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宫寺奏站在原地回望向自己走来的白发少年, 身边不断有人经过,向产生不明交集的两人投来隐晦的视线。
在五条悟来到自己面前后,神宫寺奏仰着头问道:“五条家主想要伊东为您做什么?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
这里人多眼杂, 五条悟也注意到不少人在暗中关注他与伊东的对话,决定等到合适的时机再找到对方说明白。
“你记住就行, 我之后再来找你。”
其实他现在还没想好要伊东做什么, 对赌只是孤注一掷和心血来潮。
他既对少年身上莫名的熟悉感心存疑问,又想要对方脱离加茂。
如今出乎意料地竞选成功,自然是要多花些时间好好考虑一下。
神宫寺奏维持着淡淡笑意点了点头, “伊东记住了, 随时恭候五条家主的到来。”
对话到这里就自然地结束了,神宫寺奏率先离开会场, 周围这才响起了讨论声, 五条悟皱起眉心, 随后也离开了这个满是闲言碎语的地方。
等在会场外的二人听到神宫寺奏落选的消息, 不由露出意外的神情。
奏竟然会落选?
那当选的人又会是何方神圣?
总不会是初出茅庐的五条悟吧?
“是五条悟。”神宫寺奏语气如初, 一点也没有竞选失败的低落感,“所以我还要为他做一件事。”
夏油杰想到五条悟之前和自己说的那番话,觉得对方即使察觉到了奏的身影, 应该也不会直截了当地问。
问题反而是悟看奏现在的这个身份极其不爽, 就怕他会抓着这次机会为难奏……
所以悟到底是怎么当选的?
看着黑发少年泰然自若的面容, 夏油杰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随后便听到禅院甚尔说道:“这不是你进入长老会的大好机会吗?为什么要让给那小子?”
“把机会留给前途无限的年轻人有什么不好?”神宫寺奏弯唇一笑,黑眸却看向夏油杰,“夏油也是。”
夏油杰目光一顿, 眉心微拧, “伊东部长也还年轻, 能力也更强,不应如此妄自菲薄。”
不好的预感,没有来由,不上不下地在心口堵着。
神宫寺奏闻言又绽开一抹笑,面上丝毫不见阴霾,依稀可见笑中传达出的自信与不羁,“我当然知道。”
夏油杰见状心里渐渐安定下来。
是了,奏本就是这样不拘一格的性格,这样的机会对他来说多的是,让认真为竞选做了准备的悟当选也在情理之中。
唯独一旁的禅院甚尔瞥着嘴,对神宫寺奏之前的那句话感到不是滋味。
毕竟这人曾说过,他是没有未来的人。
否定了自己的未来,反而把更好的机会留给别人。
为什么总是表现出好像自己活不了多久的感觉呢?
真让人操心……
神宫寺奏对未来这件事只是点到为止,他还不能明确地告诉他们自己做出这种决定的原因。
除了他迟早会离开这个任务世界以外,还有他所使用的术式这一因素。
一直以来,他的术式从来不是回应愿望或是让他人实现自己的心愿,而是代价。
他舍弃了最初的听取心声,由他人自愿支付代价获得希望的未来这一能力,使得以支配死者为自己效力的能力得到提升。
已死之人又如何能行走于世?
自然是从他身上汲取生命力了。
所以他可不就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么?
