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诶诶, 你听说了没,我们班今天会来一个转学生。"梁明兴奋地拍打桌子。
民族附中是G城的一所私立中学,初高中联办,校方财力雄厚, 教学设备都非常先进, 远超G城平均水平, 故而学费也十分高昂, 吸纳了不少富二代入学。
梁明的同桌闻言精神一振,数学课后的萎靡一扫而空:"真的??男的还是妹子?"
梁明:"男的!!"
"哦……"同桌有些失望, 但比起枯燥的课程, 转学生的事情显然是更有趣一些,所以他还是维持着七分热情,继续和梁明讨论。
两人的声音没有刻意压着,在吵吵嚷嚷的教室里显得格外鲜明,立刻又引得左邻右舍的同学也加入进来。
"成绩听说很好?"
"没看到人, 不知道长得帅不帅啊!"
"帅帅帅,我看到个侧脸, 个子也高, 听说是个特长生!"
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 嗡嗡嗡的,吵的人脑仁疼。
"砰!"后面的桌子被推开, 碰撞在前面的椅子上, 发出一声巨响。
这声音来得突然, 立刻把前面聊得热火朝天的人吓了一跳,皱着眉回头去看, 看清楚情况, 所有人下意识噤声。
坐在后排的男生身材清瘦, 头发剃得很短,隐隐透出头皮,露出干净而俊秀的五官,这是一个非常考验五官的发型,但放在男生身上,丝毫不显得违和。
英挺的眉毛上贴了一个小小的创口贴,在他本有些柔和的五官上生生添了几分戾气。
这人不管天气多热,都穿着长袖长裤,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有那张暴露在外的俊脸,不分季节的挂着零下的冷霜,让人望而生畏,不敢亲近。
男生耷拉着眼皮,像是还没睡醒,看也不看吵醒他的一群人,径直走出了教室,沿途留下一尾冷气,冻得人瑟瑟发抖。
等人走了,教室里才重新恢复活力,熙熙攘攘的人声再起。
梁明切了一声,不爽道:"这个人怎么这么拽,天天一副别人欠了他八百万的嘴脸。"
同桌连忙用手肘拐了他一下,手指在嘴巴上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别说别说,小心被他听见。"
偷偷觑了眼门外,知道内情的同桌小声道:"听说他前天又和人打架了,直接用啤酒瓶给人脑袋开了瓢,人直接送医院了,好像手脚筋都被他割断了!"
梁明冷哼一声:"搞笑,谁会怕他!"
话虽这么说,但声音却压得很低,像是怕被人听见一般。
刚好经过后门的男生被教室里的嘈杂声吸引,掀起眼皮,淡淡地瞥了眼教室的方向,很快又收回,垂下眼,又继续往前走。
另一边,年级主任办公室----
"肖老师,麻烦你把人带过去了,多多照顾好柏同学!"年级主任笑眯眯地叮嘱着面前年轻的女老师。
在他们旁边还站着一个高大的男生,穿着一身白色运动服,眉目深远而锋锐,下颌微微上扬,显出一种少年人的自信和张扬。
肖云笑着连连点头,对旁边的男生道:"柏回青是吧?我以后就是你的班主任了,有什么事情你随时可以联系我,如果需要出去比赛,也是跟我提交申请就好。"
看着面前高大的男生,肖云也是笑得牙不见眼。
作为私立学校,不仅仅是给学生的教学资源丰厚,给老师的奖励也同样,带出一个重点大学的学生,学校给的奖金比她的工资都还高。
面前这男生是国家游泳队的,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世界冠军,这样的人才转学到他们学校,说出去都倍有面。
试想,当这位世界冠军被问道母校是哪里的时候,全国乃至全世界观看节目的人都会知道民族附中的名字,就算没有采访,在个人简介中也会挂上民族附中的名字,这是何等荣耀。
虽然现下才高一,但这个学生在专业方面的成就,已经足以保送顶流大学,这么优秀的学生,要不是她和副校长是亲戚,根本就轮不到她头上。
所以她对柏回青就越发的笑容明媚。
"等我叫个同学,带你去领书,领校服,"肖云说着往门口走,"我们有个班主任会议,大概半个小时,你领了书在办公室等我,我带你去班上。"
老师办公室在走廊尽头,就在肖云带的班级旁边,出门就能看到班级的后门,她平时没少偷摸着去后门的小窗户抓学生违纪。
肖云站在门口,一眼就瞄到了个熟悉的背影,清清瘦瘦的,宽大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却空的吓人,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
"尤游!"
