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一, 夏至。
在毕业季来临的时节,柏回青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从A大毕业,尤游也成为了大四的学生。
A大从大四开始就没什么课程了, 更注重学生的社会实践,所以大四意味着学生也要开始进入到繁忙的实习阶段。
尤游大三下学期就在校外开了一家舞蹈工作室, 教习幼儿芭蕾,虽然他的老师非常看好他,也希望他能参加演出团,作为一个舞蹈演员,能参与国际演出团是莫大的荣耀,也是最好的发展出路。
尤游非常感激老师的引荐, 但最终还是拒绝了, 他的父母走的就是这样的路, 他并不觉得,没有个人生活,终年在外漂泊的事业会让人感觉到愉悦。
老师是有些失望的, 但还是选择尊重学生的个人意愿。
柏回青毕业的那天,尤游自然是要去参加的。
A大每一届都会有盛大的毕业晚会,前半夜是演出, 后半夜是篝火舞会, 这是他们青春的谢幕,也是学校对这群学生即将步入社会的送别。
"哇,那个人抱着好多花, 是要送人吗?"
"谁知道,也许是别人送的呢, 毕竟长得这么好看, 嘻嘻!"
"你说我去找他要微信, 他会给吗?"
两个女生嬉笑着,一边说话一边回头去看,其中一个没注意,不甚撞到了人。
"啊,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女生的话说到一半就卡在了嗓子眼,眼神发直地看着面前的男生。
男生穿着一身黑色的学士服,身材高大,哪怕穿着宽松的学士服,也能看出男生的身材很好,将学士服撑得板正有型,手肘夹着学士帽,露出腕骨分明的手腕,英挺的五官深邃锋锐,不笑的时候显得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漠。即便如此,也无法遮掩他的英俊。
被她撞到了,男生很自然地伸手扶住她,还不等她反应,就立刻收回了手,就像是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本来因为这样美好的意外,女生还有些脸红,但很快又因为这样的态度产生些许尴尬和羞恼。
倒是他身边的另一个男生笑嘻嘻地先开了口:"不好意思啊,小同学,柏哥家属管得严,别介意啊,这不,家属看着呢。"
女生一愣,又看了眼高大的男生,只见他刚刚还冷漠疏离的神色蓦地一变,像是寒冬入春,眉眼都挂上了明媚的笑。
她下意识回头,看到了走过来的人,正是她们刚刚在讨论的男生,怀里抱着几束鲜花,缤纷的色彩衬得男生脸上的笑容清澈温暖,明亮的眼睛看着这边。
"崽崽!"柏回青快步迎上去。
尤游看他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对着正在看他的女生笑着点点头,这才将手里的花递到柏回青的面前,笑道:"恭喜毕业。"
花是向日葵搭配着尤加利和满天星,六朵向日葵寓意一帆风顺。
柏回青眼睛一亮,忙不迭地接过花:"怎么还买了花,抱着多重啊!"
嘴上抱怨,实则嘴角的笑差点咧到了耳根。
尤游又把另外两束花分别递给了明达和赵路,同样送上祝福,明达和赵路没想到自己也有,立刻惊喜地收下,连连道谢。
柏回青抱着花用力地嗅了嗅,赞叹道:"好香,不愧是崽崽送的花!"
尤游一顿,明达一言难尽,默默看了眼他柏哥,忍了忍,没忍住,说:"哥,就算是真爱,咱也不能硬夸啊!"
向日葵本身是很淡的草木清香,满天星是干花没有味道,至于尤加利,如果一定要描述它的味道,大概就是形状奇特的樟脑丸…………
柏回青微微抬起下巴,嘴角挑起一抹不屑为伍的笑,理直气壮道:"我就喜欢樟脑丸这种高级有档次,清新不媚俗的香味,怎么了?!"
在场的人:"………………"
还没来得及走的女生猛然间理解了两人的关系,顿时烧红了一张小脸,心里忍不住赞叹,原来这就是行走的恋爱脑吗?
柏回青伸手揽住尤游的肩膀,笑道:"走,陪我们过去拍几张照片。"
即将告别大学,进入到人生的下一个阶段,无论这四年是如何度过的,都会想要记录下来,沿途经过的人,不管有没有穿着学士服,都在拍照留影。
尤游被几位舍友众星拱月的围在中间,虽说他个子不算矮,但是在这群平均身高183的舍友中,他反倒是最突出的那个了。
"我拍了哈!"临时摄影师李晓云举起相机,笑道,"你们凑近一点啊!"