竞选结束,一切日常回到正轨,神宫寺奏回到办公室后就开始埋头工作,只有在午休的时候放松了一会儿。
从他身体日渐恢复开始,禅院甚尔每次他拿饭的时候都点了很多菜,说是多吃点才能长肉。
神宫寺奏除了胃口不好的时候吃得少,平时都不会浪费食物,如今看着禅院甚尔端来的满满一盘,觉得真这么吃下去自己可能会撑死。
“以后还是我自己去拿吧……”他现在已经调养好了,没必要再受禅院甚尔的照顾。
禅院甚尔只好做出退步,把他盘中的一份菜扒拉到自己的盘里,“这样差不多了吧?吃不完就算了。”
神宫寺奏勉强把饭吃完,还剩一些菜也不为难自己的胃。
年末最后几天事情特别多,神宫寺奏负责监察了几个部门,每天办公桌上都堆满文件。
原本说好会来找他的五条悟一直没有出现,只是偶尔会在会议上露面,会议结束便各自离开。
神宫寺奏不知道五条悟在琢磨着什么,也不担心对方会不会憋出一个令他为难的大招,没什么比他手头需要稳步进行的计划重要。
夏油杰对此却颇为无语。
五条悟不久前还发消息让他帮忙出谋划策,在挖加茂墙脚和让伊东吃亏之间纠结。
他看着消息沉默半晌,最终选择把这件事告知了神宫寺奏。
少年听闻后,双手交叠抵着下巴,满不在意道:“听上去都很有意思,所以还是遵从自己的内心吧。”
夏油杰把大致的意思传达给五条悟,对方之后便没再发消息过来了。
真不知道这个家伙最终会想出什么主意来,既然奏并不担心对方会扰乱计划,那就随他去吧。
不过不得不说奏对悟是真的纵容,过去被粘着的时候就是这样,现在更是为对方铺路。
明明奏和他们年龄相仿,夏油杰却莫名觉得奏对待他们有种长辈对待后辈的感觉……
没办法,谁让奏心思那么深,行动能力那么强,和幼稚鬼五条悟以及秉持着理想化思想的他自然不一样。
悟现在慢慢赶了上来,他也不能再原地踏步,日后定要为奏分担身上的压力。
五条悟这边,白发少年独自在房间中坐着,再次将藏在抽屉中的咒具拿出来。
做成哨子的咒具布满裂纹,裂痕中的血迹早已被小心地清理干净,但不少缝隙还是能隐约看到暗红色泽。
少年低垂着苍蓝眼眸,指腹缓缓抚过咒具的每一道裂缝,眼中浮现压抑情绪,俊秀的眉紧蹙,仿佛能够感同身受被这突然爆发的咒力击中时的痛苦。
奏当时该有多痛啊……还是说带着疲惫不堪的心活下去更让他难以忍受?
他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是他的六眼出了问题。
但他确实亲眼看到了,也证实了,那团血肉,那段监控,还有在场的人,都在告诉他奏已经死了。
也是在同样的时间里,家里与奏交易实现心愿的家仆也失去了想要的东西。
这一切迫使他去接受这一事实,然而就在他重振旗鼓时,却见到了伊东摩耶,在这人身上多次看到奏的影子。
这段时间他着重调查了伊东摩耶在升职前的人际关系,对方很早就成了高濑尚的部下,但貌似并没有现在这么活跃,知情的人也将那时的伊东描述为听话的木偶。
自从高濑尚重伤住院,伊东的形象就越来越鲜活,比过去更会满足高层,做事效率也更高。
是巧合吗?
奏出事后,原本麻木不仁的伊东会因为上司重伤而开始表现自己吗?
就算是在为自己寻求机会,这前后的性格变化会不会差距太大了些?