"尤游!"
尤游一怔,脚步堪堪停在卫生间门口,回头一看,是班主任在对着他招手,好像有什么急事,时不时低头看一眼腕上的手表。
他又回头看了眼卫生间,短暂的迟疑后,放弃了进去的打算,转身走到办公室门口。
肖云看到他过来,松了口气,连忙把身后的男生交给自己的这位学生。
这学生虽然有些冷,学校也有些不好的传闻,但她接触下来,是个还不错的学生,成绩算不上多好,但也不至于垫底,除了那张过分好看的脸,总的来说,还算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学生。
"尤游,这是班上新来的同学,你带着他去后勤处领一下校服和课本,老师要去开会,领了东西,在带他回办公室,可以吗?"
尤游愣了下,面上闪过一抹犹豫。
但还不等他说什么,肖云已经和年级主任风风火火地走了,丝毫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尤游:"………………"
沉默半晌,尤游从自己只到对方胸口这件事辨认出这位新同学的个子很高,估计有一米八五以上。
偏偏这么高的人要穿一身白,实在是有些辣眼睛,不看脸都知道必然是一脸的矫揉做作,不是装.逼装到巅峰的人,都做不出来穿一身白这种事情。
心里暗暗地啧了一声,他懒得抬头去看这不知道哪里来的白皮巨人,倦懒地转身往楼梯走:"跟上。"
柏回青本来想和新同学打个招呼,结果这人从始至终都没抬过头,就差把’不想搭理’这几个字贴在脸上,哦,应该是脑门上,毕竟至今为止好几分钟过去了,他也只看到对方额头那趴着睡觉留下的淡淡红痕。
虽然印子很浅,但是落在那白皙的皮肤上,显得莫名有些碍眼。
柏回青移开视线,跟着那人一起下楼。
下楼的过程中,前面的男生始终低着头,露出纤细雪白的后颈,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断。
"喂,同学你掉钱了吗?"走到一楼平地,前面的人还是低着头,柏回青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个子高,腿也长,明明是同样的步调,但却很轻易就追上了这位新同学。
尤游眨眨眼,刚想说话,突然感觉到后颈拂过一阵温热的吐息,像是夏天焦灼的风。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猛地伸手,速度极快地把身后的人推开,同时自己也退出去两三步远,疾声厉色道:"你干什么!"
柏回青怔了下,不是因为被推开,而是……
目光落在对方的脸上,俊秀的眉眼,粉淡的唇,利落的下颌角,是一个很好看且柔和的长相,偏偏这人的眼眸中尽是冷漠,还因为突如其来的冒犯,闪着一点凶狠的意味。
看着就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咪,炸开浑身的毛发,奶声奶气地发着脾气。
可爱得让人想要伸手抱进怀里用力地揉搓一顿。
心脏泛起一阵酥麻,一种说不清的情绪萦绕,舌尖抵着上颚,好一会儿,柏回青才说:"抱歉,我只是腿有点长。"
"毕竟,你说让我跟着你。"
言下之意,不能怪他,谁让他腿太长,跟着跟着就成了贴身的距离。
尤游一梗,紧了紧腮帮子,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继续走,只是这次他走得更快了。
但他没想到,这个转学生腿是真的长,他自己走得又快又急,要不是压着气息,估计这会儿都该累得喘气了,但身后这人却跟得轻松惬意,眼角余光中,那双迈动的大长腿像是在嘲讽他的无效努力。
尤游深吸一口气,突然就明白了那句话,对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偏偏可以把人气得半死。
两人穿过偌大的操场,脚步如风,不知道的大概会以为这两人是在参加什么竞走比赛。
走到后勤处的时候,用的时间是以往的一半不到。
尤游在门口站定,伸手敲门,眼角往后瞥,果然看到那转学生就跟在他身后。
许是刚刚距离太近的缘故,这次转学生很刻意得拉开了一点距离,之所以说很刻意,因为两米宽的走廊,对方选择站在走廊的另一边。
尤游心想,这是好事,说明对方知错就改。
刚这么想,头顶的光线一暗,那股混着洗衣粉的淡淡香味再次将他笼罩,一只手从他的肩头穿过,以一种半拥抱的姿态,伸手去敲门。
男生想来是热爱锻炼,白色的运动服敞开,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胸肌绷着布料,显出健硕的轮廓曲线,独属于这个年纪男生的蓬勃热气弥漫,缭绕在鼻尖,蒸腾得人脸颊有些发热。
身体本能地排斥,汗毛根根竖起,后背瞬间浮出一层冷汗,尤游转身伸手,准备把之前的动作再来一遍,但手还没碰到对方,就被一只大手攥住了。
男生似乎是换声期刚刚结束,声音还有点哑,笑起来的时候,透出一种磨砂般的质感。
“小同学,你这样肖老师知道了会伤心的。”
肖云临走前说,同学间要互帮互相,相亲相爱。
尤游抿唇,薄薄的眼皮上抬,冷冽的眼钉在对方的脖颈上,他本来想去看对方的脸,但这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高,以至于这么近的距离,他只能看到对方突出的喉结,说话的时候,上下滚动。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某种争强好胜的心理,尤游伸手在那喉结上摸了一下,然后悲哀的发现,自己没这人高就算了,就连喉结都没人家大。
肉眼可见的,输的一败涂地!
