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宁一愣了下。
他现在和裴景已经是朋友了, 裴景也不会拒绝他的帮助，虽然季宁一也是小孩，能给裴景的实际帮助并不多。
但现在裴景低头垂眸的样子, 又像是回到了他刚转来班上，跟谁都不说话的孤僻模样。
季宁一心里难受，捏紧抽屉里的糖：“对不起, 裴景……”
裴景没搭理他，只是把英语书翻开。
季宁一说：“昨天我们学到二单元了, 我上课做了笔记, 我把书借给你。”
裴景说：“不用了，我也不想读书。”
季宁一呆住，裴景原来不是这样说的，他说他也想要考出好成绩, 等以后回老家去接外婆，而且妈妈看到也会高兴。
在裴景眼中，考出好成绩基本上是和听话等同的。
现在裴景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裴景, 昨天我不是故意没帮你的……”
裴景打断他的话，低着头目光死死地盯着课本：“别提昨天了，上课了。”
上课铃声打响，第一节课是英语课, 英语老师最喜欢让他们同桌合作读对话, 季宁一的同桌是裴景, 裴景的英语不好，口语更差。
原来，季宁一会一句一句教他读, 但这次裴景却拒绝配合, 他声音沙哑, 吐出了一个单词后便不愿意再开口。
季宁一指着书上的句子教他，他只是沉默，然后低声说：“季宁一，你让罗老师给你换个同桌吧。”
季宁一抬眸看他，只看到裴景微微有点肿的眼睛，瞳仁仍然黑亮，但却没有了往日生动的气息。
季宁一有些无措：“裴景，你，你不想和我做同桌了吗？”
裴景低头没说话。
季宁一轻抿着唇，心里很难受。难道裴景因为昨天的事，已经不想和他做朋友了吗？
……
第二节是体育课，大家都特别积极，下课铃声一打响就冲出了教室，在操场上面玩。
裴景也在操场，但站在最边上，有同学凑过去问他：“裴景，你为什么戴着口罩呀？上体育课不能戴口罩的。”
裴景不说话。
其他有同学附和道：“对，老师说过戴口罩会呼吸不畅，不能戴，裴景你快取下来。”
说着，就有人想动手帮他，本来只有一两个，但架不住低年级的同学就是喜欢凑热闹，不一会儿就围了一圈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都在劝人。
班上调皮的学生直接窜到了裴景身后，把他的口罩揭了下来。
脸部触及到空气的一瞬，裴景迅速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但还是被其他人看到了。
“啊，裴景脸上好青啊！”
“是不是裴景妈妈打的啊，余西说昨天在罗老师办公室裴景被揍了。”
“裴景好可怜啊……”
季宁一帮老师从体育室拿了器材出来后，便看见这一幕，很多人围着裴景，裴景用手捂住自己的脸，而他的口罩在另一个同学手里。
季宁一立刻生气了，冲上去大声地说：“你把口罩还给裴景，这是他的东西。”
“我又不要他的，我只是告诉裴景上体育课不能戴口罩。”拿口罩的调皮同学不太乐意，但还是把口罩还给了裴景。
裴景默不作声接过戴上。
他松手的瞬间，季宁一看见他脸上的指印，跟昨天比较好像并未消散，反而越发明显了，很青的一团，看着都很吓人。
季宁一觉得裴景好可怜，就在外面流浪的小猫小狗，季宁一有时候会去喂这些小猫小狗。
他说：“裴景，我带你去医务室。”
裴景摇头拒绝：“不用，我在家上了药的。”
裴景独自离开，季宁一站在原地，有小孩问：“季宁一，裴景脸上是不是他妈妈打的？”
季宁一说：“我也不知道，但你们别问裴景了，这不太礼貌。”
有小孩特别叛逆：“我就要！”
季宁一使出绝招：“那我要去告诉罗老师。”
“你只会告老师，略。”大家哄的散开了。
季宁一去找体育老师，跟老师说了裴景脸上的伤痕。
老师看了裴景一眼，目光中也有所动容，显然也知道一些事情的，只说：“就让裴景戴着口罩在旁边休息。”
