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晚韵和顾林森回到家里已经是十多点了。
才从一个慈善晚宴上出来, 社交了一晚上, 张晚韵累得不行，她脱下薄纱外套，随意地丢沙发上。
帮佣轻声走过来，对着按摩太阳穴的张晚韵说：“夫人, 甜汤现在就端过来吗？”
“江鹿小少爷说是今天住这边。”
“嗯, 我知道了。”
“现在就端过来吧，记得给顾准和江鹿也舀一盅。”
顾林森也没给老婆按摩几秒, 接到生意合作伙伴的电话，拿着电话往阳台那边走了。
听到顾准父母回来了, 江鹿和顾准一起下楼。
“张阿姨。”江鹿两三步就跳下楼梯。
“诶。”
张晚韵提起一点儿精神笑着说道, “鹿鹿, 今天住客房还是顾准的房间？”
“我都可以。”江鹿乖巧地挨着张晚韵身边坐。
“刚才你俩在写作业？”张晚韵好奇问道。
“算是吧。”顾准低声道。
“嗯？什么叫算是。”张晚韵轻挑起线条流畅的秀眉。
“就是我确实是在写作业, 江鹿他——”顾准话都没说完，脚尖就被踢了踢。
江鹿一脸“核”善地看着他。
顾准紧抿了唇，没再继续往下说。
张晚韵打趣：“小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听江鹿的话啊，现在长大了反而对他这么言听计从？”
说得江鹿耳朵红透了, “没, 顾准哥哥不是比我大吗？他比较照顾我。”
在家长面前装了点儿乖, 江鹿又喊了一次顾准哥哥。
顾准不动声色地看着江鹿，唇角勾起一抹笑容。
江鹿干脆自己招了：“本来想一起学……不过都怪顾准房间里的床太软了。”
听闻, 张晚韵捂着唇轻笑。
打完电话的顾林森从阳台进来, 帮佣也把甜汤端到餐桌上。
顾林森招呼大家边吃边聊。
江鹿和顾准挨着入座。
偌大的客厅里，一时间只有瓷勺碰撞瓷碗的清脆声。
江鹿从今年开春，就经常在这边住下。
家里住的那套别墅要重新设计翻新, 翻新之后还要开窗通风。
江爸爸也开了公司, 当然不仅仅只有一套房子, 只不过那些房产离市重点中学车程都比较远。
江鹿和顾准经常一起学习，有时候学到太晚回去也不安全，江鹿便住下。
住了几次，江燕还觉得太过麻烦姐妹家。
张晚韵打趣：“就我们两家的关系，谈什么麻烦不麻烦。”
她也从小看江鹿长大，早都把江鹿当成另一个儿子。
反正家里房间多得住不完，添一双筷子的事情，还真不麻烦。
“两孩子凑一起也能一起学习，多好啊。”
张晚韵随随便便就说了一大串理由，把江燕讲得心服口服。
时间一长，张晚韵和顾林森回家看见江鹿也并不会惊讶。
“那今晚就和顾准一起？”张晚韵轻声问。
江鹿礼貌地说：“我都可以。”
“行，那阿姨也不多过问，反正家里你随便住。”张晚韵说。
江鹿冲着她笑了下：“谢谢张阿姨。”
轻软的声音叫到了张晚韵心坎里，喝了甜汤，满身的疲劳也褪去不少。
时间也不早了，和两小孩说了声晚安，张晚韵挽着老公的手款款地上楼，准备泡澡好好休息一下。
“那今天你住我房里？”顾准装作无意道
“嗯？”江鹿往嘴里接连送了几口甜汤，唇瓣泛着莹润的光泽。
“都可以啊。”
“嗯，那就一起睡。”
顾准纤长的眼睫低垂，语气很自然，就像是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事情。
江鹿当然也察觉不到有什么，也就没看见顾准眼里掠过的浅笑。
洗漱完毕后，江鹿钻进早就无比熟悉的床铺上。
他很自觉地躺在靠墙的位置，掀开被子让顾准进来。
“所以昨天校花给你告白，你答应了没有呀。”江鹿忽地问起。