她说的是尤游和柏回青,这俩虽然没有对外宣布恋情,但是也没遮着掩着,该怎么相处久怎么相处,所以身边关系还算是不错的,基本上也都知道了,用一句矫情的话来说,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更何况是相互喜欢的两个人。
尤游回头看了眼站在自己侧后方的男生,很快又回头,没有挪动位置。
快门按下,"滴滴滴"的声响后,这一幕被留在了相机里。
李晓云点开相册看效果,只见照片上,四个男生前后站着,赵路的脑袋上长出了一对手指比划耳朵,而明达似乎是被人戳了腰,腰往旁边拐,脸上的笑容扭曲且狰狞。
反倒是旁边的尤游和柏回青显得格外的安静,只是在照片的一角,尤游的手指勾缠着身后男生的衣角,另一只大手盖在他白皙的手背上,如同交缠的风车铃兰,无声中浸着淡淡的美好馨香。
尤游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柏回青则是垂眸,唇角轻扬。
背后是绿树繁花,在这个盛夏,又一届学生毕业,又一段青春落下帷幕。
随着他们离校,尤游也没有留在408,而是被柏回青接到校外去住,早在之前,柏回青就买了房,就在尤游的工作室旁边,方便他工作。
这件事408的另外两位舍友是知道的,还很自觉地给了乔迁的红包,两人自然是没收。
新房子一直请家政在打扫卫生,但住进新房子的当天,尤游和柏回青还是自己亲自上手打扫了一通。
仪式感满满的同时,尤游差点累得闪了腰。
这房子不算大,但每一个地方打扫下来,累也是真的累,尤其尤游还格外认真。
柏回青好气又好笑地给他按腰:"这种事情,意思意思不就好了,这么认真干嘛!"
尤游趴在他腿上,被按到了酸痛的位置,立刻哼唧起来:"轻点轻点,你这此时按摩吗?你分明就是在谋杀!"
"嗯,谋杀亲夫骗保险!"柏回青嘴上这么说,手上的力道却是放轻了很多。
新房子的所有家具都是两人一起去挑选的,包括他们现在躺的这张床,两米的双人床,床垫柔软而又弹性,哪怕是横着躺也是足够的。
尤游的脸贴着柏回青的大腿,头发胡乱地披散,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就像是被藤蔓覆盖的雪地。
柏回青伸手帮他把头发撩到耳后,他的眼睫半合着,姿态慵懒如同一只午休的猫咪,因为趴着的姿.势压迫,粉淡的唇微微嘟起,泛着淡淡的水光。
"手艺不错,以后不想做冠军了,可以去开个盲人按摩店。"尤游丝毫不吝啬夸奖。
柏回青勾唇,俯身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谢谢崽崽夸奖。"
尤游翻了个身,从趴变成躺的姿.势,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两人就这这个动作接了一个绵长的吻,等到分开的时候,两人都有些喘。
"崽崽,"柏回青抵着他的额头,低声道,"我们……"
话只说了个开头又停住了,像是犹豫又像是在斟酌用词。
他是一个果断的性格,尤游还很少见他这么犹犹豫豫的,于是仰头看他:"怎么了?"
柏回青垂眸看他,半晌,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没事,去洗澡,今天累了,早点休息吧。"
尤游扬了扬眉毛,不知道这人是想要说什么,不过他也没问,顺着他的话站起身,去衣帽间找衣服。
两人的衣服都放在衣帽间里,虽说柏回青审美有限,也不怎么买衣服,但是耐不住尤游审美不错,在加上个时尚达人的妈,所以衣服的数量只多不少。
哪怕衣帽间的空间挺大,也被尤游和柏回青的衣服装得满满当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饰品柜,用来储放腕表,袖扣这些。
尤游拿了睡衣,刚走出衣帽间就看到柏回青站在门口,眉头锁着,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经过他身边,柏回青抬眼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挪开,尤游就当做没有看到,很自然地去了浴室,若是以往,这人肯定会跟着一起进去,但今天却没有。
关上浴室的门,尤游抿了抿唇。
等出来,柏回青已经躺床上了,他是在客卫洗漱的。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灯光昏黄,映出羽毛的质感光晕,显出几分如在云端的感觉。
尤游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进去,闭上眼:"可以关灯了。"
旁边的人顿了顿,应声去关了灯,"啪嗒"一声,卧室陷入黑暗。
尤游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在黑暗中看着天花板,暗暗琢磨这个人今天到底怎么了。
不等他想明白,当事人已经憋不住,主动招了----
"崽崽,那个……咳咳,"黑暗中,柏回青的脸有点发热,"要不我再读个研究生吧。"
尤游惊讶地下意识转头,卧室里太暗,看不清表情,只能隐约看到对方的轮廓。
"你怎么这么想?"尤游伸手,盲人摸象般,摸到柏回青的脸。
虽然什么都看不清,但掌心的温度不会骗人,尤游知道这人一定是脸红了。
柏回青伸手抓住尤游的手,轻轻握住,声音里都是轻松,像是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但脑海中却是拍毕业照时,从他身边经过的那两个女生说的话。
这只是他刚好遇上的,还有那些他不知道的呢?
