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整支片子, 自始至终都带着滋啦滋啦的杂声,听习惯了以后都快忘记那是背景的噪声了。
所以等录像戛然而止的时候, 杂声随之消失, 放映厅里便变得安静得出奇。
欧阳轩跟谢免免各自脑袋冲向银幕,笔直地坐着,谁也没说话谁也没动, 两个人组成了一出默剧。
当然也不会有人来驱赶他们,这间放映厅今天已经被欧阳轩包下来了, 谁都不会进来,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和空间。
放映员早已经悄然离开了,这个放映厅变成了一个彻底私密的空间。
空气安静得落针可闻, 隔了半晌, 免免才没忍住, 吸了吸鼻子,欧阳轩只当没听到。
两人各自沉默静坐,只是这种时刻,大约没有人有心神感到尴尬。
最后,还是欧阳轩先打破了沉默。
“……虽然之前就计划好了,但等真的放给你看的时候, 还是感觉挺不好意思的哈。”他声音有些讪讪的。
免免的回应是又吸了一下鼻子。
欧阳轩没有转头, 还是面朝着大银幕的方向, 继续说道:“那会儿录这个录像, 其实想得也挺简单的,就是觉得,我一声都不吭地走掉, 走之前还对你干了坏事, 你肯定要生我气, 可能以后都不理我了,但是我那会儿不能跟你说实话。所以我才想,把我在深圳干的事情实际让你看到,你可能就不会那么生我气了。”
免免终于说话了,瓮声瓮气地:“为什么不能说实话?”
欧阳轩道:“我去深圳是为了干出点事,再回来找你,我要是提前跟你说了实话,最后没干成事来怎么办。”
“没干成事来就没干出来,有什么,我又不在意那些。”免免小声嘀咕。
“那不行,我在意,我一个二流子开维修铺的,拿什么来娶你?”
“……”
欧阳轩不知道是紧张导致嘴快过脑子,还是就打算这么坦坦荡荡,这句话一说出来,免免仿佛被敲了当头一棒,整个人都卡壳住了,杏眼圆睁地瞪着他。
她是隐约猜到了欧阳轩的意图,但她也只是觉得这个人可能是想向自己诉个衷肠,请求成为男女朋友,就跟许多年轻男女自由恋爱的流程一样。
谁知道这个欧阳轩,搞事业速度快,搞对象速度更快,这刚从深圳回来,连“娶你”这种话都敢直接说了?
他们这,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她甚至还没说自己原谅他了呢!
免免这个慢热委婉的姑娘,被欧阳轩这么“直击重点”的一句话弄得目瞪口呆,一时不敢置信道:“娶我?什么娶我?”
欧阳轩反正话已经说出口了,倒是十分坦然,还笑了一下。
“亲都亲过了,我得对你负责啊。不以结婚为前提,那不是耍流氓么?”
“我才……刚高考完,我刚18岁。”
免免脑袋里一团乱,只觉得今天这心情像爆竹一样,忽上忽下的。她脸上的泪痕干了以后皮肤绷得紧紧的,又一下获知了这么劲爆的消息,心里一团乱麻,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恐慌,或者该继续对欧阳轩生气。
她一时间语无伦次,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
欧阳轩道:“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先订婚。”
免免这下真的觉得自己应该继续对欧阳轩生气了,她拧起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呀,你知道结婚是多大的事情吗?那不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是两家人的事情,肯定要从处对象开始慢慢来,也要慢慢让两边的家长接受对方……”
免免说得在情在理,欧阳轩却仿佛完全跟她不在一个频道上,免免说了这么多,他只总结出一个重点:“这么说,你自己是答应了?”