昨天晚自习放了学，江鹿和顾准结伴走出教室，艺术系的校花站在走廊，她靠着栏杆，叫住了顾准。
说是想要单独说几句话。
之前江鹿就听班里其他人说过，校花好像对顾准有点儿意思，不然一个女生也不会在很容易被同学起哄的高中，在顾准打球时给他送水。
昨天校花那么一拦人，江鹿就和蒋羿泽快速地走了。
“想知道？想知道昨天还跑那么快。”顾准双手扯住衣摆往上掀。
“那总不能站在那里看——”江鹿忽地噤声。
“我靠，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偷偷锻炼腹肌了，说好一起躺平呢？”
江鹿跪坐在床上，抬手戳了戳顾准线条明晰的腹肌。
“怪不得连校花都喜欢你。”
脱了上衣，黑发从领口挤出去，凌乱不少，顾准冷峻深隽的面容透着几分恣意和慵懒。
他抓住江鹿的手，低声道：“乱摸什么。”
“还有，什么叫背着你偷练。”
顾准扯了扯唇角，戳穿懒得不行的江鹿，“好几次你来我家住，我可都喊你一起起床去健身房锻炼。”
“是谁睡得跟猪一样沉。”
江鹿：“…………”
他收回了手，顺势抠了抠脚，左顾右瞥道：“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你瞎说。”
顾准一言难尽地看着江鹿的动作，半晌，退了一步道：“你还是去洗个手吧。”
要不是这么熟，他其实也很难相信，气质矜贵面容精致的江鹿在私下这么真实。
瞅见顾准复杂的表情，江鹿忍不住笑，收敛了几分，他刚才还洗了澡！
再说，在竹马面前装什么装。
“好啦，我现在去洗手，保证洗得干干净净，再上你的床。”
江鹿起身穿上拖鞋往浴室里走。
看着少年清瘦背影，顾准一不留神就想歪了刚才那句话。
……
屋子里只亮着一盏橘色的床头灯。
江鹿和顾准并肩睡在一起，窗外万籁寂静。
顾准睡觉不喜欢穿上衣，江鹿要是不在，他就直接裸睡了。
“所以，你拒绝了校花？”江鹿声音听上去有点儿困倦。
“嗯。”顾准沉声道。
“你不喜欢她吗？她很漂亮呀。”江鹿追问。
校花肤白貌美大长腿，家境似乎也很不错，昨天班里许多人都看见校花来找顾准，私下闲聊了两三句。
“那么好奇？”顾准声音徐徐地扩散开。
江鹿拉起被子遮住下巴，声音轻轻的：“肯定好奇呀，八卦谁不好奇。”
“睡进去点儿。”顾准沉声道。
“噢……”江鹿轻眨眼睫，睡得更里面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黑夜里男生的身形轮廓模糊，淡淡的黑影靠近。
顾准低着嗓子：“这么好奇，那你昨天还跑那么快。”
“是要跑呀，那总不能留在那里看校花和你表白。”
顾准轻挑眉梢：“这么说来，你还挺为我考虑？”
“所以，那你最后有没有……”
顾准：“你觉得呢？”
昏暗的环境中，江鹿转了转眼睛，他哪里知道啊。
气氛微微安静几秒。
江鹿小声小气地猜测：“应该没有吧。”平时他和顾准混在一起，也没看见顾准和校花说过话。
马上要高三了，最要紧的事情是学习，顾准应该也不是那种会在关键时刻谈情说爱的人。
“嗯，没有。”顾准淡淡地说。
“我就知道。”
江鹿语气轻快，他就说自己很了解顾准吧。
“马上就要高考了，要谈恋爱也等到大学谈恋爱吧，不然会影响考试。”
“大学也不一定能谈。”顾准声线平淡。
江鹿：“怎么可能，你这么帅，在学校里又受欢迎，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人追求你的。”
“要是我有喜欢的人……”
顾准侧眸，他盯着少年晕着月光的鼻梁，有意无意道：“他不喜欢我怎么办，总不能强扭瓜来吃。”
“！”江鹿瞪大眼睛。