五条悟抬起头望着屋外,将咒具捏在手心里,心中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
……
时间很快来到新年,咒术局统一放假三天,督察部总算有了喘息的时间。
即便如此,新年的聚会却不会缺席,咒术局干部及以上职位都将参加,神宫寺奏也不例外。
都已经放假了,再穿那身黑沉沉的制服就显得太突兀。
为此,禅院甚尔陪神宫寺奏在聚会前一天去买了一套西装,还有一件在外面时保暖穿的大衣。
聚会当天突然下起了雪,从白天下到晚上,在地面和建筑屋顶形成了一层较厚的积雪,天地仿佛成了银白的世界。
傍晚,神宫寺奏乘坐副手的轿车来到聚会场地,下车前和一同跟随过来的禅院甚尔和夏油杰两人打好招呼,聚会只有干部以上可以进入场地内部,其余人只能在外等候。
甫一下车,一片雪花便落在黑发少年肩头,随后更多的雪花前赴后继落下,争相与这个贵气的少年亲密接触。
少年个子不算高,浅色西装和深色大衣穿在他身上却衬得身形修长挺拔,皮肤在雪天更为白皙剔透,揣在大衣口袋的手腕关节细瘦,两条腿也纤细笔直,走起路来扯起皱褶,裤腿与版型好看的皮鞋之间是一截裹在袜子里的脚踝,虽然细得一手就能圈住,却不显脆弱,反倒如松柏翠竹一般充满韧性。
神宫寺奏呼出最后一口朦胧白雾,进入了宴会厅,将缀着晶莹雪花的大衣交给侍者保管,随后缓步向内部走去。
自从上次竞选失败,对他存在鄙夷的人议论声更大,都觉得当选的五条家主不会轻易放过他。
只要是两人同时露面的情况,不少人都会默默关注着他们,这次新年聚会也一样,依然期待伊东摩耶在五条家主那里吃瘪的场景出现。
神宫寺奏在人们的视线中走到加茂家主身边,顺手从路过的侍者那里拿过一杯酒。
加茂家主对他的态度依旧如常,虽然上次的竞选结果令他意外,但想到五条悟的身份和影响力,非御三家出身的伊东敌不过对方也是正常的。
虽然当选的不是加茂的人,但五条悟说到底才刚起步,背后势力也成了一盘散沙,暂时不足为惧。
至于伊东摩耶的晋升,以后有的是机会,不差这一次。
加茂家主正要和黑发少年碰杯喝酒,突然被另一只捏着酒杯的手打断。
顺着那只白皙且苍劲有力的手看去,便看到身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白发少年。
少年脸上扬起笑容,更显意气风发,对他抬起酒杯说道:“不知加茂家主可否赏个脸,和我喝一杯?”
加茂家主立刻对少年眉开眼笑,仿佛很是惊喜愉悦,拿着酒杯与其轻轻一碰,“五条家主太客气了,我正想找你喝酒呢,结果你正好来了。”
“那还真是巧。”
神宫寺奏见两人碰杯喝酒,稍微向一边挪了一步,谁知肩帮忽然被一只手按住,强行把他拉了回来。
这一下令他差点撞进五条悟怀里,站定以后刚要去看加茂家主的反应,就听揽着他的高挑少年开口道:
“说起来,我一直很中意伊东部长的办事能力,只是可惜……”
加茂家主看着五条悟这一举动,面不改色道:“不知五条家主可惜的是什么?”
“可惜他只听加茂家主的话,我想要他帮我办事都没有机会。”五条悟说着露出遗憾神色,语气感慨,“要是加茂家主能把人借给我用段时间就好了。”
加茂家主脸上的笑凝滞一瞬,随后咧开更大的地弧度,发出沉沉的笑声。
还挺像那么回事……
神宫寺奏淡淡瞥了白发少年一眼,还是向边上退开,与之保持一定距离。
“多谢五条家主厚爱,不过伊东一直以来都只做本职工作,您若是有这方面的需要,我自然不会推辞。”
“对啊,五条家主,虽然伊东是我培养起来的,但他到底是为咒术局工作。”加茂家主面上笑容依旧。
五条悟却露出奇怪的神情,将手肘撑在黑发少年肩上,随后勾起嘴角,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这就怪了,真如你们所说的话,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啊……”他说着扭头看向神宫寺奏,口中的气息混杂着淡淡酒精味,“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
他将灯下黑这三字念得格外清晰,一双能看穿人灵魂的苍蓝眼眸倏地落在加茂家主身上,仿佛在暗示什么。
加茂家主笑容微僵,装作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五条悟不等他回应,拍了拍神宫寺奏的肩,“要我说,身为督察部人员,对身边的人应该更严格才对,伊东部长总不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吧?”