“?”免免不知道欧阳轩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这种事怎么可能这么草率?不对,这根本不是重点啊。”
欧阳轩把身子朝免免这边倾了一些:“其实……咳,刚才是我说漏嘴了,是不应该这么草率。”
免免以为欧阳轩总算明白其中利害了,胡乱地把脸上半干不干的眼泪抹了抹,刚准备思考接下来该怎么说怎么做,就再次被一股灼热的气息所覆盖。
……
与上次那个有些凶猛的吻不同,这次的碰触是温柔的,甚至近乎是小心翼翼且虔诚的。
免免能感觉到欧阳轩的睫毛扫在自己的脸上,一直在轻颤着上下扫动。
这个男人没有下一步更多的动作,只是用手臂拥着免免,两人的嘴唇相贴,欧阳轩的嘴唇似乎也在轻颤。
克制的动作背后的情绪似乎依然是汹涌涌动的,但那涌动的情绪没能占据行动的主导,只是短暂的轻触,欧阳轩便向后退去了。
两人在只有微光的放映厅中面面相觑。
免免感到自己的脸颊很烫很烫,久违的、高热一般的感觉。
半晌,欧阳轩才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我在深圳这段时间,不认识什么人,难得闲下来的时候,也没什么事好做。后来认识了个开录像店的兄弟,晚上租的房子吵,我有时候就会去他店里看录像。”
他继续说:“我在他那儿看了不少电影,我看他们求婚的时候送戒指,新娘子都很高兴,我周围也有不少人结婚前都准备了婚戒。”
免免当然知道很多年轻人结婚前,男方都会准备好婚戒用来求婚,只是人家一般都隐瞒得很好,不会直接说出来,力求戒指拿出来的那一刻给女方一个惊喜,让女孩留下这辈子都难以忘却的美好回忆。
而欧阳轩,这说得直白的,就差把“我要送你一枚戒指向你求婚”这行字刻在脑门上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欧阳轩就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红色的小盒子,免免被他刚才那一吻亲得晕头转向,也不想再同他计较什么现在到底是不是一个合适的求婚的时候这种事了。
她忽然有一种“算了,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把他拦回去咋地”的无奈心情。
当然,免免不好意思承认,这层“无奈”的底色,归根结底,是喜悦、感动,是所有她在看完那段录像以后,心中压抑的、由爱而生的情绪。
欧阳轩打开了那个红色的小盒子。
说实话,就在他拿出盒子到打开中间那几秒,免免就已经在脑海中想象了无数次那枚戒指可能会是的样子。
她也见过别人的婚戒,普通老百姓的戒指大多是铜制的跟银制的,体面些家庭的孩子能送出知名品牌的金戒指,是一般人难以望其项背的。
婚戒,无外乎就这几种,小盒子中出现哪一种款式的戒指,免免都不会觉得惊讶。
欧阳轩的“求婚”确实太过唐突,太过不应该,可是她压抑不了自己内心的期待,那是自然而然萌生出的心绪,不受任何礼仪、规范和道德层面的束缚。
心中百味交杂,终究是喜悦占了上风,而欧阳轩准备好的那枚戒指也终于出现在了免免的眼前。
跟免免心里想的样子都不太一样,银色的戒指上镶嵌了小小的朱红色的宝石,戒指圈不粗,整体的造型比免免见过的婚戒要秀气,却因了那颗红色的宝石,而丝毫不显得寡淡。
欧阳轩看了一眼免免的脸色,似乎有些担心免免不喜欢,他解释道:“我没有买金戒指,哎,其实我一开始是想买金的,他们都说金戒指有牌面,我想着要给你最好的。但结果我一进珠宝店就看上这个了,是银的,不是金的,但是感觉……你戴上会很好看。”
欧阳轩从没有跟免免说过,她在他心里,就像这颗红色的宝石一样,也是个精致的红彤彤的小女孩儿。
两年前的国庆那天,一身大红色袍子,抱着琵琶登上舞台的谢免免太过惊艳,那是欧阳轩这二十多年的生命力最鲜亮跳脱的一抹色彩。
银色的、细细的戒圈,和红色的宝石,一如免免本人,如此素净温柔,却是他心尖上的红宝石。
免免垂下眼睛,用睫毛盖住又湿润了的眼睛。
“我很喜欢。”她轻声说道。
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很难不为这样赤诚的爱意动容吧?
欧阳轩再心急又怎么样呢?他努力了这么久,做了这么多,一个从前寡言少语独来独往的男孩子,几乎被生活磨砺成了另一个人,却在一切尘埃落定后,如此忐忑地为她捧出了一枚戒指。
他已经为她准备了这么多,她难道还要强求他继续为他们的爱做准备吗?
免免没有等欧阳轩给她戴戒指,她自己主动拿起那枚小小的、镶嵌了宝石的银色戒指,戴在了右手的无名指上。
正正好好,一丝也不宽松,一丝也不紧箍,简直就像是为她的手指专门订做的。
欧阳轩愣了一下,大约是没有想到免免会如此“主动”。
不过他很快就回过了神,又喜形于色起来,免免还真是第一次见欧阳轩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展示出这么多种生动的情绪。
“那,你愿意嫁给我吗?”欧阳轩咽了一口口水,直勾勾地盯着免免。
免免垂下眼睑,很轻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虽然没有直视欧阳轩,但她的余光依然能瞥见,这个男人欣喜若狂的表情。
所以,男人一旦爱上了一个女人,就再也不酷了吧?
免免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