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怪陆离的晚宴在一声【起棺】中逐渐拉开结尾。
下一刻, 无论是东京校还是京都校的众人,都在飞速扭曲的场景中失去意识——再次睁开双眼之时,无论是华美的楼阁, 精致的庭院,还是那些奇装异服的人们都消失不见。
“……”
狗卷棘恍惚的从厚实的土地上爬了起来, 伸手揉了揉凌乱的头发。
入眼是周围熟悉的校园交流会环境,抬眼看去还有盘综错杂的巨大树根。
“…!!”
看到这些树根,那个会操控草木还会用日语胡说八道的狰狞咒灵突然闪现在狗卷棘的脑海之中,少年几乎是下意识从地面上翻身而起, 警惕的看着周围的环境!
“……”
那股来自特级咒灵压迫的气息已然消失不见,留在交流会场地的树根正在肉眼可见的枯萎与泯灭,无数宛如黑色萤火虫一般的细碎物质正在从上面飞散,消散于空中。
咒灵, 消失了?
狗卷棘愣愣的看着逐渐消失的树根,转头左顾右盼。
四周非常空旷, 除了自己的身影, 不见伏黑惠与加茂宪纪。
少年抬了抬, 明显闻到来自袖口浓烈的酒精味——这说明刚刚经历的一切并不是幻境和梦,是真实存在的事物。
想到这里,狗卷棘瞳孔开始扩散。
不是梦, 也就是说虎杖悠仁那个一年级的家伙真的和一位来自邻国的皇室公主结婚了…那位公主, 据说如今依然接受着昔日封地的香火与供奉。
还有这种操作么?
狗卷棘站在原地挠了挠头, 感觉像是经历了一场奇幻旅程的同时、心情也有点复杂。
早知道刚刚不是幻境…他就在虎杖悠仁撒金粒子的时候上去跟着接几个了。
机会就在自己面前, 可是自己不中用。
“……金枪鱼…”
狗卷棘无奈的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看着满天霞光的黄昏, 心想这次交流会都这样了——有的同学可能都喝大了;肯定不能继续下去。
去找找老师同学们吧。
他刚要走两步, 旁边传来了一声和蔼陌生的呼唤声——
“是狗卷同学吧。”
“…?”
白发少年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只见在逐渐腐败的树根从中,一个穿着深蓝色长袍、带着烟墩帽的老者正慢悠悠的朝着他走过来。
狗卷棘看到老人的第一眼就愣住。
不为别的,老者这幅打扮就好似是从那场宴会上穿越而来——即便少年的内心早有准备,但是看到他们再次出现在现实世界之时还是没有忍住愣住片刻。
“海带…”
狗卷棘连忙抬起双手笨拙的做了一个辑。
哪怕是已经得知这些人并非人类——但是这些天的相处…温和体贴的杨桃、勤奋活泼的小常子、经验丰富又学识渊博的刘先生。
他果然还是没有办法把这些人当做“异类”。
“不必拘谨,狗卷同学。”
老者笑了笑,开始自我介绍。
“咱家名为林蕴喜,此前听闻校内有一位咒言师后裔,所以特来请命予你授课,不知狗卷同学意下如何?”
“!!!”
这难道是…1v1教学模式?!
在家族接受过一定家教培训的狗卷棘同学瞪大了双眼。
在进入高专之后,除去刚开始班主任会帮忙看看咒术、带同学去拔除几次咒灵后,养学生基本上和放养没有太大区别。
狗卷棘想到吉野顺平接受刘先生辅导后突飞猛进的模样,又想到吉野顺平和刘先生在校园里形影不离的身影,经常能够看到他们一起饮酒作乐,弹琴赏林——说实话那种忘年交的羁绊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少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顿时感觉自己内心中传来了一阵久违的热血沸腾。
“金枪鱼!!”
狗卷棘毫不犹豫的上前抓住了林蕴喜的双手,用一双星星眼直勾勾的瞅着老人有些错愕的面孔。
“…哈哈,好孩子…”
林蕴喜还是不太喜欢现代人这种热情的作风,但是用的来说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老人笑着拍了拍少年的手:“来吧,先让咱家看看你的术式。”
林蕴喜刚要拉着狗卷棘离开——变故就在此刻发生!
【翁——】
东京校的天空突然升起一轮刺眼的白点,那白点与太阳几乎齐平,闪烁之间内里蕴含着猩红的光芒。
狗卷棘:“!!”
少年紫色的瞳孔瞬间缩小,双眼死死的盯着那天空间刺眼的白芒。
前几天的狗卷棘正在疯狂恶补现代史,所以看到这个白芒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诅咒或者术式等超自然的存在。
他的第一反应——
妈呀!白.磷.弹!!
这东西可是能把一级咒灵的皮到骨都给烧穿!一级咒灵在此之下也讨不到什么好处,更别提自己和学校老师同学们的血肉之躯了!
这是要打现代战争了呀!