神宫寺奏笑而不语。
悟这下子,怕是要逼得加茂家主出手反击。
他也大致能猜到对方会让自己做什么了。
正当三人之间的气氛陷入僵持的时候,一个高层走来找加茂家主喝酒,后者重新换上从容的笑意,对五条悟说道:“我先失陪了。”
说完,目光与黑发少年交错一瞬,其中暗含提醒意味。
加茂家主和人离开后,这里只剩下五条悟和神宫寺奏二人。
神宫寺奏抿了口手里的酒,嘴唇浸润着水光,但很快被他抿去。
五条悟收回手揣进西装裤兜,兀自捏着红酒杯摇晃,没来由地出声道:“我决定了。”
“五条家主决定好让我做什么了?”神宫寺奏没抬头,视线看着无人的角落。
“嗯。”身旁的少年低笑一声,声音更为低沉,“我要你督察加茂一派,定罪判处,一个都不能少。”
神宫寺奏又喝了一口,纤长睫毛平缓地眨动,没有给出明确回应。
五条悟偏头看他,抬起一边眉毛,“你敢吗?”
“伊东刚才就说过,”神宫寺奏微微弯起唇角,并没有与之对视,“只要是本职工作,都不会推辞。”
听到肯定的回答,五条悟撇开眼嗤笑了一声,“本职工作么……”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让你办这件事完全可以不算做赌约吧?”
都说是本职工作了,那就是对方应该做的,和赌约抵消的话太浪费了。
“……”神宫寺奏见他一有机会就钻空子,稍稍吸了口气,手指在酒杯上轻叩一下,也指不出对方的毛病。
毕竟这话是他自己亲口说出来的。
五条悟没有等到回应,以为少年正感到为难,不由勾出一抹得意的笑。
“很为难吗?”
“当然可以。”
两个声音几乎重叠在一起,五条悟说完才反应过来,快速眨了下眼,看向身边的少年。
这样的话他就可以额外要求伊东做一件事了……
“除了这件本职工作,伊东还可以为五条家主再做一件事。”黑发少年并没有扭头,平淡的眉眼却弯起来,嘴角抿着清浅的弧度。
五条悟慢慢移开目光,放下手里的空杯,抬手摸着下巴,“让我想想……”
神宫寺奏想说不用急,总是有机会说出来的,还未开口,五条悟的声音便又响起。
“跟我切磋一回。”
“…………”
果然还是想痛扁他一顿吗?
神宫寺奏倒不意外,只是当他真的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会为五条悟直来直去的性格万分感慨。
“伊东,这可是你自己答应的,要退缩吗?”五条悟揶揄道。
“不会。”神宫寺奏语气平淡,“只是希望五条家主多多担待,我毕竟只是个二级。”
五条悟心情似乎更好,摆摆手说道:“放心吧,我不会让你第二天爬不起来的。”
“伊东在这里谢过五条家主了。”神宫寺奏觉得对方动一根手指头就能把自己砸进墙里起都起不来,这得要放水到什么地步才能他第二天爬得起来?
