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分钟之前……
信介在附近的便利店买好接下来一段时间的食物便原路返回了, 路上一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在进入公寓大楼前一切都很顺利。
在电梯前等待的时候,信介还在为此感到庆幸。
直到身后不知何时走过来的两个男人, 起初信介还没有在意这两个人,但在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内容后心脏却渐渐揪紧。
他们是来找奏的, 但并不知道奏的具体位置……
信介觉得自己这时候不该回去,这样反而会暴露奏的位置。
他决定装作若无其事的离开,然后立即联系五条悟, 这样才能确保奏的安全。
然而当他向外踏出第一步时, 两道视线便锁定在了他身上,犹如猎食者锁定了正在逃跑的猎物。
两人对信介展开了捕食者的游戏, 无论信介退到哪里都无法摆脱被盯上的阴影。
他没能联系到五条悟, 就被身后伸来的手扣住了肩膀。
“带我们去见人, 可以饶你一命。”那人说。
信介装傻,却因为紧张没能骗过二人,遭到了更多的威吓。
完了……他想, 他可能要死在这里了,甚至连奏都要被他殃及。
“既然不愿开口,那就怪不得我了……”
“喂, 你确定要对他用?”
“有什么关系,他只是一个家仆而已。”
一道残影掠过信介的视线, 他感觉视线一片血红, 好像有什么钻进了自己的脑袋里。
剧痛, 眩晕,记忆也出现了断层。
他忘记自己正被两人审问, 忘记自己正经历着什么, 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回去带奏离开。
要赶快逃离这里……
快……
“信介……你是不是受伤了?”
视野依旧血红一片, 信介忍着晕眩与模糊,颤抖着手摸向自己的脸。
然而什么都是红色的,他只觉得身体摇晃了一下,甚至都来不及抓住眼前的银发少年,就跌坐到了地上。
神宫寺奏已经意识到了信介为何会成为现在这样的原因,苍白的脸上褪去所有血色,蹲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伸出手。
只触摸到一片冰凉,少量血液从信介的眼眶中渗出,有什么在信介的大脑里不断吞噬、蠕动,将他的生命力蚕食殆尽。
“奏……躲,起来……”
信介用自己最后残存的一点意识,向神宫寺奏传达着信息。
神宫寺奏指尖颤了颤,他感觉到了一滴滚烫的液体落在手上。
在哭吗?
信介……
“……”
此时,门外的走廊中传来脚步声,悠哉闲适,游刃有余,恍若一步步走向上钩猎物的猎人。
神宫寺奏心中并不平静,信介的死如一道惊雷叫醒了昏睡中的他,告诉他正因为他的坐以待毙,才会害得对方失去生命。
本该死去的人应该是他,而不是想要好好活着的信介。
不知道信介现在还剩下多少意识,神宫寺奏也无从得知他现在是否还在承受痛苦,用手合上信介的双眼后,并没有按对方说的躲起来。
既然来人毫不留情地对活人做出这种事,那么他也就不该有所顾忌,就拿这两人测试一下自己的术式吧。
神宫寺奏摸索到门把手便拧开了房门,向两个深入虎穴的猎人发出了无声的邀请。
脚步停留在敞开的房门前,一只手将门完全拉开,玩味的声音传来:
“啊咧?小白兔竟然放弃躲藏了吗?”
“你的小伙伴已经不行了呢,果然普通人的身体就只能坚持这么久,啧啧……”
双目无光的银发少年站在玄关前,昳丽的面容与单薄的身体宛若引颈受戮的无害动物,哪怕他面色冰冷,沉寂的眼底似有暗芒划过,也不会引起在场两人的警惕。
“你们是咒术界高层雇来的,下达命令的都有谁?”少年如碎玉般的声音平静落下,不带有任何情绪与温度。
还在查看尸体的人闻言发出一阵大笑,毫不遮掩地嘲笑着少年的不知天高地厚。
“这些你无权知道,只不过是被限制了自由的工具而已,为了活下去摇尾乞怜吧……”
“不要问不切实际的问题,安静一点,高层不会太为难你。”
神宫寺奏缓缓眨了下眼,瞬间将术式爆发出来,便听到两人发出短促的惊呼。
“那这样呢?我是否有资格知道?”
一股幽暗的诅咒气息自少年周身蔓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聚成两条怪物般的手臂,分别扼住了二人的咽喉,近看还能看到流动的黑色物质散落。
二人猝不及防被情报外的术式扼住喉咙,震惊了一瞬,很快又运用咒力抵抗。
然而这手臂上不断有黑色粉末飘落,落入两人的眼睛与口腔中,每呼吸一次都会吸入些许。
随着黑色物质的进入,在体内积聚得越来越多,两人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眼前逐渐被黑暗取代。
“我可以实现美梦,也能创造噩梦。”神宫寺奏听着二人慌乱的喘息,神色平淡,看不出是悲是喜,“但我更乐于成为噩梦。”
“也体验一下信介的痛苦吧,咒术师应该能坚持很久,对不对?”