专注胜负欲的他没发现,被他摸了喉结的人呼吸蓦地一窒,身体狠狠地抖了一下,就跟过电了似的,喉结重重地滚了滚。
身后的办公室传来脚步声,面前的人后退一步,新鲜空气蜂拥,尤游莫名其妙的看着对面的男生,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然后再退一步,耳朵还很红。
虽然不明所以,但这样识相的退让,让尤游感觉到身心舒畅,不然今天说不准真要打上一架。
“咔哒”后勤处的门打开,里面的老师问:“有什么事情?”
“老师好,这是我们班的新同学,班主任让我带他来拿书和校服。”面对老师的时候,尤游很是乖巧。
那老师上下打量了两人一通,后退一步,让出进去的空间:“进来吧,登记一下信息。”
尤游没进去,只对着办公室偏了偏头:“进去吧。”
男生走到面前,低声问了一句:“你要走了吗?”
尤游耷拉着眼皮,不耐烦道:“你管我,赶紧的。”
柏回青皱了皱眉,最终什么都没说,走了进去。
尤游看了眼男生的背影,不高兴地嘀咕:“能丢了你我早就丢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人的耳朵太灵,尤游明显看到对方的脚步停顿了下,再抬脚的时候,显出几分轻快。
等柏回青再出来的时候,门口却已经空空荡荡,本来站在那里的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抱着书本的手一紧,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柏回青觉得这应该是生气,虽然他很少生气,虽然这和他以往的生气体验都不一样。
很认真地想了想,他觉得大概是因为他第一次和这么好看的人生气,所以生气的情绪才这么与众不同,气得他想把对方当猫咪一样,抱进怀里报复性地狠狠揉搓,从他的后背到尾巴,一处都不放过,直到那人喵呜叫着认错。
第二节课,柏回青跟着开完会的肖云走进新班级。
教室里,学生们安安静静地坐着,眼睛里不无好奇地打量着新同学,本来悄无声息的空间里,顿时响起了窃窃私语。
“卧槽,这那叫有点帅,帅的惨绝人寰了啊!”
“这人好高啊,老班站他旁边,有种小矮人的感觉,哈哈哈哈……”
这些声音不算小,而且离尤游还很近,除了他前桌那两个仿佛多长了一张嘴的八卦王,也没有那个高中生,成天没事干盯着别人叭叭。
尤游双手抱臂,倚靠着椅背,心里的不爽成倍叠加。
他刚刚在后勤处等了半节课,腿都站麻了,结果后勤老师告诉他人早就走了,就在他去上厕所的那三分钟里,他带着这人走了一路,还等了半节课,结果这人三分钟都不愿意等他。
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
越想越气,尤游平日里不跟男生玩,也从来不跟男生客气,有气就发,所以他也就抬眼去瞪台上那个傻大个。
然而,目光在看清对方长相的时候,也是悚然一惊。
他一直以为,长这么高,身材健硕的家伙,不外乎都是粗犷的长相,在他想象中,这人大概是浓眉大眼,再加上一个微波炉一样的大方脸。
但偏偏不是,男生的五官锋锐,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扬,像是不出鞘的弯刀,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下颌线干净利落。
是一种非常阳光的帅气,很有男人味的外表。
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男生的视线也瞬间锁在他的身上,两个人隔空对视。
若是影视作品,此时大概会有一个背景音乐“啊啊啊,啊啊啊,西湖美景,三月天呐……”
但现实是,尤游只是哼笑一声,冷漠地转开视线,趴伏在桌上,把自己的不在意和不准备发展任何同学爱的态度展现得分毫毕露。
柏回青本就高,此时站在讲台上,更是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从进教室,他就一直在找刚刚带自己去后勤处的那个人,直到和那人目光相遇,那男生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就在后门的位置。
明明对方没什么表情,甚至可以说是冷漠,但柏回青却感觉到心脏狠狠地跳了一下,奇异的酥麻肝顺着尾.椎攀爬到后颈,叫他不自觉地攥了攥指尖。
简短的自我介绍后,他问班主任说:“老师,我可以自己挑选座位吗?”