“等聚会结束就开始吧,正好这两天休假,养好了去上班。”五条悟的语气带着几分玩味。
神宫寺奏没有拒绝,心中腹诽对方都替他规划好了假期安排,还挺贴心。
五条悟没在他这里多待,离开时面色看上去不太愉快,周围的干部们都以为对方和伊东摩耶交谈得并不融洽,加茂家主看到此情形微微眯起眼。
聚会结束后,人们相继离开宴会厅,神宫寺奏与加茂家主道别,走到轿车边敲了敲车窗。
车窗降下,坐在副驾驶位的禅院甚尔抬眸,用目光询问他。
“你们在这里等会儿,我处理完一件事再回来。”神宫寺奏没把自己和五条悟约架的事明说。
车里的几人闻言稍微露出疑惑神色,但还是点头表示知道了。
待黑发少年转身离去,禅院甚尔和夏油杰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抹身影,眼里带着谨慎的探究。
神宫寺奏踩着积雪来到一块无人的空地,望着头顶飘落的雪花呼出一口雾气,面部被冷风吹得有些麻木。
在空地站了一会儿,身后便传来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声响。
他转过身,看到向自己走来的白发少年,对方已经解开了西装纽扣,迎着风雪,发丝微乱,外套衣摆在走动间起伏飘荡。
“哟,你就这样和我打吗?”五条悟走到少年面前,看着他身上的大衣挑眉,“会放不开手脚的哦。”
神宫寺奏看了眼自己挡风用的大衣,虽然他可能坚持不了几招就倒下了,但还是把衣服脱了下来。
手里拿着大衣,犹豫了半晌,还是选择放在边上没有被踩过的洁白积雪上。
放好衣服,神宫寺奏走到一个较远的位置,和五条悟隔着数米对望,“可以开始了。”
五条悟随即笑着抬起手,摆出三的手势,“我可以让你三招,用术式攻过来吧,伊东。”
神宫寺奏以为对方会直接一发术式结束战斗,都准备好挨打了,结果却听到这么难为他的要求。
这可不行,他的术式都是伪装出来的表象,一旦真的使用就等于在五条悟面前暴露了。
没有办法,直接投降吧,顶多惹怒对方再被打一顿。
“我这点雕虫小技还是不在五条家主面前献丑了,您如果想解气的话,我也根本没有还手之力。”黑发少年迟迟没有动作,穿着浅色西装的单薄身子像是随时会隐没在这冬夜里。
五条悟嘴角的弧度收敛,一双苍蓝眼眸盯着不远处的身影,面色渐渐冷下来,似乎对少年的话感到极其不满。
神宫寺奏眨了下眼,就见白发少年的身影转瞬消失,下一刻身后传来声响。
他刚要转头,就被扣住了手腕向后扭去,身体被迫后仰,窄腰弯折出明显的曲线。
五条悟稍微低头,就能看到黑发少年仰着的面庞,另一只手从前面捏住对方的下巴,垂眸用淬着冷意的蓝眸与之对视。
“我让你用术式,你为什么不用?”
因为这个后仰的姿势,神宫寺奏的声音有些颤抖,神色依然平静,“只是不愿浪费时间罢了。”
五条悟啧了一声,屈膝在少年腿弯一顶,就让人失去平衡向下坠去,他身形一转,伸手揪住对方的衣领,让其在仰面倒地时得到了一个缓冲。
神宫寺奏身后触及一片积雪,双手也撑在冰冷的雪地上,抬手想要掰开五条悟的手从地上起来,却被对方捉着手腕压在头顶,随后是另一只手。
两只手腕被他一只手牢牢攥住,背后冷意蔓延。
看着五条悟俯身向自己靠近,神宫寺奏抬起腿试图反击,又被对方用膝盖压住,整个人倒在雪地里动弹不得。
将让人烦躁的黑发少年彻底压制住,五条悟再次开口:“你是不愿浪费我的时间,还是你宝贵的时间?”
没等对方回应,他咧开嘴角接着说道:“我怎么感觉……你是不敢在我面前使用术式呢?”
“……”一粒雪花落在神宫寺奏睫毛上,他眨了眨眼,并没有将其抖落。
“你是在隐瞒什么?伊东……”五条悟说着,空出来的手缓缓伸向少年的脸。
神宫寺奏瞥了眼那只手,抬眸望着对方,黑眸依旧如深潭一般寂静。
正当五条悟的手要摸到少年的脸时,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在对伊东大人做什么?”