“!!!”被剥夺了多数感官与行动力的咒术师们都听到了少年的声音,平静无波,却仿佛无情的刽子手将利刃对准了他们的咽喉。
先不论少年能不能做到,他们都不想体验那样的痛苦,于是求生的渴望占据了全部心神,挣扎着扭动着向少年传达能否好好商量的信息。
“你们想活着吗?”神宫寺奏诶了一声,空茫的眼眸半垂下来,脸上依旧毫无温度,“可是信介也想活着……”
少年控制着黑色的巨手将两人移到两边,走到门前把门重新关上,回过身道:“记得小声点,不要吵到别人。”
话音刚落,两条蠕动的黑色物质便钻入了二人眼眶,模拟着咒术师的术式在大脑里吸食所触碰到的一切。
崩溃的惨叫持续不断,二人足足坚持了半个小时,呼吸才渐渐停止。
【嘀——宿主获得恨意值:5】
【当前恨意值:5】
神宫寺奏这才稍微有了点反应,心道这两人也算是在死前做出了最后的贡献。
然而当二人意识消弭的那一刻,眼前却骤然一亮,身上的痛苦也消失了。
他们仍被扼着喉咙悬在半空,银发少年也还站在那里。
“?”
他没死?
神宫寺奏却在此时微微弯起唇,笑容静谧又美好,所说出的话却让人遍体生寒。
“原来这就是整个术式运行的过程,你们确实死了没错,但我还有事要你们做,就当是——”
“最后为我‘活’一次。”
两个咒术师被放了下来,皆如行尸走肉般站在那里,脑海中只剩下一道指令,那就是实现神宫寺奏的一切要求。
独自面对三具尸体,神宫寺奏只觉得耳边过于清净,不由感慨:“好安静啊。”
要是信介也能如他所愿醒过来就好了,但是他术式的局限之处就在这里。
神宫寺奏抬手拿起口哨,也不在意手上沾染的已经干涸的血迹,含住口哨吹出一口气。
他咬住口哨连续吹了三次,随后才放下手,放松绷紧的下颌,让哨子随重力坠落在胸口。
少年迈动着脚步走向玄关,两个咒术师一前一后动了起来,走在前面的打开房门,后一个紧紧跟在少年身后。
不论五条悟会在多久之后赶到,神宫寺奏想要对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殓信介的尸体。
走在两人之间的神宫寺奏借助二人的视野“看”到了外面的情形,前面就是电梯,而且正在上升中。
他们刚停在电梯口,就听“叮”得一声,电梯在这层楼停下,一秒后门便向两边打开。
一个身形高挑的黑发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薄绿的眸子在三人间穿梭,很快便锁定了神宫寺奏的身影。
男人勾起带有疤痕的嘴唇,散漫地笑道:“不好意思,他是我的猎物。”
神宫寺奏看着系统面板的信息,总感觉自己好像对这个人有点印象。
【人物:禅院甚尔】
【当前好感度:10】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对方并不具有咒力,浑身的气息都在说他是个普通人。
既然敢在咒术师手里抢人,就说明对方并不如表面呈现的那般普通。
控制着两个人和对方交了几招后,神宫寺奏确定了对方是天与咒缚的事实。
心思微微一动,神宫寺奏让那两人露出破绽,禅院甚尔见状直接突破了二人,一把扛起毫无抵抗之力的少年从走廊护栏跃下。
三层楼的高度就这么轻轻松松落地,禅院甚尔没有停顿,带着人便往目的地赶去。
在无人的街角稍作停留,禅院甚尔总感觉少年的气息有些过于微弱了,把人从肩膀上放下来,却看到一张苍白如纸的面容。
那双眼睛里实在是太空了,好似什么都无法留在其中,彻底失去了生命的声息。
禅院甚尔不由回想起曾经在禅院家遇到对方时的情景,少年正发着高烧,浑身滚烫,却对禅院直哉出言挑衅。
明明脆弱得轻易就能摔碎,却仿佛不怕死一般,满是收敛不住的锐利锋芒。
然而没想到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再遇,现在少年是伏黑甚尔盯上的赏金,要被带去盘星教。
盘星教也只要求需要少年完好无损,他不清楚那些人要对少年做什么,但这并不在他该考虑的范围内。
只要有钱拿就够了。
不过在与那两个咒术师交手时他就发现了异常,那两个完全不是活人,又为什么能如活人一样行动?