以前他在学校,每天和尤游同进同出,现在他离开了学校,离开了尤游身边,那些伺机想要表白,想要抢走崽崽的人一定会前赴后继吧。
想到那个画面,他就恨不能把人时时刻刻绑在自己身边。
尤游被他说得哭笑不得:"你读研干嘛?"
读研是一件好事,但前提这得附和人生规划,柏回青之前是没有这个想法的,不然大学四年早就准备上了,怎么刚刚毕业反倒想读了。
柏回青压了压唇角,沉声道:"我还是觉得应该守着你。"
就像是守着珍宝的恶龙,时时刻刻都担心这颗漂亮的宝石会被人偷走,不放在眼前总是那么的不安心。
尤游没好气:"我又不是什么稀罕物种,谁都惦记着。"
柏回青不高兴地抱住他,把脸埋进他的颈窝:"谁说追你的人少,你都不知道我多辛苦。"
这两年来,他不知道赶走了多少觊觎崽崽的人,偏偏这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多招人稀罕,跟个小傻子一样。
"那你估计要来读舞蹈系的研究生,不然你可盯不住,"尤游开玩笑道,"不过你年龄太大,估计基本功不好练了。"
话没说完,腰就被人捏了一下,他的腰本就抿感,条件反射就是一缩,嘴里的话也变了调,扭成了九曲十八弯。
"你还笑!"柏回青报复性地捏完,觉得手感很好,又捏了好几下。
尤游连忙往旁边躲,呼吸也失了平稳:"错,错了,我错了!"
一退一进的笑闹,身体难免磨.蹭.触.碰,皮肤逐渐升温,两人都被撩得有点燥,在一起的日子里,没.羞.没.臊的事情他们也没少做,对彼此的身体再熟悉不过。
灼烫的喘.息.声回荡在黑暗里,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尤游的呼吸声却是越发急促,伴随着支.离.破.碎的声响,搭在柏回青肩头的手指用力得发白,深深嵌入皮肤。
"唔……"头碰到了床头,尤游没忍住哼了一声。
这床头已经是精心设计,专门包了棉,做了防碰头的防护,哪怕头碰撞在上面,也不会疼,但也让人少了几分谨慎,动作变得越发的大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的不安作祟,柏回青今天的动作又急又重,尤游忍了忍,实在是有些受不住了,他伸手勾住深上的人,哑着声道:"你慢点,我,我有点……唔……嗯啊……"
话还没说完,一声没能压住的声音就窜了出来,眼前闪过一道白光,随即整个人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柏回青抱着他,低头亲吻着他眼角的湿意,温柔且细致,但动作却截然相反地强横,逼得怀里的人,眼泪流得越发的汹.涌,如同奔溃的堤坝。
等到结束的时候,尤游整个人都跟被汗水洗过一遍,发鬓都湿透了,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柏回青抱着他去洗澡,做好了清洁工作,又抱着人回来,从头到尾都没让人的脚落过地。
再次躺回床上,尤游的身上还带着些许蒸腾的热意,被柏回青搂.抱在怀里。
他有些疲倦地睁开眼,还没忘了之前两人的话题,也没忘记身边这人心里厚重的不安。
"我们结婚吧。"尤游伸手回抱住柏回青,还在发烫的脸因为这句话变得更烫。
柏回青一愣。
之前他也有想过,但他们约定好等尤游毕业结婚,所以他几经犹豫还是没说,他不想尤游为难,更不想因为自己的心态逼尤游做选择。
尤游的脑袋在他的怀里蹭了蹭,又说了一遍:"我们结婚吧。"
虽然现有的同性婚姻并不能带来任何保障,但不得不说,婚姻的存在也给了很多爱侣很强的安全感,这是在面对任何情敌时,最强大的底气。
柏哥觉得不安,他又何尝不是,只要爱上一个人,就会害怕失去,每一秒都幸福得患得患失。
翌日。
尤游一睁眼,就看到柏回青侧躺着,深邃的眼紧紧盯着他。
眼下隐隐青黑,不过还是那么的英俊。
"你这是睡醒了,还是没睡?"尤游打了个哈欠,拍了拍锁在腰上的手,"拿开,我要起床了。"
"没睡。"柏回青老老实实说,松开手,亦步亦趋地跟着下床,就像是一只粘人的大狗,围着主人打转,尤游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儿。
尤游走进浴室,他也立刻跟了进去,高大的身体把浴室门堵的严严实实。
尤游看他一眼,从架子上取下牙刷,好笑道:"你不睡想干嘛?"