这声音迅速向五条悟靠近,话音刚落,一只浅麦色的大手便抓住了他的肩膀,同时一拳砸向少年的面部。
五条悟只能抬手挡下,被迫从神宫寺奏身上退开,站定后看到说话的男人已经将地上的人扶了起来。
禅院甚尔轻轻拍掉神宫寺奏衣服沾到的雪,看到少年背后被雪水浸湿了一片,纤细的手腕处印着明显的红印,眼底越发晦暗。
“这是我和伊东的赌约,他输了就要满足我的要求。”五条悟对禅院甚尔打断自己的行为颇为不满。
上次就很想和这人打一架了,这次更是让他恨得牙痒。
就差一点了……
“赌约?”禅院甚尔视线移向白发少年,扯起一边嘴角,“我还以为你是在轻薄我家大人呢。”
神宫寺奏自顾自揉了下手腕,对五条悟说道:“抱歉,五条家主,只能到此为止了。”
如果现在就暴露身份的话,他为五条悟准备的礼物可就一点没有惊喜感了。
“这次不算!”五条悟气冲冲地走到他面前,碍于禅院甚尔的阻挡只能在两步之外停下,“我们根本就还没开始就被你的人打断了,所以这次不算。”
神宫寺奏弯起唇角,回以公式化的微笑,“如果您还是希望我用术式的话,我恐怕无法应战。”
五条悟不解,面露质疑:“为什么?”
“您非要知道,我只能说出来了。”神宫寺奏垂下眼睫,神色渐沉,似乎又阴霾聚集在眉宇之间。
“……”五条悟看着陷入低沉中的少年,眉心微拧,等待着对方回应自己心中隐藏已久的疑问。
是他猜测的那样吗?
在他的视线中,黑发少年稍稍抬眸,眼底弥漫着艰涩情绪,唇瓣开合道:
“因为这……并不是我天生具有的术式。”
五条悟愣了一下,睁大了眼睛。
禅院甚尔也是一怔,心道这又是哪个剧本?
“什么意思……?”五条悟突然意识到对方所指的含义与他内心猜测不尽相同。
不是奏为了躲他设置的伪装?
黑发少年眉心微拧,貌似不太想多说,但还是开口了:“我原本是没有术式的,在被带到加茂家之后,有人通过实验,将这个术式转移到了我身上。”
“这并不是值得回忆的事,如果可以……我想永远忘了它。”
少年说着牵起嘴角,笑容十分勉强,看着五条悟的那双黑眸多了丝柔软的情绪,像是在祈求对方放过自己。
“抱歉,五条家主,唯独这件事我不能答应。”
“…………”五条悟被少年身上的情绪感染,转念想到伊东摩耶的档案确实有缺失了前面一部分,难道这部分对应的就是被当做实验品对待的那段时间吗?
但他突然转变性格又是什么原因?
那些麻木都是伪装?
这才是伊东本来的性格?
他勉强接受了这个说辞,摸着下巴思索片刻,觉得自己或许再从其他方面入手。
禅院甚尔看出白发少年脸上的动摇,垂眸看了神宫寺奏一眼,莫名想要为其信手胡编的能力鼓掌。
为了不被认识的人发现真实身份,也是蛮拼的了……
神宫寺奏也不打算继续留在这里,深吸一口气说道:“那么,请恕伊东告退。”
说完,他就朝放置大衣的地方走去,将大衣拿起来拍了拍,并没有穿上。
回头看了眼五条悟,对方正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他微微颔首,便和禅院甚尔一同转身离去。
不使用术式是因为会让自己想起痛苦的回忆……
五条悟将信将疑地盯着少年的背影,心头顿时涌上一股无处发泄火气。
他实在忍受不了这种莫名被忽悠了的感觉,当即从地上抓起一把雪就往黑发少年脑袋砸去。
“啪——”
一只大手将这团雪尽数挡下,雪团应声炸开雪屑,溅落在少年的肩膀。
禅院甚尔偏过头,鹰隼般的薄绿眼眸冷冷瞥向五条悟。
神宫寺奏听到动静回过头,黑眸深沉地望着朝自己扔雪球的白发少年。
五条悟暗自磨着后牙槽,对上黑发少年的目光莫名心头一跳,随即开口道:“伊东……那就换一个赌约,下次绝对不许赖账!”
