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云楼、大火、李霄安、戚尚坤,外加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寇清清……
念念突然意识到,对于重生一事,她琢磨的实在过于简单。她一直以为,改变自己和渊如的结局,不过是手拿把掐的事儿,只要她自己拎拎清楚,不再执着于戚尚坤,把渊如好好留在身边,那他们四人就都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结局。
她已经早于上一世的时间认识了渊如,甚至早于小丫头之前认识了戚尚坤,可为什么,奚云楼的大火还会照常发生?
她可以笃定,上一世的这个时间节点,小丫头没有被波及入奚云楼之案里,但是她和戚尚坤的初遇,又应该是在建元十三年左右没错。
……
念念疾步不停,心思电转间又出了一身的冷汗,既然奚云楼的大火仍在,那必定还有点别的什么也会存续、发生,最后结出难以遏制的恶果。
秦渊如紧跟在念念一侧,眸子里俱是担忧。“看台阶!”秦渊如提醒念念,手臂横置,稳稳接在念念身后。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秦肃还待在荆州蓄谋,对于江陵城内的一场大火知之甚少,还是听隔壁小胖家提起,尚未攒够闲钱去吃的狮子头,在一日之内付之一炬。
秦渊如没想过这场大火,竟会跟戚尚坤扯在一起……
可念念,又是怎么猜到的呢?
不及他细问,一声巨响轰然响起!
余波不小,震的寇府众人皆是一抖。
念念一张俏脸倏忽煞白,她脚下步伐更快,却不妨一块凸起的地砖挡住去路,脚下猛地一绊,直直向前摔去。
“清儿……”念念几乎不顾自己,眼见着就要磕到,却一丁点儿也不在乎。
“我说了,看路!”秦渊如稳稳接住人,扶正,弯腰握住念念的脚腕,轻轻转了转,“疼吗?有没有伤到?”
念念心中着急,没在意秦渊如不同寻常的动作,她只想着挣脱,匆匆道:“不疼,没伤到,快点放开我!”
秦渊如没动。
他隔着薄薄的衣料捏着人纤细的腕骨,他手很准,在崴到肿起的地方轻轻推了一下。
“嘶——”念念没有防备,痛哼出声。
“……”秦渊如干脆单膝跪下,拎着人的足腕搭在自己腿上,一掌摊开,缓缓揉着。
“寇念念”,秦渊如一双深墨色的瞳孔直勾勾盯着人,黑白分明的眼珠一错不错,他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可不知怎么,念念却听出些不高兴的语气来。
“渊如,你先放开我,我们去找清儿,剩下的一会儿再说,好不好?”上一世数年的造反生涯,让念念对危险的感知尤为清醒,但她心挂小丫头,直至话音落下,才发现秦渊如的脸色越来越不善。
“渊如——”念念再一次挣道。
渊他大爷。
秦渊如生生咽下这四个字,把无名火费力下压,而看到掌中细腕仍在不停挣扎,秦渊如轻轻一握:“…我不管是寇清清,是戚尚坤,还是谁,你最好永远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寇念念,我劝你,别让我发疯。”秦渊如淡淡道。
发疯二字被他说的极轻描淡写,似乎就是个不怎么有用的威胁。
念念面上升起薄怒,“秦肃!我真的没事,你松开我!我要去找清儿!”
“……不许去了”,秦渊如语气很冷,“有戚尚坤在,小丫头不会有事的,你只需要管顾好自己,剩下的交给我。”
冬梅、春桃正远远跑来,秦渊如站起,提着念念不足一握的小臂,将人交给冬梅:“看好你家小姐,没我允许,不可踏出寇府半步。”
“你!”念念怒极反笑,“你把我关在寇府?”
“不想让你家小姐受伤的话,就按我说的做”,秦渊如不与念念对视,拆下腰间锦囊,一只手托着递过去。
念念不接。
秦渊如没多说,干脆将锦囊置于念念足边,他起身,又嘱咐道:“左足腕骨上一寸肿了,用绸布包上几块冰,冷敷十二时辰,再换棉布浸热水热敷,期间不要重揉,若是还不好,就叫郎中来看。”
“秦渊如,你到底要做什么?”念念紧紧蹙眉,“方才的爆炸必定与怀南王李霄安有关,清儿和将军有没有受伤尚未可知,你拦着我,有何用处?”