柏回青一脸正色,说出自己思考了一晚上的结果:"我们今天就去领证吧!"
尤游愣住,手里挤出来的牙膏都忘了,"啪嗒"一声掉进洗脸池里。
柏回青:"我看了老黄历,今天宜出行,明天宜结婚,是个大好的日子,Y国的天气很好,26度风和日丽,我们今天出发,明天还能做第一对新人,听上去是不是很不错。"
尤游愣愣点头:"是挺不错,但是机票买不到吧,而且我还有课……"
"机票我已经买了,你今天明天没课,后天晚上有一节课,时间上是来得及的。"柏回青看似冷静地分析,但越来越快的语速出卖了他心情激动的事实。
明明是很正经的事情和安排,但尤游却没忍住咯咯咯的笑起来。
这个人实在是把’我想结婚’这几个字表现得明明白白,要不是得去国外领证,他丝毫不怀疑,这人估计能连夜把他打包带到民政局门口去等着。
柏回青一晚上没睡,但精神却尤其的亢奋,眼睛越发黑亮。
尤游笑了好一阵,才堪堪停下,手指抚过他眼下的青黑:"那你还不赶紧去洗漱?"
据他所知,华国飞Y国的航班一天就两班,第一班是早上,第二班是临近傍晚,他们吃了早饭,收拾好东西,赶去机场,时间应该是刚刚好。
柏回青眼睛一亮,莫名地,尤游总觉得这人的身后好像有一条尾巴,呼啦啦地来回晃动。
这个决定来得突然,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告诉家里的人。
哪怕还没有发生,尤游已经能想象柏家人知道后震怒的表情,比起一年前的生疏,如今柏家人已经把他当自己人,犯了错会骂批评他,做对了也不吝表扬。
所以这一次的冲动,大概少不得一顿臭骂。
柏回青以前去Y国旅游过,也去参加过比赛,在那边熟人很多,托人帮他们做了预约。
到了Y国后,短暂的休息了一晚,他们也没有庄重的打扮,只穿着白色衬衫和西裤,走在空荡荡的白色教堂里,每一步都清晰可闻。
被邀请作为证婚人的牧师站在前面,面上是祥和的笑容,带着真诚的祝福。
"我很荣幸,能够见证二位成为终身伴侣。"牧师说着,拿起胸口的十字架,轻吻了一下。
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面容上像是褶皱的树皮,每一条纹路都透着苍老与历经人世的通透,耷拉的眼皮下,蓝色的眼睛如同坠入海里的玻璃珠,带着慈祥的波光。
这是他主持过的第三百二十二对同性新人,这不仅仅是一对感情,更是人们对小众感情的包容,是平等更进一步的体现。
戒指早在求婚的时候就已经定做好了,在牧师的吟唱中,两人交换戒指。被换下来的求婚戒指静静地躺在戒指盒里,结婚戒指在彼此修长的手指上闪着细碎的光。
然后牧师笑着为他们送上祝福,还有结婚证书。
坐上飞机尤游就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这样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他拿到了那张薄薄的证书。
Y国的结婚证和国内的很不一样,没有红红的封面,也没有红色背景的新人合照,只是简单的一张纸,上面用当地的文字写了两人的名字,父母的名字,还有证婚人,最后是钢印和日期。
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张纸,就将两个人紧密的连接在一起,此后,他们就是除了血缘外,彼此关系最亲密的人。
柏回青拿着结婚证看了又看,就跟在验证真假一般,脸上的笑从排队开始就没消下去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感染,尤游也没忍住笑,两个人在异国他乡紧紧拥抱。
白色的尖塔教堂上有一群白鸽扑腾着翅膀飞过,整点的钟声铛铛铛地敲响,天空中一架飞机划过,留下淡淡的尾迹云,如同一尾白色的游鱼。
六月三十日,星期五,天气:晴。
我们结婚了,在风和日丽,阳光明媚的午后,柏哥这一天笑得特别像个傻子。
大概,我也一样。
----尤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