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来过县城好几趟, 可县衙林三柱还是头一回来,等一行人到了衙门口时,就看到已有老长的队伍排着了, 看着差不多有几百人的样子。
见这情形, 大家也没耽搁, 忙接在队伍后头排了上去。
林远秋发现,队伍里还有几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孩子,想来也都是过来报名县试的。
看来, 小年岁的学子参加科举,这在大景朝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这边孩子们在排着队,而林三柱他们, 就紧跟在自家孩子身边, 一起随着队伍的移动,慢慢往前挪动。
这样的体验,对常年劳作在地里的人来说,着实新鲜, 若换作平时,他们哪敢大模大样的在县衙门口晃啊,更别说这会儿还有十几个差役在边上守着呢,这副样子, 看着就好像在护着他们似的。
再看差役们的脸,虽不是笑脸相待,可比起平日里的趾高气昂,不知要好上了多少。
其实大家都明白, 差役们之所以会变了态度, 全因他们是读书人的爹的缘故, 这样想着,林三柱和林德运他们,不免都生出了自豪来。
其实衙役们看碟下菜也很正常,在他们看来,眼前这些虽只是普通的学子,可说不定哪日就科举得中步入仕途了,所以能不得罪还是尽量别去得罪,否则自己一个不入流的皂吏,人家想捏死自己,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县衙给出三天的报名时间,而今日,正是报名人数最多的第一天,这不,过了没一会儿,又有好些人过来了。
好在,虽队伍排得长,可礼房里的书吏们也是做惯了这些活的,是以都有条有理的,报名填表的速度并不慢。
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就轮到林远秋他们了。
听到是横溪镇的考生,就有书吏起身去了隔壁的茶水间。
不多会儿,林远秋就看到有几名头戴儒巾,身穿襕衫的秀才走了进来,正是前段时间自己在横溪镇见到的那几个。
当日族长他们去交作保银两时,林远秋和同窗们也一起跟着去了趟镇上,总要让作保的廪生见一见被自己作保的人才行,这可是规矩。
就好比现在,作保人必须再次确认被作保之人,以防顶名冒姓的事发生。
林远秋和林有兴同一个作保廪生,这是一个头发和胡须都花白的老秀才,姓郑。
随着书吏的示意,林远秋和林有兴走上前,郑秀才仔细辨认,等确认与自己先前看到的是同一个人后,他就在作保文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写好了作保文书,接下来就是填写表单了,林远秋提笔写下自己的姓名,还有籍贯,年龄,以及上三代的履历。
等检查无误后,最后再由书吏开具浮票。
林远秋拿着浮票仔细看了看,只见票据最上头有“亲供浮票”四个字。而浮票正中,则写着他的姓名林远秋三个字。
再看票身的左右两侧,各有小楷写着:今考童生,年八岁,身小,面形圆,面色白,无须,籍横溪,居住于小高山村,曾祖林源炳,祖父林大贵,父林三柱,业师王子善,认保郑渝。
比起前世的准考证,浮票上的内容可要详细多了。
出了礼房,林远秋能明显感觉到衙门口候着的人又多了一些,他往人群中看去,正瞧到他爹伸长脖子朝这边张望,想来是在找他吧,林远秋忙跑了过去,“爹,已经报好名了。”
说着,就把手里的浮票递了过去。
跟着大侄子学了大半年,林三柱如今也算识得一些字了,虽不算多,可浮票上头写着的林三柱,还有自家儿子的姓名,以及他爹林大贵的名字,他还是认得的。
“这个可得收好了。”
看过之后,林三柱就把户籍和浮
票一起放进了布包里。
等十五人全报好了名,已快未时,早上吃的是包子和稀粥,这会儿大家的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响了。
客栈的住宿费里是包含了一日三餐的,于是众人也没多做停留,离开县衙后,就直接回客栈吃中饭去了。
因着客栈不定时的客人比较多,是以厨房一整天都备着人,方便随时可以开火烧饭做菜,这不,看到一行人回来后,掌柜忙催着后厨快些做出吃食来。
话说,他们客栈还是头一回有这么多学子住宿在此呢。
很快,一碗碗宽面条就端上了桌,只见面条上头还盖了两个煎的黄灿灿的荷包蛋,再配上绿油油的葱花,看得人直吞口水,众人也不矫情,捧起面碗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林远秋夹出一个荷包蛋给林三柱,还有面条也夹了一些,这面碗比他脸都大,他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可林三柱却把荷包蛋夹了回来,然后从儿子碗里又夹了一筷子面条过去,笑道:“狗子还要看书备考呢,可不能少吃了鸡蛋。”
看着儿子红扑扑的小脸,还有黑了不少的头发,林三柱越发觉得鸡蛋就是个大补的好东西。
如今有了卖绣品和柿饼的收入后,家里的鸡蛋吴氏也不存着卖银钱了,所以家中的几个孩子,每日都有一个鸡蛋吃的。
这还是老林头提的意,说就当给孩子们补身子了,当时几个小的可是差点笑歪了嘴呢。
林三柱已经打算好了,他准备等下个月开春时,就去镇上再买些小鸡回来养着,这样,等以后鸡下的蛋多了,全家人都能每天吃上一个。
吃好了面条,大家一瞧时辰,才未时正,时间还早呢,反正回客房也无事,这时便有人提议,要不咱们去城里逛逛如何?