想到这里,狗卷棘第一反应就是一把拉过身后的林蕴喜,准备开润。
“慢着。”
林蕴喜不慌不忙,反倒是摁住他的肩膀,将狗卷棘牢牢按在原地。
老者有些无奈的看着少年,示意对方冷静下来:“孩子,莫要慌张,那只不过是贞靖殿下为学社立下的阵法罢了;并不是敌人来袭。”
“……”
贞靖,阵法。
陌生的词汇让少年呆滞在原地。
熟悉的天空逐渐被白点中的雾红所覆盖,咒言师的末裔看着整片学校逐渐被红雾笼罩,心底终于被一种未知的恐慌与兴奋所震动。
有什么,似乎要开始改变了。
“害怕么?”
林蕴喜转头看着狗卷棘询问到。
少年呆滞而沉默的看着面前的老人,他不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但是面前老者幽深的眼睛似乎告诉他此次事件的主次关系以及不同寻常。
他该害怕吗?他不知道,因为他对一切一无所知。
但是在此刻,狗卷棘却一点没有被无辜卷入事件时的愤怒。在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几乎想到了所有关于这群异乡人为他生活带来的改变。
逐渐开阔的视野。
责任与自我权益的明晰。
日益便捷的生活。
狗卷棘的世界不再是除了咒灵与诅咒就一无所有,他开始向往外界——他想去北欧看看那冰海上的蓝焰、他想去全球最大的海港观察每天有多少集装箱被来回吞吐、他甚至想去邻国看看号称全世界最大的天文射电望远镜。
这些来自异乡的老师并不会因为他的想法而斥责他不务正业、没有用有限的精力去承接更多的任务。
相反,老师们都支持狗卷棘。
“……”
少年呆呆的盯着天空,他的内心中回想起了,上课时听刘先生讲过的一段话:
【历史的洪流终究不可逆转,越是发达的社会;人权与道德的底线就会越高,对应的制度越来越完善——同学们,无论你们处在一个什么样的阶段,请对人类这个文明保持信心;也请对自己满怀信心和期待……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这个时代的变节者。】
把历史导向自己认为正确的地方。
他会是那个变节者么?
白发的稚嫩少年双眼紧紧的盯着头上,被红雾覆盖的天空;他的双眼困惑而懵懂,好似第一次才真切的认识到头顶这片天空。
……
树荫下,跟在刘旺祖身后端着醒酒汤的吉野顺平抬头看着天上的异乡,双眼瞪着大大的久久不能言语。
少年阿巴阿巴的睁着眼睛看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抬手颤抖的指着天空的方向,朝着刘旺祖结结巴巴的说:“师父,这就是传说中的护山阵法嘛?”
刘旺祖冲着黑发少年翻了个白眼:“喝成这样脑子还能保持清醒,真是难得。”
听闻此言,逐渐清醒的吉野顺平瞬间羞愧的低下了头,尴尬的用手挠了挠脑壳。
“嗨呀……”
刘旺祖无奈的冲天长叹一口气,认命上前帮吉野顺平整理整理衣服领子:“你这小子哪儿哪儿都好,就是脑袋木的跟那个驴似的;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你不好好和悠仁老爷与公主寒暄道喜,在他们眼前混个眼熟;反而一个人喝闷酒喝醉了。”
吉野顺平听到这种话,他心里觉得有些别扭,但是又说不出来哪儿有问题;面对刘旺祖他也没有把问题憋在心里的意思,直接开口问了回去。
吉野顺平:“我和悠仁本来就是同学,这应该已经很眼熟了吧…而且今天都没有看见朱姐姐的影子……所以说,师父说的【混眼熟】到底是指什么呢?”
“……”
这话把刘旺祖直接给问到沉默。
但是没办法毕竟是自己的徒弟,他还和这个心思率真的小孩挺有缘分的;事到如今只能捏着鼻子去一步一步教了。
刘旺祖将吉野顺平手中的醒酒汤放到一边,递给他一个精美的木质小盒子:“等悠仁老爷和公主处理完那边的事情,你找个机会把这个送给悠仁老爷——跟老爷说新婚快乐就行。”
现在和虎杖悠仁搞好关系,以后没准能虎杖悠仁在咒术界成势的时候能够给这个小徒弟安排个一官二职;这样一来至少他就不会操心吉野顺平的前途问题。
“……”
木盒里面是一柄工艺繁琐的男士折扇,扇骨头采用金色丝线勾勒,看着镶嵌的工艺造就出一副绘画着梅兰竹菊的工笔画。
肉眼可见的价值不菲。
吉野顺平愣愣看着眼前的木盒,即便他再蠢、喝的再多,也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
他在家的时候也见过自己的母亲为了升职的问题、为了让老师更关心他;会花重金去买一些礼物送给领导和教师,用这种方式去维护关系。
吉野顺平其实并不喜欢这种用利益维护起来的关系;甚至很多时候会感觉反感。
但是今天不一样。
因为少年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本以为这种事除了妈妈、不会再有任何人为他做了。
但是今天,这个和他相处半个月的老师却为他做了。
吉野顺平自小失去父亲的爱护,从来不知父爱为何物。他在小学的时候看过很多同学写作文的时候,都会把父亲的爱描绘成严厉的、像大山一样压迫又可靠。
但是今天吉野顺平却认为,有时候父爱可能和母爱一样,想春风一般温暖,漫长的唠叨中夹带着数不清的牵挂与期盼。
这个世界,大概不会比妈妈和师父更关心他的人了。
…
在吉野顺平的思绪陷入迪化的时候,刘旺祖还在唠唠叨叨的教少年怎么看待和虎杖悠仁的关系。
“你要切记,人与人的关系是靠互相维护的。今日因他你入学得到机缘,这个恩惠你必须记在心里莫言忘记,来日他有什么困难、无论你站在什么立场,都要因为这个恩惠去帮助他;来证明你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话还没说完,刘旺祖看见吉野顺平那张通红的木木脸蛋上流下两行清泪。
少年没有任何表情,眼泪说流就流,跟闹着玩一样。
吉野顺平泪眼模糊的看着刘旺祖,声音颤抖的说:“师父…我怎么感觉你长的有点像我那位从未蒙面的父亲?”