禅院甚尔把一切问题都抛给了不做人事的咒术界高层,然后单手托住少年,让人靠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神宫寺奏听到男人的心声,眸子缓缓眨动了一下,“盘星教给你多少钱?”
禅院甚尔以为他会一直这么沉默下去,乍一听到清冽的嗓音还愣了一瞬,随后咧嘴笑道:“你也想知道自己被悬赏了多少钱吗?好啊,我告诉你好了。”
“连本带利是八千万日元。”禅院甚尔还不忘调侃,“没想到自己值这么多钱吧?”
“我可以给你更多。”神宫寺奏却平静地开口了,一双红眸仿佛正凝视着男人的内心。
禅院甚尔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念想到少年具备的能力,忽然觉得或许这并不是一句玩笑话。
但问题是这背后的代价,他可不认为自己能白白接受更高的金额。
“看来你还是想要活下去的。”禅院甚尔并没有动心,只是对于少年会说出这句话的原因进行了分析。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神宫寺奏摩挲着留有干涸血迹的手指,在禅院甚尔耳边低声说:“替我办事,我给你双倍,甚至更多……”
这就有点过于异想天开了,哪怕知道少年的能力,禅院甚尔都觉得对方是在唬他。
不过他倒是有点好奇少年需要他办什么事。
于是他直接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双倍金额应该不是小事吧?”
“杀人。”神宫寺奏轻轻吐露出冰冷的词汇。
禅院甚尔维持着笑意,显然对这个答复并不意外。
“御三家领袖,咒术界高层,所有与这件事有关的人。”
少年的声线冷静又清晰,垂下染血的手,空茫的眼眸幽深而沉寂,话音落下也无法在其中漾起涟漪。
“……”禅院甚尔倒是没想到他野心这么大,这个范围几乎是要颠覆咒术界了。
他不由凝视着少年漫着淡淡杀意的面庞,垂眸注意到那只沾染了血迹的手,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这就是对方要杀那些人的理由?
“虽然你的遭遇令人同情,但很遗憾,这是不可能实现的痴心妄想。”禅院甚尔再次看向前方,觉得对方还是趁早认清现实比较好,颠覆咒术界什么的,不是一两个人就能实现的。
神宫寺奏的手反而按在了他的胸口,感受到了什么似的勾起了嘴角,“是吗?那你的心跳为什么变得这么激动?”
“…………”禅院甚尔撇着嘴看向坐在自己手臂上的少年,心道这小鬼虽然看不见,其他感官倒挺灵敏。
他承认,初次听到对方的计划时,确实小小兴奋了一下。
但就像是人人都有做梦的权利,他兴奋过后便冷静下来了。
他只是一个不被咒术师认可的天与咒缚,忍气吞声走到了如今这步,也挺逍遥自在的,没必要给自己找不快。
“其实你还是不肯放下吧?”神宫寺奏只要他有所动摇就够了,“想要找回自尊,想要被认可,哪怕离开了禅院也一直耿耿于怀。”
禅院甚尔闻言愣住,眼睛睁大了些,“你知道我?”
稍一挖掘潜藏在禅院甚尔内心的声音,神宫寺奏便回想起自己为何会对对方有印象了。
那是他在禅院宅邸时听到的唯一不聒噪的声音。
“只要是我听到过的心声,都会留下印象,更何况你的心声在禅院家那么特别。”
“……”
原来那时候对方就记住了自己吗?
没有看过他一眼,仅靠心声就……
【禅院甚尔好感度+1】
【当前好感度:11】
这个时候,神宫寺奏突然才觉得主动刷一下好感度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正因为你是特别的存在,与那些腐朽的咒术师不同,所以我才会选择你。”
“那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不会为了这种事铤而走险,哪怕是双倍的报酬。”
神宫寺奏在此点到为止,无所谓道:“没关系,到时候再决定也不迟。”
“……”禅院甚尔都快要服了他了,真不知道对方哪里来的自信,真以为靠自己的能力就能拿到那么多钱?
就算真拿出了那些钱,又怎么做到一个个暗杀咒术高层不被发现呢?
所以只是天方夜谭罢了,还是尽早把人送去盘星教比较现实……
一路上银发少年都没再说什么,静静地靠在他肩膀上休憩,安静得就像一个逼真的人偶。
禅院甚尔在盘星教本部与中介人孔时雨汇合,带着神宫寺奏见到了盘星教的代表理事园田茂。
把神宫寺奏放下,向雇主展示了毫发无损的少年后,禅院甚尔道:“这样就可以了吧?”
