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师塔忙活了大半个月，卓尔第二天便起得有些晚。
来到前厅，卡琳娜伯爵正被南境领主们包围在中间寒暄奉承。
白袍法师就在这时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着黑袍的玉白小骷髅。
贵族们立马热情打着招呼，但又不敢上前簇拥打扰。
“日安，卓尔大法师！”
“卓尔大人，先前感谢您的援手，欢迎您随时去鹿眠堡做客！”
人群之中，威科曼伯爵眼睛一亮，连忙上前几步殷勤望着她。
卓尔对他冷淡地点了点头，走到金发女人身边。
南境的夏天炎热无比，桌上冰镇饮品里的冰块已经化了大半，卓尔食指轻点杯沿，寒气蔓延，领主面前的水晶杯外沿就结上了一层白色的寒霜。
卡琳娜唇弯了弯，将水晶杯握到了手里。
“我已经安排好了，现在出发，天黑前就能到达沙蝎城。”
卓尔将伯爵颊边垂落的金色碎发别到耳后。
“我处理完了那边的魔兽就立马回来，伯恩就留在你身边。”
身后的小骷髅连忙听话，咔咔咔跑到了伯爵身后站好。
卓尔笑着亲吻她的手背告别：“妮娜，等我回来。”
卓尔带着几名近些年慕名加入李斯特家族的家族法师，上了威科曼伯爵准备的豪华马车。仍是中级法师的青年维格戳戳身旁的杰西，声音清朗。
“诶，你有没有觉得卓尔学姐跟卡琳娜伯爵的关系特别好？”
已经抽条长高的婀娜女仆白了他一眼，脸上的雀斑生动极了。
“还用你说，卓尔大人是为了领主才留下来的，她们本来就关系很好。
你还是想想自己吧，卓尔大人都是帝国最年轻的大法师了，你还是中级魔法师。”
“喂喂喂，我已经摸到高级魔法师的门槛了！”
“你去年也是这么说的！”
沙蝎城的情况远比预想的还要严重。
解决了城外的魔兽，卓尔发现城池地底防御阵因为年代久远也出现了漏洞，便又花费了几个月重新勘探，将地底魔法阵修复固化了一遍。
等到踏上回曼森堡的道路时，已经是来年的春季了。
城门口迎出来的是刀疤脸的维恩骑士长。
他的腿在当年王兽袭城时留下了残疾，走路有些跛，现在骑在马上倒看不出什么。
“卓尔法师，我以为您还要过几天才回来，领主大人在东郊的密林里。
她要是知道您提前回来了肯定很高兴。”
谢绝了先进城堡休息的建议，法师策马奔向了西郊，兜帽被风吹下，黑长的头发在风中舞动雀跃着。
溪边的大石块上铺了一张薄毯，金发女人慵懒靠坐在上面看着站在水里的骑士。
好几名骑士赤脚在溪水里捉鱼，卓尔瞥了一眼都不认识。
曼森堡这些年发展得很好，法师和骑士队伍都扩充了好几倍，多了许多法师不认得的新面孔也很正常。
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女仆们噤声，杰西微笑点头，帕翠丝瞪大了眼睛连忙捂住嘴巴，看着心目中冷漠的法师面带柔和笑意，蹑手蹑脚朝伯爵背后走来。
一名肤色偏黑的俊朗骑士右手大拇指扣进一条大鱼的嘴里，将它猛地提溜出水面。
他淌水走到岸边，举起右手笑着说道：“妮娜，这条大鱼证明了我没和你说大话。”
伯爵伸出手让他亲吻手背，笑盈盈道：“是的詹姆斯，看来我们有口福了。”
卓尔脚步停住了。
被称为詹姆斯的男人好奇望过来，卡琳娜顺着他的视线也看见了卓尔。
她惊喜的蹦起来，扑上前抱住了法师。
“卓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好想你！”
“刚到。”
卓尔笑着接住她，拇指不自觉擦过领主光洁的手背。
溪边的骑士放下了挽起的裤腿，穿好靴子走上前来。
“您就是卓尔大法师吗？久仰大名！日安，法师阁下。”
卓尔看着男人露出一口大白牙的爽朗笑容，礼貌点头，目光转向身边。
卡琳娜牵着法师的手，美丽的湛蓝眼睛望向英俊的爵士，溢满了笑意。
“这位是我母族的亲人，帝国北境约克曼家族的第三代继承人，我的表兄，詹姆斯·约克曼爵士。”
