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盼的话在季宁一心中掀起一番大波澜。
知乐没出生之前的确是这样的, 大家都过得很好，什么都是他一个人的，家里的一切, 妈妈的喜欢都只是他一个人的。
但他并不讨厌知乐, 他看着知乐长大的，妈妈生病的时候不喜欢他们两个, 他和知乐一起玩一起长大, 知乐不喜欢妈妈，他会告诉知乐等妈妈不生病了一切就都会好了。
只是妈妈不生病了, 一切好像并没有完全好起来。
原来知乐不仅仅会陪着他一起长大, 做他的弟弟和最好的朋友, 知乐还会分享掉妈妈的喜欢。
昨天知乐生病了, 所以妈妈要照顾他, 那个剩下的水仙花的故事并没有讲完。
祝盼问：“你喜欢你弟弟吗？”
季宁一忽然有点不敢看她的眼睛，他说：“喜欢的。”
是真的，原来是喜欢的。
祝盼说：“你说谎，没有人喜欢弟弟。”
她说：“我们班上有好多女生有弟弟, 她们都不喜欢，和我一样不喜欢。”
季宁一说：“不是的, 知乐和他们不一样，知乐他不会告状。”
季宁一提高了一点声音, 像是这样就能完全反驳祝盼的话。
祝盼说：“就算他不会告状, 但他出生后, 爸爸妈妈都只关心他一个人了。”
季宁一抿紧了唇, 想反驳, 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祝盼说：“我要去睡觉了, 明天我要帮你奶奶种菜, 这样就能把我在你们家这两天吃的睡的还回去了。”
祝盼走了，季宁一却没走，他脑海中浮现出祝盼的话，如果弟弟消失就好了，原来没有他我们一家人也生活得很好。
原来季宁一没有过这样的想法，最多有的是如果妈妈能把对知乐的爱多分给他一些就好了。
但他又告诉自己，他是哥哥，要照顾知乐，他像知乐这样大的时候，妈妈也给了他很多很多爱。
小孩子慢慢长大了，就要懂事了，懂事的小孩才会更让人喜欢，可是他有些时候又不明白，为什么知乐不算懂事，妈妈也很喜欢他。
祝盼的话无疑是一块巨石，在季宁一波澜微起的心中砸出一片巨浪。
*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太阳光温和而不炽热，偶尔躲进云层里。
季知乐又是活蹦乱跳的，他说：“我要种白菜！”
一起床就念叨着白菜，程扬姣说：“种白菜很累的，你不能种到一半就放弃了，做事要做完。”
季知乐挺起自己的小胸脯：“奶奶你放心吧！”
别墅后面的菜园挺大，此刻空余的一小块便挖了很多小坑，只需要把白菜苗种在小坑里就行。
白菜苗也是自家撒种的，长得绿油油的，叶片嫩绿，看上去非常喜人。
程扬姣说：“这次小方撒种挺多的，先种，种不完的今天就炒白菜苗。”
季知乐仰起小脸问：“奶奶，白菜苗好吃吗？”
程扬姣笑着说：“当然好吃，昨晚的胡萝卜丝你吃过吧，就跟那味道差不多。”
季知乐小身子一僵：“那我不吃了。”
“我等以后白菜长大了来吃大白菜。”
看得出来，季知乐对胡萝卜真的是深恶痛绝。
本来就是不大的一块土，几个人种起来很快，季知乐是最乐在其中的那人，别人都是用锄头盖土，他用手。
不一会儿就搞得身上这儿一块那儿一块泥土，司甜本想制止，程扬姣说：“让他弄，小孩就喜欢帮忙，无论做不做得好，得让他有参与感。”
又感叹：“我小时候在农村，每天帮父母干活，累虽累点，但快乐啊，大家漫山遍野跑，哪样现在，小孩上不完的补习班，每天就是学校家里补习班，看到都累。”
说完又问季宁一：“宁一，你上补习班没有？”
季宁一摇头：“没有的，奶奶。”
“想去就去，不去就算了，我们家的孩子，一辈子不上补习班也饿不死。”程扬姣很大气。
司甜心想，婆婆您这话就谦虚了，岂是一辈子饿不死，十几辈子也饿不死啊。
他们季家的男人都像是把事业刻在了骨子里，季江舟今天去公司了，据司甜所知她公公年轻的时候也是个事业狂，也就是年纪大了后才辞职和婆婆两人一起种种菜养养花。
种完白菜后已经快中午了，程扬姣看着地里的白菜苗，说：“还是盼盼种得最好。”
受到表扬，祝盼有些局促，不好意思，下意识说：“没有的。”
方姨立刻说：“盼盼在家做惯了，还是知乐和宁一种得好，第一次种就全部种完了。”