刘旺祖:“……”
可以,直接给咱家差了几十辈。
你要是在我生前的时候在宫跟我说这套话,那可是要被割鸡的。
……
……
校门口。
五条悟冷冷的盯着红帐外的乐岩寺校长以及庵歌姬等人。
庵歌姬眼神复杂的看着五条悟。
而乐岩寺校长正在通电话,眼睛却眨也不眨的盯着阵法内部的五条悟,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电话的另一边正在传达不好的消息。
【乐岩寺大人,请您尽快确认东京校的情况,根据天元大人所说,处在东京校的那片结界似乎被什么东西隔离;目前星薨宫已经失去东京校的消息。】
老人沉默的挂了电话,抬头观察了自己身边的人。
冥冥看到红帐在天空中高高挂起的时候,立马找了个借口开着自己的宾利离开。
而这里除了庵歌姬和加茂宪纪——禅院真依、三轮霞、西宫桃等人皆下落不明。
乐岩寺校长:“五条悟,把这个让人恶心的结界打开……还有让夜蛾正道那小子出来见我,都40多岁的人了,不要像一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自己学生的身后。”
老人话音落下,五条悟歪了歪头,那双婴儿蓝的双眼冷漠的看着乐岩寺校长:“我办不到,你知道的,这个东西是虎杖悠仁体内的存在做的。”
这话从这位咒术界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口中说出,就非常的不走心。
乐岩寺校长心中的怒火瞬间被五条悟这种态度所点燃:“别开玩笑了!混小子!你可是六眼,那只不过是个特级咒灵的…”
“不是咒灵哦。”
五条悟猝不及防的打断了乐岩寺校长。
男人站在神秘莫测的红雾之中,那双蓝色的眼眸似乎被红雾渲染成一种更为神秘的紫色。
五条悟不顾乐岩寺校长凝重严肃的表情,自顾自的轻语:
“与其把这种能力称之为咒灵,我更喜欢将她称之为神明。”
白发男人抬头看着对面,声音平静:“她对敌意的感知要胜过我,我猜测她应该拥有着类似预知未来的能力,所以才选择婚礼结束的第一时间打开这个小型结界。”
婚礼。
听到这两个字,乐岩寺校长双手背后,不屑的笑了:“不过是一个未知生物奴役了一个人类少年罢了……还是说,五条,为了笼络这个怪物,甘愿将自己对学生当做祭品献祭给对方?”
五条悟沉默了一会,他扭头轻笑一声,意义不明。
“我和你们不一样。”
男人认真的说,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逃避。
“我只会确认学生在安全或者心甘情愿的条件下才会允许一切的发生——想要伤害我学生的存在,即便是神明,我也会和对方鱼死网破。”
“同样。”
五条悟盯着乐岩寺校长那张苍老的面孔,面色不善的扭了扭脖子:“我应该没说过吧,乐岩寺校长…我一直不喜欢你,我讨厌你乃至你们那种自以为是的态度、总是轻而易举的否定他人;高高在上的决定所有、贪婪的把持一切资源;高傲又敏感。”
“什么时候以维持社会稳定这种事情,可以成为肆意牺牲普通人、压榨同僚的理由了?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式,因为怕麻烦所以全部简单粗暴的执行。”
五条悟低头看着自己对手掌:“我想了很久才想明白,普通人的存在和咒术师的存在并不冲突——如果说普通的人类才是诞生诅咒和恶意的来源……可是世界上才这么点咒术师…如果普通人要靠这百万分之一的咒术师才能活下来、那人类早就死光了。”
“普通人和咒术师并不冲突——没了咒术师,普通人虽然会死很多,但是人类文明依然会延续下去。”
说着说着,五条悟的开始低沉。
“真正让一切变得矛盾又烦躁的——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