王,更是在先帝爷跟前奉差,再后来做了皇帝,虽还不足一年,但这龙行虎步的气质,就足以凛然在众人之上了。
年姒玉对他也不陌生,反而还熟悉得很。
瞧着他待自己这样好,又望着她这样笑,年姒玉抿了抿唇,小手指头勾了勾,心里还觉得挺高兴的。
她倒是不认生,也不怯懦,和雍正大大方方的说话,仿佛是旧相识似的。
雍正还真挺喜欢小姑娘的这种态度。
他从前在翊坤宫里,有皇贵妃的陪伴,便觉得极为舒心,时隔几个月再来翊坤宫,才同年氏一接触,便觉得极为投缘,心里也喜欢。
不自觉锁上的深眉,立时就放开了。
去了寝殿,雍正和年姒玉一块儿在榻上坐下,坐着了,他还牵着她的手呢。
雍正说:“朕听常嬷嬷说了,你进了宫,去了皇后处请安。朕就想着,先过来看看你。”
陪侍在旁边站着的苏培盛听了,心里倒忍不住嘀咕起来。
瞧瞧他们这位万岁爷,这嘴上说的多平淡啊。可实际上呢,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从月前知道年姒玉湖北启程来京,他们这位万岁爷心里头就惦记上了。
宫里头皇后动作不断,虽都是占着规矩拿着旧例说话,可万岁爷心里头不痛快呀。
这谁都知道的,万岁爷宠爱皇贵妃,待皇贵妃的亲妹妹自然是不同寻常的。皇贵妃在的时候,谁也不能与皇贵妃争锋,钟粹宫也是安安静静的。
偏皇贵妃去了,年家的小女儿要入宫了。
皇后就是看着年家小女儿年纪小,这才有了一系列的动作。可万岁爷这心里头不痛快了,就偏要在旁的地方给年氏体面,这一连几个月不进后宫,也是为着这些事生气呢。
年氏昨日到京,万岁爷心里头就牵挂着,今日进宫了,叫常嬷嬷带着人去接,听了常嬷嬷的回话,又丢下手头的公文来翊坤宫看年嫔。
这么些年了,苏培盛许久都没在万岁爷身上瞧见这样的迫不及待了。
再瞧瞧年嫔娘娘这娇美灿然的笑,万岁爷总算是又得了个可心的人了。
年姒玉听了,唇角勾起浅浅弧度,眼波流转间娇俏顿显:“嫔妾刚到翊坤宫,她们正引着嫔妾看寝殿的布置。嫔妾正想着,再添些什么才好。”
雍正提前来看她,她当然是高兴的。
雍正进来就不大满意翊坤宫如今的布置,听见年姒玉说还要再添些,这心里头倒高兴起来:“好。你喜欢什么就添些什么。叫她们把库房打开你去选。”
“这宫里布置太素净了些。哪像是你住的地方。”
年姒玉笑道:“那嫔妾去了。”
说着,就笑着望雍正牵着她的手,雍正瞧了她一眼,把手放开了。
年姒玉请雍正稍坐,她就同姚黄魏紫她们一道去开了翊坤宫的库房,点了几样她喜欢的物件摆设,叫姚黄魏紫知晓她喜欢的风格,剩下的,就让她们自由发挥了。
她也确实不喜欢翊坤宫现在素净的风格,她是那样矜贵的牡丹花。
自然喜欢华贵明彩些的布置和摆设。不过,她也记着自己的身份了,没有选用超过位分的东西。想来姚黄魏紫,也会拿捏这个分寸的。
奴才们的动作都挺快的,在知道了年姒玉的喜好后,开库房取东西摆设物件,都是安安静静又利落的。
不过一会儿,这寝殿里正殿和偏殿,就大变了样子。
年姒玉回来时,瞧见雍正还静静坐在那儿等她,瞧着很是沉静内敛,年姒玉就弯了弯眉眼。
他倒是听话。
雍正也没枯坐,他一直瞧着。看她行事,看她取用,看她调度这一宫的奴才。
年嫔瞧着年纪还小,行事却沉稳,取用之物还都是嫔位份例,可取出来的东西却华彩好看,摆上来果然就瞧着这翊坤宫顺眼多了。
与从前翊坤宫的布置是大不一样了,甚至是相反的两种风格,却让雍正依旧瞧着心里舒坦。
分明从前他也不爱这样色彩华丽的摆设,可偏偏经过年嫔的布置,又瞧着有这么个爱笑的小姑娘在眼前,他竟也觉得很好。
果然年遐龄就是会教导女儿。年家出来的孩子,都很好。
年姒玉见雍正一直看着自己,就走过去,站在他跟前望着他问:“皇上觉得好不好?”