程扬姣说：“小方啊，我这是用事实说话，盼盼做得好，知乐和宁一也好，孩子该表扬还是要表扬。”
方姨说：“是是。”
程扬姣没再多说什么，她也不太爱管别人家教育孩子，只是有些时候看不下去会说两句。
季知乐非常具有选择性倾听的本领，听奶奶这样说，脸上立刻露出大大的笑脸：“奶奶，我也觉得我种得很好，等去学校老师会问我们周末做了什么，我就告诉全班同学我种了白菜，他们肯定都很羡慕我的。”
祝盼悄悄瞥了一眼季知乐，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羡慕别人种白菜。
“知乐，那你要不要写一篇作文纪念一下？”司甜非常魔鬼，立刻想起了自己小学的时候去春游，每次回来必定有一项作业，以春游为题，写一篇作文。
但可惜季知乐还很小，他不明白：“什么是作文呀，妈妈。”
司甜不想回忆噩梦般的往事，摸摸他的头发：“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季知乐懵懵懂懂“哦”了一声，决定等妈妈不在就去问哥哥，哥哥这么大了肯定知道的。
他去洗手，手上全是泥土，放着水冲了冲，就回来了。
司甜一看他手上残留的泥土，顿时忍不了，拉着他的胳膊往水龙头边走去：“我给你洗干净。”
司甜脑海中回忆着七步洗手法，然后给季知乐讲解道：“先这样，再那样，要把每个细节洗干净。”
季知乐手白生生的，揉上去软软的，手感特好，司甜没忍住多揉了揉。
季知乐眨眨眼，说：“妈妈，等我长大了我的手也会这样大吗？”
他伸出手掌，贴在司甜掌心，努力地比了比。
“会的。”
季知乐便高兴起来，小孩面对着水都有天然的喜爱，一开始季知乐还在乖乖地任她洗手，没过一会，就蜷缩着手去接水，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玩，一下玩心大发，全部泼了出来，还溅到了司甜身上。
司甜死亡凝视。
季知乐想了想，说：“妈妈我还想洗下鞋子。”
说着，他就故技重施，捧起水泼在地上，形成一小摊水花，他抬起脚就去踩，发出啪啪的声响，还一边咯咯的笑。
司甜手背上的青筋跳了跳。
季知乐丝毫不觉，还在一边快乐舀水一边快乐踩水，他觉得奶奶家比自己家好玩多了，有好大的菜地，还能直接把水浇地上踩。
只是正玩得开口，后脖颈一紧。
“跟我回去！”司甜的声音传来，充满了怒气。
季知乐顿时不舀水了：“妈妈我自己回去。”
挣扎无果，被司甜带到了房间，让他换了鞋子。
司甜站着，看着季知乐一身的水，完全没想到本打算洗个手怎么就让他把全身弄湿了。
季知乐眨着一双大眼睛，小声地说：“妈妈我不玩水了。”
司甜挤出一个微笑：“你不是想洗鞋子吗？”
季知乐嗯了一声，这当然是假的啦，是他为了玩水瞎说的。
“那就洗吧。”司甜露出很善解人意的微笑，“你穿着怎么好洗呢，换双鞋子，把你原来的鞋子拿着去洗吧，我会问你奶奶给你要个刷子的。”
季知乐提着鞋子，有点无措：“妈妈……”
司甜催促他：“快去洗吧。”
季知乐垂着头拎着鞋子往外走。
“怎么了？”季知乐听到了奶奶的声音。
季知乐眨巴眨巴眼，试图卖惨：“妈妈让我刷鞋子。”
奶奶说：“啊这样啊，那快去吧，外面有刷子的。”
季知乐妄想逃避惩罚的梦想破碎，站在水龙头边上。
季宁一走过来，他刚才看见了妈妈给知乐洗手，然后把知乐拎回去，他是自己洗手的，他更大了，自己能洗干净。
知乐做很多事都做不好，所以需要妈妈帮他，他什么事都能做好，所以不需要人帮。只是他看到却仍然羡慕。
看见季知乐不高兴地刷鞋子，季宁一说：“知乐你别玩水了，昨天才发烧了。”
本来心里就不太爽的季知乐又听见哥哥的指责，便有点生气了：“我现在没有了！”
他转过身，用屁股对着哥哥，自己刷鞋子。他只是刚才玩了一小会，现在没有了。
季宁一抿了抿唇，没说话走了。
他知道知乐在生气，但他觉得知乐的生气很没有道理，妈妈帮他洗手，他还在玩水，惹妈妈生气了还不道歉，最后居然还挺凶。
季知乐瞧见大家都走了，才又刷起鞋子了，人太多了他会觉得有点点丢脸。
午餐便是吃的炒小白菜，小白菜鸡蛋汤，青椒肉丝，简简单单，但味道不错，除了肉类，其他都是自家种的。
司甜发现公公婆婆的关系很好，虽然公公喜欢栽花，但后花园里的大部分地方都是栽的菜，把花挤在了边缘一块。
