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遇拿出这几日自己罗列出来的策问题目, 让林远秋就照着这些练写。
殿试当日的策题由圣上所出,圣上的性子谁都琢磨不透,自然也没人能估摸出届时的策问题目来。
秦遇只叮嘱林远秋, 不管是何种题目, 书写时切不可过甚其辞、坐而论道。
其实秦遇也知道自己是白叮嘱一场了,他这个弟子写的文章最是朴实不浮夸, 所以在这点上, 自己倒没啥可不放心的。
“接下来的路可要靠你自己走,在为官之道上, 为师能教你的并不多。”
不出意外,殿试之后,他这个弟子就算正式步入仕途了。
秦遇觉得, 自己安于一隅的性子, 肯定不适合刚进入官场正富有冲劲的年轻人。
不过该有的叮嘱却是不能少的,秦遇肃声,“臣事君以忠,圣上年迈, 几位皇子又各怀心思, 私下更是收拢了不少朝臣, 汝切记不可参与其中,可知?”
林远秋端立下首,“弟子知晓。”
仆人换了茶水,而后又端了糕点过来。
秦遇让林远秋跟着自己来到偏阁坐下, 很快轻声说起了朝中之事。
说是朝中之事, 其实说的最多的还是朝中的官员,包括他们的姓名、职务,以及派系。
林远秋不知道老师为何会突然和自己说这些, 不过这些内容对自己实在太有用了,此时的他恨不得拿出纸笔,好把老师说的这些话,一字一句的都记录下来。
很快,林远秋就听到了工部侍郎吕淮的名字,真没想到他竟是大皇子的人。
林远秋不由庆幸,幸好周家与他交情不深,且如今还断了来往。
从龙之功这个饭碗有多难端,读过好多历史书的林远秋当然知道。
所以像这种拉帮结派的事,他是绝对会远离的。
见林远秋目光清明,秦遇十分欣慰,自己弟子的这份清醒通透的心性,最是难得。
这样想着,秦遇就很快记起前几日的事来。
自会试放榜后,就有同僚过来跟他打探远秋的亲事,在听到并未定下亲事后,同僚就透露出想帮着说亲的想法。
秦遇当时并没应下,只推脱说孩子的亲事自有其父母操心,他好好的做个自在翁不是挺好,做啥非要揽这事上身,别到时小夫妻日子过得不圆满,自己还要落下埋怨。
秦遇之所以会这样说,也是因为心里早就知道对方是替谁来问亲事的,不说刘尚书想说的是自家庶女,就是冲着他是二皇子的岳家,秦遇都不可能应下这门亲事。
不过秦遇也知道,如今远秋已有十九,说亲是迟早的事。
而照现下这个情形,往后过来询问亲事的人肯定会越来越多,所以到底该如何划算,总要心里有个章程才好。
想到这里,秦遇忍不住开口,“老夫问你,你的亲事是怎样打算的?”
亲事?
林远秋一愣,他没想到老师会突然提起这个。
自己是怎样打算的?林远秋想了想,突然发现,自从自己和家里说好晚几年再说亲事后,就一直没去想这件事了。
见林远秋一时愣怔的模样,就知道这小子定没去想过这件事儿。
秦遇也知道现下不是提这件事的时候,毕竟转眼就是殿试了,可不能多分心其他,遂摆手道,“老夫今日提这事,只为让你心中有个数,旁的,还是等考了殿试之后再说吧。”
离开秦府后,林远秋就直接回了南锣鼓巷。
接下来的几天,林远秋不准备再出门了。过不了多久就要参加殿试,自己可得抓紧了些。
等回到家,林远秋看到他爹和平安正抬着一张月牙桌往厢房里去,然后就见他爹指挥着平安,两人把桌子摆到了卧房靠窗的位置。
想到那里正是埋着陶罐的地方,林远秋就忍不住想笑,他爹这是还记着两万六千两银票,想给它再加层保险呢。
......
为防止在殿试中出现礼仪上的失误, 在离殿试开考还有两日的时候,礼部官员特地把此次会试中榜的二百八十二名贡士,安排在集英殿,来教他们面圣的礼仪。
集英殿正是考殿试的地方,之所以会安排在这里学礼仪,林远秋觉得应该就跟前世的实地彩排差不多吧。
这样有了实地的经验,届时贡士们不论是在站位,还是在流程上,都不易出错。
林远秋学得特别认真,圣驾面前可容不得有一丁点的错失,别到时因为礼仪没做好,而被轰了出去,那么自己就辜负这十几年的辛劳苦读了。
同样认真的,还有其他近三百名的贡士,众人心里也和林远秋一样的想法,那就是千万不能出错,不然就功亏一篑了。
平生第一次来到皇宫内,大家心中的澎湃,可想而知是多么的热烈,也头一次真正体会到了鱼跃龙门的一步之遥。
......