他惊讶地侧身看着顾准，不可思议道：“你居然会有这种杞人忧天的想法。”
说实话，江鹿实在想象不出来，顾准哪天要是有喜欢的人，是单相思的情况。
单单拿顾准的那张脸来说，随便穿套衣服拍一张生活照po到网上，肯定会有路人怀疑这是哪个要出道的网红或明星。
成绩又好、身材又好、人品又好、家境又好。
妥妥的高富帅。
“万一呢。”顾准喉间发出一声轻笑，“总不能100%要求我喜欢的人一定喜欢我。”
“也是哦。”江鹿赞同地点点头。
思忖片刻，江鹿热情地给他出主意：“那要是真遇到那种情况，你就追呗，我反正觉得你要是追人，肯定能追到。”
从小到大，在江鹿的记忆中，顾准只要制定了计划，都会有条不紊地执行。
不像他，每次新的一年回顾上一年的年度计划。
十个计划堪堪完成三四个。
“强扭的瓜不甜，但是解渴呀，你说对吧。”江鹿额头蹭了蹭顾准的胳膊。
顾准都还在思考江鹿的话。
腰腹就感觉到柔软和温热，一只胳膊似乎搭了上来。
“让我感受感受下你偷偷练出来的腹肌。”
柔软的手心不太安分。
彼此这么熟悉，江鹿在某些时刻，完全不会考虑后果。
还只是单纯地以为他们还是小时候那样。
指尖都撩拨起了火。
“下次你锻炼一定要喊我，我保证不睡懒觉。”
江鹿一边说，一边还顺着往下。
顾准平时清心寡欲惯了，就算早上或者晚上不受控地起来，多半也是做一套物理题或者数学题来降温。
“怎么还往下，图谋不轨？”顾准瞬间紧扣住江鹿细白的手腕。
黑暗朦胧的环境里，暧昧陡升。
当然，这份暧昧多半也只是对顾准来说。
江鹿坦坦荡荡道：“我就想验证下……你是不是故意买大……什么。”
“你就比我高几厘米，不至于差别这么大吧。”
江鹿眨着星星眼，“探索验证事实真相，对吧？”
“你觉得我会故意买大两个码？”顾准反问。
江鹿紧张地抓了抓手，迟疑道：“确实，你应该不是那种会刻意夸大炫耀的人。”
“嗯，所以你还要继续探索真理么。”顾准声音低哑磁沉，“要是惹出事了，你负责？”
“摸一摸会惹出什么事，你总不能那么脆弱——”江鹿说着说着，忽地噤声。
后知后觉明白了顾准话里的意思。
毕竟现在这种年龄，正是不受控且躁动难耐的时期，精力再活跃一点儿，有时候做着题都能气血贲张。
“没那么容易出事吧。”
江鹿小声小气地说着，嘴里是这么说，还是怂唧唧地收回了手。
顾准在他印象里，面容清泠，寡淡内敛到了极致，宛若冬日河面的薄冰。
就像不会有那方面的欲念。
他想象不到顾准也会纾解。
更想象不出来顾准会自己弄，和那种时候的模样。
“夜深了，睡吧。”
顾准不露声色地做了两个深呼吸，按捺住阴暗面的想法。
要闹腾，指不定真的要出事。
出事倒也不慌张，顾准随便扯一个年轻气盛的理由，江鹿肯定不会怀疑。
蒋羿泽很早就看出来他对江鹿有意思。
高一那会儿，顾准很早就反应过来他喜欢江鹿，因为他时常梦到江鹿，不再是平常白日的那种纯洁关系，绯色的梦里，顾准都觉得自己太过放纵和任性。
江鹿眼眶红红，泪水涟涟，他还抱着人可劲欺负。
梦醒，顾准便去查了很多相关的资料。
还在分辨确认自己对江鹿的感情，有女生对江鹿告白了。
女孩扎着高高的马尾辫，甜美元气，脸蛋晕着浅红。
那一刻，站在不远处围观的顾准，明晰了自己的感情。
他打心底祈愿着，江鹿不要答应任何人的告白。
女孩告白失败羞窘且尴尬，顾准却松了一口气，他也有恶劣的阴暗面。
身边逐渐飘起浅浅的呼吸声，江鹿睡觉姿势并不安分，不久，江鹿就紧紧地凑了过来，一条腿也搭在顾准的身上。
少年修长的双臂环着顾准，呼吸喷吐在男生的颈侧。
酥酥麻麻，搞得顾准都不敢乱动，血液都要沸腾，又只能忍。
难捱却很享受。
每当这种时刻，顾准都会想……