并且司甜找到了自己发给婆婆的表情包的用处，她不小心瞥见了公公婆婆的聊天记录，全是她发的小猫表情包，看上去可爱极了。
被看见了程扬姣也不慌，反而跟她传授婚姻心得：“虽然恋爱脑要不得，但婚姻是需要经营的，好的婚姻胜过一个人单打独斗。”
司甜觉得有道理，但她现在并不想和季江舟发展什么感情，现在就挺好的，老公不爱回家，但钱给够。
司甜把自己表情包里的猫猫头全删掉了，以防以后不小心发给了季江舟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上次那个误发的表情包就很让人误会了。
吃了午饭后，季知乐还要继续刷鞋子，他上午才刷完了一只。
不过相比上午的不快，吃了午饭的季知乐就恢复了元气，把鞋子刷完晾在太阳下，季知乐便准备进屋了。
不过他转身时看见了蹲在菜地里的祝盼，季知乐想了想，走上前去，问：“你在做什么？”
祝盼头也不抬：“捉虫子。”
季知乐愣住了，他不喜欢虫子。他小小退后了一步，低声说：“我问过奶奶了，你说的是对的。”
他语气有点别扭，就那些菜的品种呀，季知乐本来不相信祝盼说的话，但奶奶说的和祝盼说的一样，季知乐知道自己错了，又不太好意思道歉，他想如果祝盼不讨厌他，他是可以说对不起的。
祝盼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那你现在就认识了。”
季知乐点点头。
祝盼看见了他晾的鞋子，想到刚才季知乐的话，她是没想到季知乐还会道歉的，虽然没有直接说，但在祝盼眼中就算道歉了。这样看来，比她弟弟做错事只会把错误推在她头上的行为好很多。
祝盼开口说：“直接晾鞋子会晒黄的。”
季知乐也不太懂，但他不会直接反驳了，而是问：“那要怎么晾呢？”
“用纸巾盖上上面，这样晾干后的鞋子就是白色的了。”
季知乐立刻跑回别墅拿出了纸巾，把鞋子严严实实包了一圈，他挺得意：“等干了我要给妈妈看，我洗干净了。”
“盼盼。”季知乐问她，“你下午是不是要回家了？”
祝盼点头，语气带了点欣喜：“我妈妈和弟弟下午四点的车票，六点钟就能到家了。”
季知乐不知道这和祝盼回家有什么关系，他说：“你要不要和我们玩捉迷藏呀？”
“三个人比两个人好玩。”
季知乐很喜欢这游戏，只是在幼儿园里下课时间太短了，在家里又只有他和哥哥两个人，玩过太多次，哪些地方能藏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少了很多游戏趣味了。
好不容易在奶奶家，还有一个新伙伴，季知乐觉得他们刚才已经达成和解了，便主动邀请祝盼。
祝盼虽然比同龄人早熟，但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正是喜欢玩耍的阶段，听到季知乐的提议，她也有点心动，但很快摇摇头：“不玩，会打扰别人睡觉的。”
现在正是午睡时间，玩捉迷藏肯定是躲在家里，会打扰别人。
季知乐奶奶愿意让她来这儿，她就要很感激了，不能再给人添麻烦，这是她奶奶告诉她的。
季知乐摇头：“不会打扰别人的，我们可以躲外面。”
季知乐手一指：“这里那里都可以。”
“很好玩的，你试试嘛。”他放软声音央求，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瞳孔又黑又亮。
祝盼觉得自己弟弟做出这表情是很丑的，她看都不会多看一眼，但季知乐是很好看的小孩，加上她也的确是想玩的，祝盼便说：“那只玩一小会。”
季知乐立刻点头，开心地说：“我去叫哥哥。”
季宁一对于玩游戏并不太热衷，但是经不住弟弟的央求，三个小孩站在一起剪刀石头布，第一局是季知乐输了。
他很有游戏精神，捂住眼睛开始数数。
数到二十之后便立刻放下手去找人，他们说了不会躲在别墅里面，季知乐就围着外墙开始找，外面边缘栽了树，季知乐围着树转了一圈，然后发现了一扇矮矮的小门，他推开，发现外面是草坪和树林。
季知乐觉得树林里面会很好躲，藏在那儿肯定谁都发现不了，正准备弯腰穿过小门，却忽然听到一声笑声。
季知乐立刻根据声音定位，觉得他们肯定没有藏在外面，把门关上便继续围着花园找人。