曼森堡的前一任伯爵威廉·李斯特，娶了北境约克曼侯爵最小的女儿珊妮娜·约克曼。
而卡琳娜出生后，北境就全面爆发了跟蛮人的战事。
这场战争旷日持久，约克曼家族被拖入泥泞中，一南一北隔得太远，便和李斯特家族就此断了往来。
“北边战事吃紧，约克曼家族的汉克领被蛮人攻占，成员几乎都在前线，无暇顾及其他。
我外公约克曼侯爵是好几年后听说了南境兽潮的消息，抽空派人去狮心城打探才知道了曼森堡的情况。”
卡琳娜对詹姆斯笑了笑，继续对法师道：“现在汉克领夺回来了，蛮人被赶过了塞尔纳河，外公就派表哥带着礼物来看我。”
“啊还有，卓尔你知道吗，里昂骑士竟然认识詹姆斯！
他俩曾经都隐姓埋名在北方边境一同作战抗击过蛮人呢，表哥的爵士头衔也是用实打实的战功换来的，真是了不起！”
马车里，卡琳娜兴致勃勃向法师介绍表哥的情况。
而詹姆斯爵士骑马跟在车边，稍微躬身表示谦虚。
“过奖了，身为帝国军部一员，祖父教导过我们不能沾染恶习，谨守贵族的荣誉和信条。
这一方面妮娜你就做得很好，他经常在汉克领夸奖你……”
白袍法师沉默听着两人互相称赞欣赏的奉承话，微微垂下眸子，牵着卡琳娜的手，并不插入二人的谈话。
卡琳娜知道法师外冷内热，习惯了她在不熟的人面前除了礼貌问话，经常性的寡言少语。
但詹姆斯可不知道。
法师冷淡的态度影响到车旁的爵士，詹姆斯识趣驱马走开，给两位大半年不见的好友留出单独相处的空间。
詹姆斯离开后，卡琳娜呼出一口气，一头栽到卓尔肩上：“可算走了。”
法师看向她：“你不喜欢他吗？”
“谈不上喜不喜欢，就是他来了以后老是围着我转，很不自在呀。”
法师斟酌着语气，提醒道：“虽然你和约克曼家族是亲戚，但他们五年多都没有出现，这个时候才找上来，妮娜，你还是需要留心警惕一些。”
卡琳娜惊奇道：“我还以为法师都不怎么能注意到这些人际关系呢！”
说完又笑眯眯靠到她肩膀上亲昵地蹭蹭。
“放心啦，我就是在虚伪的贵族中间长大的，他们那一套我熟。”
“约克曼侯爵送来的礼物很珍贵，表明了他对我这个素未谋面的外孙女绝对真诚的爱。
北境之前战事吃紧是真的，约克曼家族重心都放在抵抗蛮人上也可能是真的，但一个侯爵大贵族对发生在伯爵女婿家族里的惨事一无所知？骗鬼去吧！”
“当年我父母死后，魔兽山脉暴动的消息一出来，所有交好的贵族一夜之间就都和李斯特家族单方面切断了联系，约克曼也不例外。
但外公现在愿意扯一个理由来修复与李斯特家族的友谊，也是件好事。
这至少说明我已经不再任人摆布，黑蔷薇家族有资格让一名北境大贵族拉拢，曼森堡也有足够筹码在帝国这潭浑水里插一脚了。”
卡琳娜湛蓝眼眸里，毫不掩饰地闪露着狡黠与野心的光芒。
卓尔曾经以为自己和学院里大多数法师一样，厌恶这种贵族的虚伪。
昨日还是推杯换盏的至交亲友，今天就可能门可罗雀。
到了明天有利可图，大家又可以重新热切联系起来，熟络到昨日的疏远好似完全不存在。
这种蝇营狗苟、只为逐利而不存一丝真心的交往，最是叫法师们鄙夷。
可今天，面对着眼前这个野心勃勃且兴致盎然游走在帝国关系网中的贵族女人，卓尔却心醉神驰般欣赏她的一切，包括她对权力的野望。
她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将卡琳娜揽到怀里。
“嗯？”
伯爵一点反抗也没有，乖巧伏在她的怀里，亲昵地仰头贴了一下她的脸，柔滑又温暖，“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好久不见了，有点想你。”
怀中充盈的感觉似乎填满了整个心房，卓尔头埋在她颈侧，深嗅了一口馥郁的蔷薇花香。
卡琳娜下巴在法师肩膀上蹭了蹭，浅笑着糯声调侃道：“卓尔，你是在跟我撒娇么？”
法师有些脸红，想挺直身子，却又被伯爵伸手勾住了脖颈。
四目相对，卡琳娜的眼睛似两汪惑人的碧潭，“我也特别想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