他们这一节体育课学习篮球方面的知识，最后环节是老师教他们拍篮球，对于这项只看过高年级的哥哥姐姐玩的游戏，班上的同学都极为感兴趣。
全班分为了六个组，每个组五六个同学，自行练习，大家都玩得很开心，季宁一却看向坐在一旁的裴景。
裴景与这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像个局外人。
季宁一陷入了难以自拔的自责之中，如果不是因为他，裴景也不会和余西动手，后面也就不会被请家长，今天也不会被同学们看到脸上的伤痕被嘲笑，而他却没有在裴景挨打的时候帮助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裴景都不愿意和他做同桌了。
季宁一没有去告诉罗老师他要换同桌，他一点都不想换。
*
放学的时候，司甜接了季知乐便去接季宁一。
季知乐在车上说个不停，司甜已经被迫听了好几遍了，花花幼儿园的梁老师今天戴了一个紫色的蝴蝶结发夹特别好看，季知乐强烈希望她也去买个戴上。
“小元也觉得很很好看，那个蝴蝶结很大，还有颗珍珠呢。”
司甜敷衍嗯嗯两声：“到哥哥学校了，现在不能说话了。”
季知乐眨眨眼：“为什么不能说话呢？妈妈我们是在玩游戏吗？”
司甜表示疑惑。
季知乐解释说：“就是不准说话游戏，老师经常和我们一起玩，谁坚持得就胜利了。”
司甜心想，幼儿园的老师估计也很希望他们能安静一点吧。
她饶有兴致地问：“那你这项游戏玩得怎么样呢？”
季知乐有点不好意思：“我不是第一名，也不是最后一名。”
是那种只要别人说话了，他就会立刻接上的小孩。
司甜觉得季知乐这个答案并没有出乎她意料，车停在学校外，司甜下车，让季知乐待在车上。
一年级的学生陆续排队走出了校门，司甜一眼看到了举着班牌的季宁一。
第一眼，司甜觉得有点不对，虽然季宁一还是和以前一样，有礼貌地跟老师同学说再见，然后跟着她离开。
司甜仔细观察，觉得自己很像个侦探，确定了模糊的线索，便开始试探：“宁一，今天在学校发生什么事了吗？”
季宁一摇摇头，握住自己的书包带：“没有。”
虽然可以不用做个懂事的小孩，但原来长久的习惯一时很难改过来，季宁一还是不喜欢说自己的困扰，不想让爸爸妈妈担心。
司甜想了想，问：“裴景今天来上课了吗？”
昨天季宁一回来，有些失落地说裴景一天都没来学校，他很担心，司甜想现在影响季宁一的因素大概也是裴景吧。
“来了。”季宁一说，“不过裴景先走了，他要去换药。”
“妈妈，裴景脸上的伤很严重，好可怜。”他忍不住向妈妈倾诉，“为什么裴景妈妈这么凶呢？”
即使司甜已经告诉过他答案，但他还是不明白，如果裴景妈妈不喜欢裴景，那也不用打裴景啊，就像他不喜欢光秃秃的一些动物，但在夏天看见青蛙也不会去踩，只会避让。
司甜握紧季宁一的手，努力呵护着季宁一敏感而细腻的内心：“宁一，妈妈也不知道为什么，世界上有很多人，有坏人也有好人，每一类人都不一样，裴景妈妈是一类，余西妈妈又是一类，但我们改变不了每个人，我们只能做好自己。”
季宁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打开车门，季知乐一下蹦了出来，他指着路边的炸串说：“妈妈我想吃。”
炸过食物的香气飘过来，和着季知乐这句话，顿时情感栏目变成了美食节目。
季知乐嗅了嗅鼻子，像小狗一样，眼睛亮的不像话。
司甜顺着香气望去，便看到了一个推推车的炸串小铺。
这应该是新来的，因为司甜原来接孩子的时候都没闻到这味，简直飘香十里，十分能勾起人的食欲。
司甜看见也馋了，想起读书的时候学校外的炸串摊，蔬菜五毛一根，肉菜1-5元不等，从锅里捞出来，炸的外焦里嫩，再在撒上特质辣椒粉，那味道甭提了。
司甜最喜欢吃的就是炸金针菇。
停，不能想了，再想要流口水了，司甜故意板着张脸：“不能吃，这不卫生。”
季知乐直勾勾地看着：“可是好香。”
“这好解决。”司甜把两个孩子拎上车，关上车门，升高车窗，然后笑吟吟地问季知乐，“现在还香吗？”
季知乐失落地低下头：“不香了。”