他在一棵树下发现了祝盼，祝盼藏在树上，一般人发现不了的，但季知乐不是一般人，他仰起头，看见身影，声音很清脆地喊：“我看到你了，盼盼！”
祝盼从树上爬下来。
季知乐很好奇地看着她：“盼盼你怎么爬上树的呀？教教我吧。”
祝盼不愿意：“不要，你摔下来了他们会骂我的。”
季知乐歪着头问：“为什么会骂你呢，是我自己摔的，他们应该叫医生来看我，不会骂人的。”
但祝盼还是不教，季知乐求她她也不答应，季知乐没办法，只能继续去找季宁一，但转了好几圈也没找到人，只好对祝盼说：“我找不到哥哥，该你来找我们了。”
祝盼说：“好吧。”她也没有找到季宁一。
“哥哥，你在哪？”季知乐大喊。
季宁一从装水的缸子里面钻出来，上面还盖了木盖子，季知乐心想怪不得他没发现，这真是个好地方，但待会肯定不能藏在这里了，都已经被发现了。
于是，季知乐提议道：“盼盼，我们把躲藏范围放大一点吧，不躲在家里就行了。”
祝盼知道外墙门都被锁上了，季知乐也躲不到哪里去，便点点头：“可以。”
祝盼在蒙眼数数的时候，季知乐就拉着季宁一的手往大树下走，他声音压得低低的：“哥哥，我刚才发现了秘密通道，我们躲在外面肯定谁都找不到。”
季宁一也好奇季知乐口中的秘密通道，便跟着他往外走，只是当季知乐把门打开，季宁一就摇摇头：“不行的，门外是外面，我们不能躲在外面。”
季知乐说：“可以的可以的，刚才我跟盼盼说了，只要不躲在家里就可以了。”
季宁一还是不愿意，但盼盼已经数到了十五，季知乐说：“那哥哥你会第一个被抓住的。”
说完，季知乐就矮身钻了出去，季宁一回过头看了一眼，他不想第一个被抓住，也跟着季知乐钻了出去。
季知乐轻轻把门关上，表情却兴奋极了，拉着季宁一的手就往外跑，他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哥哥我们去树林那边躲，肯定盼盼找不到我们。”
季宁一说：“太远了，会很危险的。”
季知乐摇摇头，不赞同道：“哥哥你要勇敢一点，大家都喜欢勇敢的小朋友的。”
他挺起自己胸脯，觉得自己就是很勇敢的小朋友。
季宁一唇抿了下，没有再拒绝季知乐的提议。
与其说是躲藏，不如说是冒险，他们往山上走，季知乐注意力很快会被路旁的一朵小花吸引，摘下来说：“哥哥，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季宁一很诚实地摇摇头：“不知道。”
季知乐忽然想到什么，问：“哥哥你知道什么叫作文吗？”
季宁一解释：“就是用文章记录事情。”
季知乐似懂非懂，那他记仇本上的都是作文了吧，他都记录下来了，今晚回家还要再添一笔，妈妈罚他刷鞋子。
想到鞋子，季知乐给季宁一看了看自己的手，把手伸到季宁一眼前：“哥哥你看我刷鞋子把手刷红了。”
季知乐本来就没做过什么活，刚刷了鞋子，现在手掌心还有些红。
季宁一不吃他这套，很冷静地说：“那是因为你不听妈妈的话。”
虽然季知乐自己知道原因，但被别人说出来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他低着头，甩开了季宁一的手，小声嘟囔：“讨厌你。”
季宁一没说话，反正季知乐原来也说过这句话，还不止一次。
季知乐走到了一棵大树的后面，他说：“哥哥，我们躲在这儿吧。”
他探出一个脑袋，往周围看了看，说：“待会要是盼盼找到我们了，我们还可以围着树绕圈，她就看不到我们了。”
季知乐是深受动画片的荼毒，季宁一不像他一样，他知道这行不通，但还是和弟弟躲在一起。
两个小孩坐在地上说着悄悄话，季知乐说：“奶奶家真好玩，我不想回去了。”
季宁一说：“奶奶家不是我们的家，我们要在自己家里。”
季知乐不懂那么多：“但奶奶是我们的奶奶呀。”
季宁一解释：“奶奶和爷爷住在一起，我们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爸爸妈妈照顾爷爷奶奶，我们照顾爸爸妈妈。”
季知乐想了想，说：“如果以后妈妈不罚我刷鞋子了，我就会照顾她。”
因为他觉得妈妈还是很好的，但今天不太好。
季宁一轻皱着眉头：“不管妈妈罚没罚我，我都会照顾妈妈，要一直和妈妈住在一起的。”