肖云本来还想着重介绍一下这位新同学世界冠军的身份,然而世界冠军的要求却是让她有了几分为难,一时也忘了要介绍的事情。
“这个……你个子太高了,要是坐前面会挡到后面的同学看黑板……”
柏回青知道老师误会了,笑道:“我知道的,所以我想坐在最后一排。”
他伸手,指向后门那里的位置。
班上的学生都跟着他的手指转头,看到那个位置,不少人都暗暗的吸了口冷气。
“卧槽,他这是准备和扛把子坐啊!”
“新同学好勇,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那不一定,你看他这么高,保不准打得过那谁呢?!”
班上越发嘈杂,肖云皱着眉,拿起讲桌上的黑板擦在黑板上重重地敲了两下,厉声道:“安静,翻了天了是不是!”
教室顿时陷入寂静,所有人都闭了嘴。
肖云匀了匀气,这才对身边的男生道:“行,那你就坐那儿吧,有什么事情可以多问问同学。”
对于柏回青的决定,她倒也不意外,柏回青在班上认识的第一个同学就是尤游,出于雏鸟心理都会想要和这个刚认识的同学坐在一块。
刚好柏回青这身高,也着实让她头疼,安排在最后,怕这位小冠军有意见,安排在前面,那他后面的同学是完全不用看黑板了,她还琢磨着呢,这同学就主动选择了最后一排,所以她简直是迫不及待,深怕这位换了主意。
尤游没注意听台上说了什么,只是隐约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但他也没在意。直到感觉到屁股下面的椅子被人拖开。
抬头,眼睛跟爬山一样,一点点向上,眼皮都开始泛酸的时候,看到了对方的脸。
尤游:“………………”
很好,多么熟悉且欠揍的一张脸。
“同桌你好!”柏回青放下手里的书,回头对着尤游一笑。
他的五官虽然冷锐,但好看的人笑起来都是很好看的,所以哪怕尤游隔应他,也难免被他的笑容晃了一下,晃得眼前发花。
默默收回视线,看了眼讲台上,已经准备开始上课的班主任,尤游垂下眼,心想,算了就当这个人是个不会发臭的死人吧。
哦,也不一定,男生打了球,要是不洗澡,大概也还是可以当一个会发臭的死人的。
尤游心里的想法刻毒,脸上也没几分好脸色,对于柏回青的示好无动于衷,甚至还往里面挪了挪,把楚河汉界画的明明白白。
柏回青也没在意,两人相安无事的度过了两节课。
第三节课下课,尤游站起身,对新同桌道:“喂,麻烦让一让。”
新同桌正在给自己的新课本写名字,闻声抬头:“干嘛?”
尤游压了压眉,不耐烦道:“放水。”
柏回青挑眉,没让,只是身体往后挪了挪:“你跨过去吧。”
尤游:“………………”
尤游用能打死三万只小强的死亡伽马射线在他的身上来回扫射一遍,心里把这个人骂了一万三千遍,最终还是沉下气。
“同学,我跨不过去!”