额头中央鼓起一个包的男人一见到少年便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看上去甚是满意:“好,你做的很好,打款会陆续发放。”
禅院甚尔也露出一抹笑来,这样八千万就到手了,还挺轻松。
孔时雨瞥了一眼二人,目光随后落在一言不发的银发少年身上,直接开口道:“你确定他就是神子?术式与古时的记载并不相同吧?”
园田茂笑着揽过少年的肩,准备将人带进里面,走之前对他说道:“这一点不用怀疑,既然神树回应了祈愿,那么他就是神子。”
看着一高一矮离去的身影,禅院甚尔心中升起了疑问,“你刚刚说什么?神子?盘星教找他又是为了什么?”
“你对盘星教的起源并不了解,神子对他们意味着整个教团的存在,甚至超过了对天元的执念。”孔时雨一边往外走一边解释,“从平安时代中期开始,盘星教一直在试图让神子再度降临,直到如今才迎回所谓的神子。”
“诶?”禅院甚尔稍愣,机械地眨了眨眼,“也就是说,那小鬼会继承盘星教所有财产?”
孔时雨不知道他怎么绕到这上面来了,稍作思索便点了下头,“毕竟是教祖一般的存在,就算被当成吉祥物也会分到相当可观的财富……”
禅院甚尔脚步顿住,他开始思考从少年手里拿到双倍报酬的可能性。
但是拿钱就要干事,更要与整个咒术界为敌,盘星教再有财力也都是非术师团体,依旧无法与之抗衡。
再次打消了回头的想法,禅院甚尔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掺和进去比较好。
只是接下来的每一步,少年的表情与话语都在他脑海中重现,他的心依然会因为对方的话而变得不平静。
真是的,都已经过了冒险的年纪了,却还是那么容易躁动起来……
……
神宫寺奏还没出手,就被园田茂拉着手喊神子大人,他微微一顿,大致理清了对方发布悬赏的原因。
“神子大人,我是按教祖大人的吩咐雇佣人带您回来,如有冒犯还请恕罪。”
“教祖?”神宫寺奏心想不会是他想的那个人吧?
“教祖大人晚上会过来见您,并且同众教徒庆祝您的回归,在这之前,请您好好休息。”园田茂并没有说太多,执起少年的手便将人带进了盘星教内部的房间中。
在这之后,神宫寺奏向他提起了禅院甚尔。
“是那个赏金猎人,神子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银发少年以不容置喙的口吻说道:“给他的打款翻倍,并告知他在三日后过来一趟。”
他安排的鱼此时也接触到了咒术高层,他也决定好了第一个目标,到时候可以让禅院甚尔亲眼见见他的手段。
天与咒缚就是透明人,更何况实力也不俗,不拿来好好利用实在太可惜了。
园田茂显然并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对自己亲口认下的神子无法说出之一的话,迟疑片刻便应下了。
随后,园田茂离开了房间,让神宫寺奏独自一人在里面休息。
少年耗费了太多精力,坐在宽大柔软的沙发上没多久便陷入了睡眠。
哪怕手上的血迹已经清洗干净,他还是在半梦半醒间嗅到了一股铁锈味,耳边仿佛有信介的声音在呼唤。
逃……快逃……躲起来不要被发现……
痛……好痛……他还不想死……
神宫寺奏想要抓住信介的手,安抚他身上的所有痛苦,告诉他不要害怕。
他不会让信介孤单,要让那些人全都下去陪他,包括他自己。
挣扎着从梦魇中醒来,神宫寺奏出了一身冷汗。
刚平静下来不久,就有人送来新的衣物,让他在洗浴过后换上。
那些人原本要亲自服侍他沐浴,却被神宫寺奏拒绝了。
一个人在全然陌生的环境中清洗完身体,神宫寺奏换上了准备好的新衣。
里衣与中衣都是熟悉的款式,就算看不见也能穿好,其余的就有些繁复了,他还是在别人的帮助下穿上的。
神宫寺奏自己看不到身上穿着的衣服样式,只能摸出绣了复杂花纹的好布料,以及缀在衣摆下的孔雀羽。
刚换好衣服没多久,就听到有人走了进来,身边的人恭敬地唤了一声教祖大人,很快就自行离开了。
神宫寺奏看着熟悉的人物面板,心里一阵无语。
怎么你们一个个都是老妖怪?能活这么久?
听着从容的脚步声逼近,神宫寺奏还在疑惑对方会有怎样的开场白,就被对方用力地捏住了下巴,被迫仰起了头,少年冷漠的声线随即在耳边响起:
“就算长得再怎么像,也不过是个冒牌货……所以今天的事我不追究,你不要再擅作主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