季知乐很惊讶：“但我们长大了，就会像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一样，住在不同的地方。”
季宁一说：“我不要。”
季知乐觉得自己比哥哥聪明，他说：“老师都告诉我们了，每个人都会长大，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季宁一仍然说：“我不要。”
季知乐试图说服哥哥，但他脑袋里一时又想不起更多，只能说：“但妈妈今天罚我刷鞋子了，她不太好。”
听季知乐这样说，季宁一很生气，明明是季知乐自己先玩水的，为什么总是喜欢怪在妈妈头上。
“可今天妈妈帮你洗手了，她很好。”季宁一有些生气地说。
不止这一次，原来还有很多次，季知乐明明不是一个乖小孩，但妈妈总是会更注意他。
以前种种在一瞬间掠过季宁一心头，他心中在霎那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其他的话也不受控制跑了出来，一句一句全是指责：“昨晚你生病是妈妈照顾你的，妈妈还给你讲了睡前故事，妈妈每次都是先去接你，妈妈给你买了很多新衣服，你不喜欢吃的东西那么多，挑食还对妈妈说过很多次讨厌她。”
说到最后，季宁一的声音差点哽住，他抿紧了唇，原来他都记得好清楚。
季知乐不喜欢吃胡萝卜，妈妈知道后就很少做了，妈妈去幼儿园接季知乐，然后让卢爷爷接他，妈妈给季知乐讲故事太晚了，忘了跟他说晚安……
最后，季宁一直接站起身，呼吸有些急促，原本压抑在心情的情绪像是拉开了一道口子，因为这儿只有他和季知乐，所以那些坏情绪也全部跑出来了，季宁一气得眼睛也微泛红。
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已经很乖了，很听话了，但妈妈总是更注意季知乐。
明明季知乐缺点那么多，他挑食爱撒娇，还爱哭，说过好多次讨厌妈妈，妈妈却依然喜欢他。
他从来没有讨厌过妈妈，一开始只想要妈妈病好起来，但妈妈病好后，却有了其他更喜欢的小孩。
季知乐被吓到了，他从来没有看过哥哥这样生气，他小声地问：“哥哥，你怎么了？”
他说：“我不讨厌妈妈了，我只是不想刷鞋子，我，我也很喜欢妈妈。”
“我都记得的，妈妈陪我做灯笼，接我放学，还帮我要回了零食礼盒……”
季知乐还在细数妈妈对他的好，季宁一却受不了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玩了。”
说完，他就往下面走去，不想听了，不要听了，如果知乐不在，这些都该是他的。
季知乐在后面追，声音惊慌：“哥哥你别走那么快，我跟不上了。”
他真的被吓到了，也不想玩游戏了，只想抓住哥哥，但是哥哥走得太快了。
树林里草木茂盛，地上还有石头，季知乐没有踩稳，啪嗒摔到了地上，手心传来一阵**辣的疼意，他眼泪一下就滚出来了。
“哥哥。”
他抬起头，泪眼朦胧，但是看见季宁一没有回头。
*
季宁一走到了树林外，刚才在心中翻涌的情绪似乎才略微平静一点。
他转过头，没看见季知乐，一瞬，惊慌浮出在心头，他抬起脚想回去找季知乐，但昨晚祝盼的话又不合时宜地浮现在脑海中。
“要是弟弟消失就好了”
可是妈妈会伤心吧。
但知乐没出生前，只有他在，妈妈也没有伤心的。
知乐不喜欢妈妈，他会喜欢妈妈的，把知乐的那一份一起补上，这样妈妈就不会难过了吧。
这样的念头一旦浮现在心头，便无论如何都去不掉了。
季宁一站在草坪上，看着他们刚才进入的树林，直直地站着，太阳晒得他脸微红，但唇被牙齿咬得微微泛白。
他没动，没有离开也没有回去找人。
“季宁一！”祝盼的声音响起。
季宁一回过头，看见盼盼攀爬在树上，她皱着眉头问：“你们怎么跑出去的？”
季宁一没说话，祝盼说：“快回来吧，我还要去找季知乐呢。”
他嗯了一声，从小门进到了后花园里，祝盼说：“原来这里还有一扇小门呀，我都没有发现，季知乐还挺会躲的，我现在都没找到他，你看到他了吗？”
季宁一摇了摇头：“没有。” 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