好不容易来趟县城,从昨日到现在,他们都还未逛过街呢。
“哪还有闲逛的时间啊。”林德运忍不住提醒,“咱们要不要提早把客栈给定下来?”
这是林德运出门时,林有志特地叮嘱他的,按林有志的意思,族里的考生最好能住在同一家客栈,这样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拂,可族里有这么多考生,算上陪同的,那就得十几间客房了,如果不早点定下来的话,届时就算有房间,也肯定是分散的。
可别到时只能住到离考棚老远的客栈,那样的话,考试当日就非常赶了。
县试的考棚就在后街上,离着县衙不远。
刚刚趁着孩子们去礼房报名的空挡,林德运就去附近的几家客栈转了转,结果发现,有两家的客房已经预定的差不多了。
至于其余的几家,剩下的客房也不多,想来都是因为位置好的缘故,所以被人先预定了下来。
一听已有人开始预定一个月后的客房了,这下,包括林三柱在内,大家都有些着急了起来,担心到时连住的地方都找不到,那可就麻烦了。
话说,离考试还有一个来月呢,这些人咋跟抢似的啊。
众人哪里还有逛街的心思,都迫不及待想着先把客房定下来。
于是,一行人又匆匆进了城。
大伙儿先去了林德运去过的那几家客栈问了问,除了两家已经预定完了,剩下几家的客房,都住不下他们这么多人。
于是退而求其次,众人又去了离考棚稍远些的客栈,等连走了好几家后,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住处。
只是一听客房的价格,众人直吸气,居然要一百二十文一天,这是直接翻了三倍上去啊。
不过再是肉疼,大伙儿还是一点没犹豫的把定钱给付了,听那掌柜的意思,等到了下个月,房价肯定还要涨。
现下他们定下来,也还是划算的。
忙好了订房的事,再看日头,已经西斜了,于是趁
着关城门前,众人又急急忙忙回了客栈。
林德运已雇好了明日回程的车马,住在城外就是这点方便,不用等着开城门,这样明日一大早,他们就可以直接乘坐马车回村了。
只是这么难得来一趟县城,都没来得及去街上逛逛,总归有些遗憾。
特别是林立夏和林玉贵,两人心里的失望都快满出来了,先前爹爹可是答应了要先带他们去看看面人的,结果,唉!
幸好过不了多久,自己还会过来的,到时肯定不能错过了。
......
报好了名,接下来的日子林远秋依旧如先前一般,全用在了备考上。
这些时日,吴氏的大嗓门也不怎么听得到了。
就像昨日,林远柏和林远槐因为捉麻雀的事与人打了架,回来时满身泥巴,跟个泥猴似的不说,就连新做的袄子也扯开了一个大口子,絮在里头的棉花都露出来了。
这要是换做平时,一顿揍肯定是跑不了了,可就因为怕吵到小孙子念书,都已经抡起扫把的吴氏,最后还是强忍了下来,毕竟这俩小子要是嚎起来的话,嗓门可不是一般的大,算了算了,还是先记在账上吧。
吴氏的这番操作,倒让林远槐和林远柏有些七上八下了起来,总担心奶憋着啥大招等着他们呢,于是也不敢再皮了,两人乖乖在家一待就是好多日,帮着喂喂鸡、喂喂兔子啥的,过得也挺开心的。
......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不过,对于林远秋这种日日沉浸在书本笔墨间的人来说,也就是转瞬即逝的时间。
今日已是二月二十,再有七天,就到了正式县试的日子,为了稳妥起见,他们得早点过去县城。
今天的王夫子出人意料的没再解题意、说文章,而是让大家把考场规章好好研读了几遍。
用王夫子的话说,那就是熟记在心后,届时才能避免出现纰漏。
之后,王夫子又举例说了好几件科场作弊抄袭的事,且把作弊之人所得的下场,也都一一说了个遍,无一例外,不但要带上枷锁游街示众,还会被夺了往后应试的资格。
王夫子还说,县试未中是寻常事,以后再加把劲就成,可若是有人为了急于求成,偷偷带了小抄进考场的话,到时不但连累了旁人,就连自己的全家,以及全族,乃至祖宗十八代的脸,都会被他给丢得尽尽的。
王夫子的话刚落音,林远秋就看到,在座的同窗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是一副监督加防备的表情,而离他一丈多远的林有兴,更是一个劲的盯着他瞧。
起先林远秋并不明白是咋回事,直到下了学,林有兴特地跑过来说的一番话,才让他明白了过来。
林有兴说,“远秋,咱俩可都是郑廪生作的保,所以现在可说好了哈,你我都不准带小抄进考场,别到时被带上枷锁游街示众,那得多丢脸啊。”
林远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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