他要回去查,仔细地查,把加茂翻过来也要查。
如果这不是真的……你就完蛋了……
“好的,伊东应下了。”神宫寺奏淡声回道,再次转回了身。
待他和禅院甚尔一同回到轿车附近,就听到对方憋不住发出的闷笑。
等在外面的夏油杰见禅院甚尔笑得莫名幸灾乐祸,顿时有些疑惑。
“刚才发生什么了吗?”
禅院甚尔没有立刻回应,拉开车门让少年坐进去,随后便自己坐进了副驾驶座。
夏油杰远远地看到五条悟离开的身影,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他收回目光坐进后座,副手便启动轿车驶向回去的道路。
车开了两分钟左右,禅院甚尔扭过头对后座的黑发少年比了个大拇指。
“真有你的,伊东大人,这个故事编得我都快要信了。”
“?”夏油杰闻言看向身边的人。
神宫寺奏手肘靠在车窗边,掌心托着下巴,平静道:“这是真的。”
“诶?”禅院甚尔动作一顿,显然没想到这竟然不是编的。
“我挑选伪装对象的时候可不是随便选的,伊东摩耶在加茂家经历的术式转移实验正好可以为我不愿使用术式当作理由,只要五条悟查到了资料,就必定会相信。”
神宫寺奏有想过当五条悟怀疑自己时的情况,这也是为了应付这种情况而事先做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察觉到异样了,难道他表现得很明显吗?
回想这段时间与五条悟接触时的情景,神宫寺奏不由陷入反思。
忽然,他扭头看向夏油杰,“夏油,你之前为什么怀疑我的身份?”
夏油杰的目光迟疑地看向驾驶座的位置。
神宫寺奏见他这么谨慎,说道:“没事。”
副手是他精挑细选的人,而且他们之间还有束缚。
夏油杰得到这个回答后,略微沉吟道:“因为……你的神态,动作,各种方面都很像,第一次在电玩城见到你,我就这么觉得了。”
“……”神宫寺奏有些意外地眨着眼,显然没想到只是第一次见面就露出了马脚。
夏油杰见他陷入了某种低迷的气压中,补充道:“不过悟因为六眼的原因,在竞选之前都把在你身上看到的相似点当做巧合,他这次回去如果确认了你说的都是真实的,应该就不会再试探了。”
“我又答应了他一个要求。”神宫寺奏沉声道。
说完,他身体向后靠去,身后被雪浸湿的布料逐渐被车里的暖气烘干。
仰着头看向轿车顶部,他觉得自己得加快动作了。
系统统计出来的时间也不过三年,这是他持续以现在的规模使用术式操纵傀儡的情况下,所剩的时限。
下一个本来就是加茂,他手中有的是压倒对方的线索与证据,只等加茂家主自以为咒术局多数都是加茂的势力放松警惕,给予最后一击。
这样一来,他要做的就是站在一个足够高的位置,告诉剩下的人该怎么做。
咒术局总监……
他要让这个没有实权的位置成为监察全咒术界的最高权柄。
禅院甚尔不知道少年已经想到那么远的事了,手指敲了敲大腿,说道:“不管下次他提出什么要求,只要会威胁到你,我都会阻止。”
顺便把六眼给揍一顿。
神宫寺奏声音含混地应了一声。
假期很快过去,督察部上班第一天,就收到了一份新的上半年督察计划安排表,基本上都是在这半年里监察完这些部门或者咒术世家,一发现违规现象便将人带回查处。
同时,关于针对加茂的督察计划也在悄然进行。
五条悟因为主动提出过这一要求,便以必须知悉全程细节的理由加入督察队伍。
除此之外,他还是为了在加茂家拿到那份关于伊东摩耶的资料。
如果是真的话,他一定能找到,若是找不到,那么对方大概率在撒谎。
至于赌约,他决定等加茂家主倒台之后再慢慢找伊东算账。
加茂家主在得知督察部上门的消息时,脸色极为难看,又觉得就这样背叛自己的少年实在不自量力。
以为攀上五条悟这个刚出头的新人就可以挑战自己的权威了?