要是一辈子能这样，就好了。
***
高中的每一天都好像差不多。
数不完的试卷，做不完的题，大大小小的考试，还有各科老师的耳提面命。
打一个盹，炎热的夏季就溜走了，冬天降临。
冬月一到，江鹿每一次出门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厚厚的羽绒服，踩着雪地靴，脖子上都还围着围巾。
每一次看见顾准单薄的两三件，江鹿牙齿都不自觉冷得打颤。
他不信邪地牵起顾准的手心摸，下巴埋在围巾里时，江鹿声音瓮声瓮气：“你穿这么少，真的不冷吗？”
“三件，不冷。”
顾准注目江鹿白皙的手背，“而且到了教室里，还有空调。”
每到冬天，江鹿都会涂护手霜。
一靠近就能嗅到果香，唇红齿白的江鹿浑身都带着淡淡的香气。
“那去教室这段路也会冷呀。”
“你这要风度不要温度吧。”
江鹿扯下热乎乎的围巾，三两下就围到顾准的脖子上。
江鹿怕冷，却经常把他的帽子、围巾给顾准戴。
顾准心知肚明江鹿看不得他冻，自己要是穿厚点儿，江鹿也不用每次都这样解下围巾。
但他很喜欢江鹿靠近他，给他戴围巾的过程。
柔软纯白的围巾带着体温，江鹿白皙带粉的指尖蹭过顾准冷白的颈侧皮肤。
他比顾准矮些，顾准低着头方便江鹿给他围围巾。
有段时间没理头发了，顾准偏长的纯黑色额发扫过江鹿的脸。
咫尺的距离，顾准定定地看着江鹿那双琥珀色的眼眸。
眼睛一眨不眨。
“我靠，你俩一大清早在干嘛呢。”
拎着书包的蒋羿泽骤地看见顾准和江鹿接吻。
冬日的早晨，校园里灰蒙蒙一片。
学生们都还没来，校园里浓雾聚集，可见视野极低。
就算晨雾大，也没多少人。
玩得再野也不能青天白日就直接接吻吧！
蒋羿泽大为吃惊。
“所以，你俩终于在一起了？”
蒋羿泽打趣着走过去，为兄弟感到高兴。
没想到顾准的动作挺快啊。
江鹿：“？？？”
他系好围巾放下手，满头雾水地扭头。
没了借位，蒋羿泽才发现自己好像误会什么，闹出了乌龙。
哪有接什么吻，系个围巾而已。
等蒋羿泽再抬头，只觉得顾准黑眸投出的视线都变成锋利的刀。
“什么在一起了。”江鹿微微睁大眼睛，“你说我和顾准吗？”
周身的空气骤然变冷。
蒋羿泽看了眼顾准淡然冰凉的眼神，咽了咽口水。
他疯狂解释：“不是……”
“我还以为你俩刚才在接吻呢，看错位了。”
江鹿愣住：“我和顾准……接吻？”
他瞥了眼顾准的薄唇。
？？？
“怎么可能，都是男的为什么要接吻。”
听闻，顾准低垂着眼睫，眸底沾染几分落寞。
“这辈子我也不可能和顾准接吻啊……”
江鹿不自在地看着顾准，脸颊微微发烫。
亲嘴巴都是好小的时候了。
眼神要是能杀人的话，蒋羿泽已经被顾准杀了无数次。
“呵呵呵。”
蒋羿泽脑子一抽，怂得都开始说胡话了：“那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吧。”
“说不定，哪天你俩就在一起……抱着各种接吻……”
江鹿连忙去看顾准的表情。
难看得不行。
原来他和顾准关系好到在朋友看来居然可能是一对吗？！
没有男生被误会成Gay不会生气。
江鹿：“你放心，我和顾准绝不可能出现你说的那种情况！”
话音落地，气氛仿若更冷。
江鹿还以为他这样说，顾准脸色就不会那么难看，哪知道——
更加铁青铁青。
蒋羿泽咽了咽口水，看向顾准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怜悯。
兄弟，道阻且长啊。
顾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