司甜说：“嗯，我们回去吧。”
季知乐看向窗外，忽然眼睛一亮：“妈妈，你看裴景哥哥也在那里呢！”
闻言，季宁一转过头去，果然在人群中看见了裴景，裴景站在炸串摊前，只是呆呆地看着。
裴景为什么还没回家？
季知乐咽了咽口水：“肯定很好吃的。”
司甜仔细观察：“你看裴景哥哥都没有买，只是看看而已。”
季知乐非常失落，好烦，这样他也不能去买了。
司甜问季宁一：“宁一你要去看看裴景吗？”
季宁一却想到了今天裴景的疏远，他摇摇头：“不用了，我们回家吧。”
司甜确定季宁一和裴景之间产生小矛盾了，但季宁一却不愿意告诉她，这真让当妈的难办。
回到家之后，季知乐立刻去问做饭阿姨：“阿姨，今天能吃那种一串一串的东西吗？”
他又是比又是划，很努力地表述：“就是有个小车车，上面有很多一串一串的吃的，有蔬菜也有肉，放进锅里等一下就捞出来，很香很香的，可以做吗？”
阿姨似乎理解到了一点，问司甜：“是炸串吗？”
司甜点头：“是的，今晚就做炸串吧，多穿点金针菇，季知乐想吃。”
季知乐小鸡啄米般点头，表示自己真的很想吃。
司甜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觉得用季知乐想吃真是一个不错的理由。
阿姨做得炸串味道很不错，这是两个孩子第一次吃这种人间美味，季知乐闻到味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季宁一的情绪也好了很多，对食物充满了憧憬。
果然美食是最好的治愈方法。
阿姨专门给两个孩子准备了不辣的，季知乐吃得津津有味，但最后还是惦记司甜的，毕竟炸串不配辣椒哪叫炸串呢？
“妈妈，我想尝你的。”
司甜说：“你忘了上次尝我的，觉得一点都不好吃吗？”
季知乐记仇不记打，还是跃跃欲试：“我想再尝一次嘛。”
司甜勉为其难地给了他一串金针菇，都做好了季知乐不喜欢的准备。
季知乐吃到嘴里尝到辣椒的一瞬，立刻皱起眉，喝了一大口水，他盯着盘子里的金针菇，试探性地又尝了一小根。
好奇怪啊，怪好吃的。
季知乐一边嘶嘶，一边把金针菇吃完了，他嘴唇红红的，张着嘴一边用手往嘴里扇风一边说：“妈妈我还要。”
司甜惊住了：“你上次不是不喜欢吗？”
季知乐说：“跟上次的不一样。”
他努力想着形容词：“更奇怪，更好吃。”
“妈妈给我嘛。”他开始撒娇。
司甜想起了，上次季知乐尝到的是辣子鸡丁里的辣椒，那纯粹干辣椒可和这个裹上辣椒粉的金针菇不一样，完全没想到季知乐竟然是能吃辣的。
吃到一半，司甜悄悄去了趟厨房，把剩下的串留了一部分起来，才端出来一些。
季知乐吃完还意犹未尽，到处找吃的，说没吃饱，司甜说：“没了，别找了。”
季知乐很聪明地说：“可以让阿姨再做。”
司甜说：“不行，你要是没吃饱可以吃饭。”
季知乐不太开心，司甜威胁道：“你今天不吃饭，以后就别吃炸串了。”
小孩家家的，怎么可以用炸串代替主食呢，至少也要大人才可以吧。
季知乐嘟嘟嘴，不太情愿地说：“好吧。”
只是他今天吃了一些炸串，吃饭便比往常少吃了一些，司甜没有什么食欲，还惦记着自己留起来的炸串，她不用吃饭，她可以靠炸串吃饱。
季知乐火眼金睛，发现了她的食物不振，立刻问：“妈妈，你为什么不吃饭呢？”
司甜说：“因为我吃饱了。”
她放下筷子，理所当然地说：“我已经吃完了。”
季知乐也加快速度吃饭，很快就吃完：“我也吃完了。”
饭后母子三人出门溜达，却发现小区里有几张陌生男性面孔，身上还穿着某搬家公司的衣服。
季知乐也看到了，他是一个非常喜欢凑热闹的小孩，跑到巡逻的保安面前，仰起头问：“叔叔，这些是什么人呀？”
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季知乐一向是个乖孩子，这主要得益于那张白净漂亮的小脸蛋，还点缀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十分能迷惑人。