倒也不是真的跨不过去,而是这个距离,难免在跨过去的时候有些身体接触,但他最讨厌的就是和别人有身体接触。
所以大热天他仍旧穿着长袖,哪怕热得他一个劲儿喝冰水。
更何况,这人一双大长腿支棱着,把桌椅间本就不宽敞的空间占的满满当当,根本就没有出去的余地。
柏回青双手抱臂,一副我腿断了,起不来的架势:“要么你坐下,要么你跨过去。”
他还记着刚刚这人的仇呢,他看他这么认真,恨不能把五官都描摹一遍,结果这人竟然只看了他一眼就转开视线了,完全不尊重人。
尤游深吸一口气,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狠狠地瞪他一眼,后退一步。
柏回青还以为这人要坐回去,结果眼前一道黑影飞略而过,捎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咚”地一声,他的同桌没了,只在面前的课桌上留下一个黢黑的脚印,有一半还印在了他崭新的数学课本上。
尤游利落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前桌的同学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这里的交锋,偷摸摸地觑着这里的情况,见到这情景,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卧槽,不愧是尤游,对新同学也这么横!”
“你不觉得新同学才叫横吗,竟然敢惹尤游!”
柏回青撩起眼皮,淡淡地瞥了眼前面的两个同学,然后视线又落在了面前的脚印上。
舌尖抵了下上颚,心里按按琢磨,这脚印还怪好看的,脚也太小了,这估计只有四十一左右吧,还不够他一只手抓的。
柏回青以为,等尤游回来,少不得还有缠斗一番,但他没想到,上课铃打响,他的小同桌才姗姗归来,数学老师跟在他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教室。
尤游站在课桌前,耸了耸肩膀,数学老师就站在讲台上。
柏回青看了眼老师,又看了眼鬼机灵的小同桌,没忍住低低笑了声,然后纡尊降贵地站起身把人让了进去。
心脏上的电流像是加了瓦数,混在血液中,滋啦啦地通遍全身。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同学,啧!
下午,柏回青难得早早得来了教室。
他是体育生,已经被报送了A大,但他的文化成绩并不差,即便他不是体育生,也能靠文化成绩考上重点大学。
老神在在地往座位上一坐,他倒是要看看,这位小同桌是不是每次都要跟着老师一起来上课。
又是上课的时间,小同桌才走进教室,这次他是跟在班主任的身后。
柏回青轻笑,很自然地起身给他让座。
这个小同桌还真是会找靠山,这种事情,也就是同学间的玩笑,找谁都不好使,所以他倒也不告状,大大方方地让老师给他当令箭。
只不过下课想要出去,显然就没那么容易了。
柏回青想着,齿列轻咬,眼角余光略过身边的人,这人坐姿散漫的倚着课桌,眼皮耷拉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课,手上的笔跟耍花枪一样,转得又快又稳又好看。
主要还是那只拿笔的手,白皙纤细,指节分明,腕骨很细,转笔的时候也跟着灵活的翻转,叫人有些挪不开目光。
许是意识到有人在看,尤游“啪”地一声把笔扣在桌上,不转了,还用半个后背对着人。
柏回青暗暗啧了一声,心想,这跟家里那只傲娇的小猫咪有什么区别,看着是不搭理人,其实只要你伸手去撸一下,立刻又喵呜喵呜地缠上来。
当然这只小猫,大概只会给他一爪子,但可爱程度是一样的。
两人以这样的姿势维持了一节课,等到下课的时候,尤游又站起身。
柏回青下意识挺直了腰背,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心里竟然有些兴奋,甚至想,要是这人又踩着桌子跳出去,那他是不是应该伸手把人抱下来。
毕竟这个动作还挺危险的,他只是想逗逗人,可不想叫人受伤。
尤游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当着柏回青的面,从宽松的校服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在后门上捣鼓了一阵,随着“咔哒”一声,锁开了。
然后他举起钥匙,对着身后的同桌及其挑衅地笑了一下,还做了个口型,然后潇洒离开。
柏回青眯了眯眼,回味刚刚那粉淡的唇比划出来的无声话语,嗯,他没看错,小同桌说的是傻.逼吗?
明明是被骂了,若是换作别人,他肯定是要生气的,但好看的人总有几分特权,柏回青摸了摸心脏的位置,那里跳的有点快,乱了以往的节拍。
他不仅不觉得生气,竟然……还有点说不出来的高兴。
1班的后门一般都是反锁的,只有班主任有钥匙,尤游找班主任借钥匙,理由是后门掉了块蛋糕,招了很多的蚂蚁,他想要把那里仔细打扫一下。
借着中午短暂的时间,他直接找锁铺配了一把,他不可能每天都找班主任借钥匙,也不喜欢这种持续性的被动。
上数学课的时候,数学老师叫大家拿出课本,翻到十七页。
尤游懒懒地翻开书,还没翻到页数,就闻到隔壁一股熟悉的花香,翻书的动作一顿,尤游偏头,看向旁边的位置。
高大的男生从桌肚里拿出书,书本套了一个透明的书封,看得出来是个很爱惜书本的人。
正要收回目光,视线不经意间略过一个黢黑的印子。
尤游:?