就算身为当年的实验体掌握了证据又如何?
咒术局里安插的可都是他的势力,每个人他都确认过。
伊东背后会有的小动作他也都看得一清二楚,对方根本没有机会安排自己的势力。
这场审判完全就是以卵击石。
神宫寺奏把加茂家主等人带回督察部审讯,对方的表现和之前每一个人一样,起初对他掌握的证据不屑一顾,但在他拿出更多的时候,面色便凝滞了。
即便如此,对方还是相信他扳不倒自己,因为多数人的声音一定会向自己倾斜。
神宫寺奏也只是这么回应:“那么,我们就在审判会议上见吧。”
这次,加茂家主试图安排诅咒师暗杀神宫寺奏,接到命令的人表面应下,结果离开后却将这个消息回禀给少年。
审判会议当天,加茂家主见到了完好无损的黑发少年,从会议刚开始便意识到不对劲。
他的视线不由看向听审席,目光从那些被他选中坐上干部甚至是长老之位的人脸上扫过,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沉……
最终,他以为会替自己说话的那些人竟然全都认同了判决书,无一例外。
当总监宣判判决结果的时候,加茂家主忽然感觉有什么垮了,一股寒意从脚底涌上来。
他颤抖着手,目眦欲裂地指着一派从容的黑发少年,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走狗角色会亲手把自己踹下台。
伊东……
伊东!!!
【恨意值+5】
【当前恨意值:49】
【检测到恨意值即将过半,请宿主及时消除,否则将赋予时长倍增的负面效果,影响任务进度!】
神宫寺奏听着系统的警告,勾起嘴角坦然地与加茂家主痛恨的目光对视,对方眼神越是狠毒,他面上的笑意越是浓烈。
审判会议结束后,拿到切实证据的五条悟看着黑发少年的目光更为复杂。
竟然是真的……
回忆起资料上记载的实验过程,五条悟眉心下意识皱起,心中更是厌恶不已。
若换做是他,经历了这种事恐怕也会选择悄然蛰伏,等待今天的反扑。
所以那些年的麻木不仁都是伊东的伪装,在自己坐稳了督察部长的位子后,才慢慢解放了本性……
这个结论确实具有一定可信度,不过现在的问题只剩下伊东身上的气味了。
气味那么相似,还用香水遮盖住,很难让人不去怀疑。
五条悟顺着阶梯走下去,来到正在整理文件的少年面前,叫了对方一声。
“伊东。”
神宫寺奏闻言抬起头,笑着回应:“五条家主,是想好让我做什么了吗?”
“差不多,不过不是让你为我做什么。”五条悟腿长,直接靠坐在桌子边缘,以一个更为亲近的姿态对少年说道,“这件事你做得不错,也忙碌了大半个月,我觉得有必要犒劳你一下。”
神宫寺奏将理好的文件抱在怀里,看向突然转变态度的白发少年,并没有询问对方原因。
“五条家主打算怎么做?”他问道。
五条悟抬起一只手比划了两下,“要说最好的放松方式,当然是去泡温泉了,我正好有场馆,就免费开放给督察部好了。”
听到这里,神宫寺奏就明白对方在打什么算盘了,面上却维持着微笑,“诶,开放给督察部所有人吗?”
“没错,毕竟大家都有出力。”五条悟大方地摊开手。
“好啊,伊东先替大家谢过五条家主。”
神宫寺奏弯眸说着,在五条悟露出轻松的笑意时,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我恐怕是无福消受了。”
五条悟立即拧眉,声音都冷下来,“你又怎么了?”
“我温泉过敏。”神宫寺奏面不改色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