重生至今,念念第一次唤戚尚坤为“将军”,不是生硬的全名全姓,更不是略带讽刺的大呼官职——念念避讳良久,仍是在这一刻习惯性脱口而出。
秦渊如这次却恍若未闻,没什么反应。
他只是又嘱咐了冬梅、春桃:“看住她。”
秦渊如这人就是这样,他笑时,纯良、无害,让人禁不住就放下防备,想与他亲近;他不笑时,一双眸子就过分冷漠,不带一丝感情与温度,像是棋盘上解不开的玲珑棋局,诱惑、又阴鸷可怖。
秦渊如是天生的贵胄,与生俱来的疏离气质让他不可亲近,过分昳丽俊朗的面容又让他犹如星辰般耀眼,可他自己却从不在乎这些;上一世在人前遮面瑟缩,这一世扮个向好少年生机勃勃。
那一点变人面相的墨痣已被念念擦去,秦渊如整张俊脸看起来白皙透亮,可他不笑了,不与她对视了,他让冬梅照顾自己,却不说自己想做什么。
念念没来由地生出些慌乱,她想抓住秦渊如问清楚,却被冬梅、春桃稳稳扶住,一步前行不得。
“大小姐,您受伤了”,冬梅慌乱稳着她。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上一世的小翠、如今的冬梅,明明是她的人,却为什么都过分听从秦渊如的话?!
……
“寇姑娘,王爷说了,今日可不许您出院子。”小翠抱着狐裘,紧紧跟在寇念念身后,见她想出院子,焦急万分。
“寇姑娘,寇姑娘!”见她不理,小翠又急急喊,最后紧跨几步,整个人伸着手臂挡在了她面前,“就今日一日,您行行好,别往外走了……”
“一日?”寇念念侧头讥讽,“他秦肃关我多少次了?我是谋士,不是他的家宠!”
因几日前不慎染了风寒,寇念念的俏脸愈发小巧,下颌紧绷没一点肉,前段时间还穿着正好的衣裙,如今都宽松了不少,束腰又补几针,才不至于松垮得要掉。她自己不觉得有什么,秦渊如却要疯了。
那段时间戚尚坤的兵马正在反扑,秦渊如瞒着不让寇念念知道,自己一边干仗,一边抽时间就去寇念念面前装二世祖。寇念念被他安置在荆州府邸,府邸四周安排的兵马都是秦渊如精挑细选的,忠心、能抗能打、说一不二,也是因为如此,秦渊如重伤的消息连个口信儿都没传进寇念念耳里。
可就是这般细致,寇念念还是在某一日染了风寒。白日里只是畏寒、惧光,到夜里就咳嗽不止,成宿的睡不着觉。郎中来了几波,都说是思虑过重而引起的心病,连开的药方都大同小异。
秦渊如傻眼了,觉得是自己造反的事太让寇念念太上火,忧虑成疾夜不能寐,可造反造了一多半,说暂停几日也不太可能,秦渊如想了想,只得自行避战。但戚尚坤十分鸡贼,趁着秦渊如心神不定,乘胜追击,这次更是一箭射穿了秦渊如的琵琶骨。
箭就是普通的箭,□□就行。
但一来一回,就耗费了几日的功夫。
寇念念一直见不到秦渊如,自己又长着七窍玲珑心,略一盘算,就知道他估计是被戚尚坤欺负死了。
戚尚坤三岁和泥玩,和的都得是军营口的泥,而秦渊如满打满算,琢磨行军打仗的年数都不过一手之数,他再聪明灵活,打的江南军节节败退,可遇上戚尚坤,他根本不占任何优势。
戚家军,太战无不胜了。
尤其,这些日子,关于广平王造反的进度,是一点消息都没传进寇念念耳朵里——太可疑了。
所以她要出去,找秦渊如问个清楚。
但小翠拦她,说王爷交代,为了她的身体,为了那该死的破风寒早点好,死不让她离开院子。
一直这样,秦渊如打着为她的好的名号,永远不让自己站在他身侧,陪他共渡风险。
……
冬梅还在劝她。
念念猛然挥开冬梅的手,“为什么你要听他?冬梅,为什么你要听他的?!”
冬梅哑了哑口,小六的姿态过于笃信和可靠,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莫名的信任他,甚至觉得,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是真心对大小姐,那这个人一定是小六。
她虽知道小六不是单纯的小六,但随着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对大小姐的上心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自家小姐也莫名信任他,冬梅有一种感觉,是陪伴念念多年,而生出的一种直觉——面前这个人所做的一切,应该都是为了自家小姐罢,他时而开朗、时而阴郁难测的情绪,都是因为小姐而变的罢。
奚云楼已经炸毁失火,其中情况难以预测,她不想、也不敢让大小姐再去涉险了。
这次,她要选择听小六的。
冬梅又扶住了念念,她让春桃拾起锦囊。
见此情景,秦渊如长吁了一口气。他随身的东西没什么,从荆州带的都是些日常用的琐碎,锦囊已经给了念念,雾纱、匕首、暗器都在身上。
秦渊如说:“我去找他们,你在这等着,不许出寇府。”
他还是不曾与念念对视一眼,扭身向外行去。
“秦肃!”念念气极,抓起春桃手中锦囊向他掷去,秦渊如走得快,锦囊自他身后直直坠地。
叮——
一声铃铛脆响。
念念蓦然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