再看一眼,书本的封面上,上面是板正的“数学”两个大字,在学的位置,有半个保存完好的脚印,那独特的纹理,尤游很肯定,和他上个月刚买的球鞋是同款纹路。
尤游:“………………”
“你有病?”
柏回青抬眼,看向身边同桌好几天,却从来不跟他说话的小同桌,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到自己的课本封面,立刻懂了这人话语里的含义。
“你不觉得好看?”柏回青故作诧异。
尤游按了按突突直跳的额角,瞥了眼讲台上唾沫横飞的数学老师,压着声音说:“数学课本表面有油封,你用湿巾擦了不就行了?”
他怀疑这人是故意留存下来恶心自己的,每遇到一个人问,他就要把自己的暴行描述一遍,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曾经踩过这人的课桌,顺便踩了他的书。
柏回青的手指隔着书封摸过那个鞋印,笑了一声,因为声音压得低,显出几分低沉沙哑:“我是真的觉得很好看啊,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鞋印。”
就跟踩在他心上一样,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尤游:“………………”
确实是有大病,确诊了!
“那为什么有花香?”尤游又问。
这股花香,他用了五六年,怎么可能认不出来,这是一个很老的洗衣液牌子,他觉得好闻就一直用着了。
为了避免声音被听到,他往旁边凑了点,虽然还是保持在一个绝对不会触碰到的距离,但已经是这些天下来,他和同桌最近的距离了。
所以当柏回青突然靠过来的时候,他完全没防备,这个讨人厌的同桌就这样突破了楚河汉界。
两人之间的所有距离都消失殆尽,男生贴在他耳边,温热的唇瓣似乎还触碰到了他的耳垂,烫得他无意识地打了个激灵。
“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好香!”
他离得太近了,呼吸间都是彼此身上的味道交织,以至于让人分不清,他说的好香是花香好闻,还是人好香。
尤游怔愣了一下,等他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刚刚那点好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猛地后退。
动作幅度太大,后背撞在后门上,发出尤其明显的声响。
柏回青一愣,下意识伸手:“你没事吧……”
那一声碰撞,只听着都觉得疼。
尤游又退了一寸,几乎要贴到门板上,声音冷得凝结成霜:“拿开,不要靠近我!”
柏回青被他突如其来的冷扎得有些疼,这一个星期以来,虽然这人不怎么跟他说话,但两人没少斗智斗勇,他觉得看到小同桌那种赢了就嘚瑟的小模样,贼可爱。
但这种冷得甚至可以说是无情和排斥的态度却是第一次出现,他捏了捏指尖,收回了手。
“你…………”
“诶诶诶,我说,你们后面那俩,你们能不能尊重我一下?”数学老师忍无可忍地用书敲了敲讲桌。
数学老师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为人有些古板,最讨厌的就是学生在他的课上说小话。
被这声音惊扰,尤游猛然回神,这才意识到,他现在是在上课。
数学老师皱着眉,手里的书卷成桶状,气哼哼地指着门口:“出去,这么想说话,就出去说,出去!”