“甚好。”雍正又去牵着她的手,叫她过来陪着坐下。
年姒玉就过去坐下了。她也没动什么手,就说了几句话,剩下的都让魏紫姚黄忙着去了。
只是雍正说好,她倒是挺意外的。这人不喜欢太华彩的布置,只没想到,到了她这儿,还这么包容她,还这么给她捧场。
烟绒把年姒玉方才要的东西给取来了。
是一个精致的玉质的巴掌大的小花盆。
东西送到跟前,烟绒问年姒玉:“主子瞧着,这个如何?”
年姒玉看了,就觉得很喜欢。这小花盆干净剔透,又不大,正是很可爱。
她说:“就它了。放这儿吧。你再去弄些干净的土来。哦,就是前头庭院里种着牡丹的那些,找个养的最好最茂盛的牡丹,就取它的土来。”
其实那个土也不大好了。但现在也找不到更好的了,先将就用用还是可以的。
烟绒动作挺快的,很快就取了年姒玉要的土来。
她瞧了,觉得不错,就慢慢的往那小花盆里填土。
雍正在旁边瞧着,倒是好奇得很,都不计较她擅自把手从他手里拿开的事了,就问她:“你想种什么?”
年姒玉勾唇,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荷包来,小荷包也透着一股子清幽的香气,从里头倒出一个和田玉似的小物来,大约也就是小手指头那么长,圆长的物事,雪白雪白的,瞧着还挺可爱的。
方才雍正在第一回牵着小姑娘手的时候就发现了。
年氏身上有一股子沁人心脾的幽香。那不是宫里有的熏香,也不是他常用的熏香,更不是翊坤宫从前的香气,像是花香似的。
且是很熟悉的花香,只是一下子,雍正竟想不起来是什么花儿的香。
就在年氏将这雪白物事拿出来后,这幽香便越发的浓烈了。
勾着人似的,怎么也闻不够。
雍正以为这是熏香的物事,却见年氏将那东西种在了土里。
小姑娘还挺认真的,仔仔细细的弄好了,才把小花盆搁在桌案上。
“这是嫔妾从湖北带来的。牡丹花的种子。这可是嫔妾的命根子呢。”她俏皮的笑,说的却都是真心话。
她这真心话,却惹得雍正勾唇,许久不曾笑过的冷脸皇帝,这会儿就跟冰雪消融似的,温和了许多。
“什么命根子?小小年纪,怎说话这般老气横秋的?”却偏偏又有趣得很。
他这身边,已许久不曾有这般有意思的小姑娘了。
皇贵妃温柔解意,皇后人前人后都要端着,齐妃见了面,总是为了她的孩子。熹妃裕嫔,也从不曾这般的灵巧可爱。
或者说,从前在潜邸时,那会儿他就算还是贝勒爷的时候,她们也从不敢这般随意的同他讲话。
倒是年氏,年纪小,性子鲜活,灵动可爱,给这宫里,给他眼里,倒是添了许多的新鲜。
雍正倒是有心想看看那个种子有什么特别的。还值得她从湖北带到京城来。
可这种子已经种下了,年姒玉不肯再把土翻出来给他瞧了。
说是回头长起来开了花,自然就能看见是什么模样了。
小姑娘信誓旦旦的:“是真的。这个花开起来可漂亮了。”
哪能不漂亮呢。她可没有撒谎,那真是她的命根子。是她成人后,花魂落下的种子。是她的心血魂灵,是她的一切。
那就是她自己。矜贵稀有的牡丹开了花,自然是最漂亮的。
先前在湖北受了重伤,这身体就不大好,年姒玉难免为其所累。可只要这种子养好了开花了,花儿茁壮成长,她就能身体健康,什么问题都不会再有了。
只不过这花儿矜贵得很,她能养着,这开不开花,就得看雍正肯不肯对她用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