三月二十八,殿试日。
才卯时,林远秋和林三柱就从南锣鼓巷出发了。
因着今日不用带考篮以及其他任何东西,父子俩走起路来倒是格外的轻快。
想到待会儿自家儿子还要进到皇宫里去,林三柱只觉心里的自豪快满溢了出来。
林远秋今日穿着一身青色圆领长袍,衣摆和宽袖,以及衣领处,都用黑色缎带滚了边,腰间是同色的缎布腰带,脚上则穿了一双黑色的朝靴,这身装扮是礼部给贡士们准备的贡士服,特地在殿试时穿的。
南锣鼓巷离皇宫约摸半个时辰的路,等父子俩到达宫门外时,已经有不少贡士在排队等候着了。
林三柱还是头一次离皇宫这么近,等看到宫门口守着的一众侍卫时,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了起来。
见状,林远秋并没急着排上队伍,而是先把林三柱领到了一旁的马场,这边是专供官员停放车马的地方,不过今日这里却是多了好些送考殿试的人。
林远秋指着一排檐廊对林三柱说道,“爹,您就在这儿坐着,等儿子出来后,咱们再一同回去。”
林三柱点头,看到这边都是与自己一样送考的人,他便没了拘谨,很快与人闲聊了起来。
近三百人的队伍,加之又是同样的衣着,远远望去,倒十分的壮观。
贡士们都安安静静的等在那里,期间没人发出声响,更没有交头接耳的说话声。
前日他们学的规矩里,就有禁止喧哗这一条,这可是最基本的礼仪。
辰时一到,众贡士开始陆续进入皇宫。
等快到集英殿时,众人便停下脚步,由礼部官员点名,很快按照会试的中榜名次重新排成队,随后整齐有序地进了集英殿。
林远秋是会试头名,自然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而紧跟在他身后的,正是排名第二的丁德进。
看着身前比自己高上半个头的头名会元,丁德进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考中会元不一定就是状元,此刻还未到真正见分晓的时候呢。
众人目不斜视,很快都聚集到了集英殿,待站定后,就听有鼓乐声响起,随后是宦官的喊唱声,虽人声夹杂着鼓声,使得众贡士都没听清宦官唱的是啥,不过大家都知道,这是圣上过来了。
贡士们忙曲膝跪地,而后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随着一声威严,众贡士缓缓起身。这会儿可没人敢抬头,不然一个冒犯圣颜的罪名,保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参拜过皇帝后,接下来便是发题卷了。
林远秋站在最前排,自然也是第一个领到试卷的,受卷谢恩后,就有宦官走上前,直接领着林远秋去了殿内的号位。
直到这会儿,林远秋才敢把低着的头略微抬起一些。
等发好了所有题卷,殿试正式开考。景康帝在殿中走上一圈后,就前往太和殿上早朝去了。
只等退了朝,他才会过来继续督考。
殿试,又称“御试”,应试贡士只须考上策问一道即可。
今日亦是如此。
只不过等大家打开题卷,看到上头的《治水策》三个字时,都忍不住吸了口气。
这不正是上一次殿试的策问题吗?
怎么这回又考这个?
林远秋心里也正有这样的疑问。
不过帝王的心思谁又能猜得透呢。
好在这段时日自己虽未把策问题往治水策上准备,可对于治水的法子他还是能如数家珍的。
林远秋舀了几勺水到砚台里,很快一边磨墨一边思量起能抓人眼球的策问开篇来。
待砚台里的清水逐渐变成乌黑油润的墨汁,林远秋已在心里理出了头绪。
把墨条搁置一旁后,他就拿起毛笔,开始在草稿纸上罗列起治水的方案来。
植树造林,建堤防,堵不如疏,泄量,分流,疏导和拦蓄,对了,还有疏浚与封堵......
......
此刻在集英殿里认真制策的林远秋,并不知晓,远在千里之外,通往小高山村的车道上,有两名骑着马的差役,正一前一后的往小高山村疾驰而去。
观他俩身上穿着的红色喜服,该是送喜报的没错了。
且这两人也只是从县城过来的官差。
这不,在府城通往横溪镇的官道上,也有两名身着红色皂服的差役,他俩不时扬着手里的马鞭,正速度飞快的往前冲去。
......
“老头子,你说咱们远秋这次能当上官老爷吗?”
东屋里,吴氏搓着手里的麻线,眼里满是期盼。
老林头吸了口旱烟,很想说应该能吧,可一想到远秋这才头一次考会试呢,总不会这么容易就考上吧。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