话语严厉,丝毫没有商量的意思。
尤游抿了抿唇,垂眸站起身,柏回青下意识站起身,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室。
教室门“砰”地一声在他们身后被狠狠砸上,显露着这位老师的愤怒。
“对不起……”柏回青张了张嘴,想要道歉。
但面前的人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也不准备按照老师的说法罚站,径直就走到了楼梯口,只不过一眨眼,就消失在楼梯尽头,只隐约听到“哒哒哒”的脚步声回响在楼梯间。
尤游回了家,直接打电话给老师,说自己贫血犯了,回家了。
肖云听闻没有意外,很是关切的询问了几句,确认没有严重到需要去医院,这才叮嘱他好好休息,挂了电话。
尤游整个人扑在床上,感受着皮肤泛起的那种熟悉而叫人厌恶的疼痛,就像是被烈火焚烧,细细密密的疼痛中又夹杂着说不出来的麻痒,无处不在。
哪怕挠破了皮肤,也无法缓解,这是一种不被伤残转移的痛苦。
早在发现他有皮肤饥渴症的时候,他父母为了避免麻烦,就托人帮他开了一张地中海贫血的病历单,方便他发病的时候,可以不用联系他们帮忙请假直接回家。
用被子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紧到有些喘不上气来,就像是一个人用力的拥抱,柔软的布料摩.挲着皮肤,这是一种渴望被拥抱,被爱.抚的病症。
伸手把床头的小熊抱枕捞进被子,他身上的衣服早就月兌了,手脚并用地攀附在小熊身上,模拟着拥抱的动作,加上紧紧缠.绕的被子,这才叫他心口翻涌的焦灼减弱了些许。
但也只是一点点,饮鸩止渴一般的程度。
他垂眸出神地看着怀里的小熊耳朵,脑海中莫名窜出某人的身影,高大的身影,半圈半抱地将他禁锢在怀里,但那种若有若无的触碰,哪怕没有皮肤接触,也瞬间叫他汗毛耸立,产生出一种想要将人抱住的冲动。
明明知道不对,但尤游的脑海中还是一遍又一遍地临摹着自己被那个人抱在怀里的场景,那只看上去就很大的手抚着他的后背,却并不温柔,力道之大,像是要将他揉进骨血。
怀里的小熊似乎也有了温度,一点点侵占他的体温,安抚着无法言说的焦灼和难.耐。
血液逐渐升温,红晕从锁骨一直蔓延到脖颈,脸颊,连眼尾都带着湿漉漉的红,睫毛上挂着的泪珠颤颤巍巍,将落未落。
等尤游缓过来后,身上已经被汗水打湿,被子也潮得厉害,散发着热哄哄的潮.热。
就像是大病初愈,高烧后的状态,尤游手脚发虚,整个人都无力地瘫倒在床上,面颊很红,但眼神却很冷。
该死的病和不该活着的人……
柏回青心知自己惹恼了人,因为自从那天过后,小同桌再也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整个人冷得不行,那种冷不单单针对他一个人,而是对于整个世界。
就像是把自己封闭在狭小的真空盒子里,他出不来,别人也进不去。
这堪比北极的冷气输送,就连前排两个热衷八卦的人也不敢当着这人的面叭叭了,别说这位正主的,哪怕是别人的,他们也只能挤到别人的位置去坐。
教室的这个角落方圆两米内,都没什么人敢大声说话。
柏回青来班上的时间不长,但还是交了几个朋友,许是见他总是试图和冷气制造机聊天,有人看不过眼,趁着课间操的时间,拉着他偷偷劝解。
“你少和尤游说话,听兄弟一句劝。”
柏回青挑眉:“为什么?我觉得他挺好的啊!”
除了这两天冷着脸不搭理人,其他时候都特别可爱,让人想上手RUA上几下。
站在旁边的梁明忍不住插嘴道:“柏哥,真的,你别看这人长的好看,打人贼凶,之前在酒吧,用啤酒配把人脑袋敲了个洞。”
他回头看了眼队伍的最后一排,话题的中心人物冷清地站在那里,是一个很安全,啤酒瓶敲不到的距离。
于是他继续说:“你看到他那个眉毛没,就是打架留得伤口,留疤了,眉毛长不出来,这是真的狠人!”
学生时代,即便是打架也少有动用武器的,所以当出现一个敢用啤酒瓶给人开瓢的,立刻就成了学校的危险人物,不少学生都默认这人就是学校的扛把子。
哪怕这位扛把子根本没做过什么欺压三好学生的事情,名声也不可能好。
柏回青皱了皱眉,劝解他的哥们见了,以为他是怕了,拍拍他的肩膀,没再说其他的。
梁明还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扛把子开瓢的故事,还有升级版,挑断手脚筋什么的。
柏回青拍拍梁明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不去写小说,真的是屈才了!”
梁明眼睛一亮,一副千里马遇到伯乐的表情:“柏哥你也觉得我说得栩栩如生?”
柏回青看他一眼,没说话,心想,瞎编故事的能力不错。
他可看得明白,他的这位小同桌才不是这种心狠手辣的扛把子,不然早在第一天被他堵了过道的时候,就能抄着旁边的拖把,把他的脚筋给挑了,何必跟他你来我往的斗智斗勇。
而且--
他数学书上的脚印没了,是谁干的,不言而喻。
连踩别人课本都心虚的人,能做出什么扛把子的大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