保安乐呵呵地说：“有新的住户搬进来，那些叔叔是帮他们搬家的。”
季知乐左右看了看：“哪里是新搬来的呢？”
“是11栋呢。”
季知乐说：“那是我们的邻居吗？我们家在十二栋。”
“是的，小朋友真聪明，还知道邻居数。”
季知乐认为保安叔叔小看了他，这些很简单的他肯定是懂的。
司甜在旁边也听得清清楚楚，不得不佩服自己儿子打探消息的本领，不过他一个小孩子打探这种消息干什么啊？这应该是七八十岁的婆婆成群结队坐在路边摆的啊。
接着，司甜就知道季知乐的目的了，他拉着她的手，说：“妈妈，我们去看看新邻居吧。”
司甜不愿意：“这有什么好看的？”
她挺不喜欢和生人交流的，虽然是邻居，但也没什么机会碰到的，跟陌生人差不多。
季知乐不太高兴，没说其他话，但司甜发现在溜达的时候，季知乐拉着她的手，一直在往回家的方向走，一开始司甜还以为季知乐想回去了，直到路过十一栋，他站在外面，一脸兴奋地说：“妈妈，是新邻居。”
司甜：…………
季知乐在这方面果然是非常有恒心的小孩。
她试着跟季知乐讲道理：“新邻居可能不想和我们交流，你想想你去到一个新地方别人都很热情欢迎你你会不会不自在呢？”
“才不会呢。”季知乐说，“老师都告诉我们要对新同学热情一点呢，因为新同学才来到班上很陌生，也没有朋友，会感到孤独和害怕的，老师说的没有错。”
司甜发现很难跟小孩讲清成年人的道理。
“妈妈，是裴景哥哥！”季知乐惊喜道。
司甜抬起头，发现别墅门打开，裴景提着垃圾走出来。
听到小孩清亮的声音，裴景抬头，看到了站在路灯下的三人。
季知乐笑容特别灿烂，语气也惊喜：“裴景哥哥，你就是我们的新邻居吗？真好哎，以后我们可以三个人一起玩捉迷藏了。”
司甜弯唇一笑：“裴景，看来我们真的很有缘分呢，你和宁一不仅是同学，以后我们也是邻居了。”
季宁一眼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惊喜，又被掩盖住一些，他声音温温和和的但很真挚：“裴景，很高兴我们能做邻居。”
裴景拎住垃圾袋的手紧了下，他匆匆跑到垃圾桶前，扔在里面。
“我也很高兴，我先回家了。”他声音低低的，跑回了家里。
裴景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后，季宁一的神情又沮丧下来。
季知乐虽然还是个小孩，但已经懂了，他说：“妈妈，裴景哥哥好像不太欢迎我们。”
司甜说：“可能裴景哥哥回家有事吧，我们也要回家了。”
季知乐嗯了一声，说：“我还想吃炸串。”
司甜手一僵，都过去快一个小时了，怎么还惦记着呢？
“什么，你说想喝牛奶，好，马上回家喝。”司甜说。
季知乐立刻说：“不是，是炸串炸串！”
他一开始还不知道这样食物的确切名字，但听妈妈说了就记住了。
司甜笑得很宠溺：“好，喝牛奶和喝牛奶，别着急。”
季知乐急得跺脚，又重复了两遍这样的对话，季知乐才恍然大悟，看向司甜：“妈妈你是故意的！”
司甜说：“没有呢。”
他说：“讨厌你！”
然后飞快跑进了家里，都不愿意等他们两人了。
司甜觉得季知乐好好笑，这样不是一般第二遍就知道她是故意的吗，季知乐硬是重复了四遍。
只是下一刻，司甜就觉得不好笑了，季知乐怎么有点傻傻的啊。
可能是还没受过社会磨练吧，不过眼下司甜决定先把这件事放在一边，她拉着季宁一的手回了房间，关上门，便只有他们两人了。
司甜缓声开口：“宁一，你和裴景发生什么矛盾了吗？”
季宁一知道瞒不过去了，便点点头。
司甜又问：“那你今天在学校情绪低落是因为和裴景发生矛盾了吗？”
季宁一没想到这件事在这里被揭露，他微低着头，脸颊微红，是说谎后被揭穿的不好意思，终于开口承认：“嗯，是的。”
“那你现在愿意跟妈妈说说事情的具体经过吗？”
季宁一看向司甜，她目光很温和。
他点头：“好。” 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