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尔轻笑,屈指用指节刮了一下她的侧脸。
“少在这儿给我灌迷魂魔药,刚才跟你朋友说什么了,她那么怕我的样子。”
“没说什么啊,你关注她干什么?”伯爵倒打一耙,挂她脖子上不满道:“你说过只和我最要好的!”
靠得太近,似乎都能闻到伯爵说话间打来的馥郁唇息,卓尔眼神略有些闪躲,“她不也唤你妮娜么。”
卡琳娜微怔,心思一转就反应过来,她笑着凑得更近,“卓尔,你嫉妒啦?那我回头跟帕翠丝说,不许她这么叫我,只有我最亲爱的法师能叫我妮娜。”
这当然只是玩笑话,亲人朋友之间互唤昵称太过正常不过,任谁也不会这么霸道地将另一个人的姓名称谓据为己有。
“我不是这个意思……”卓尔耳朵有些烫,轻轻推开她,“很晚了,不是要看礼物么?再拖延下去今日就过了。”
“啊不行不行,我现在就去洗澡,一定要在十二点前看到我的礼物!”
伯爵连忙踮起脚抱了她一下,转身跑去了浴室。
等卡琳娜洗漱忙完回到卧房时,就听说有魔法学徒过来,又将首席法师请回了法师塔,到现在还没回来。
管家安娜一边为她擦拭着湿漉漉的金发,一边向领主汇报着晚宴过后待办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一只穿着黑袍的小骷髅率先跑了进来。
它咔咔咔跑到屋角的小床前,先向伯爵礼貌地鞠了一躬,随后乖乖在床边的地毯上擦擦白骨脚掌,脱下袍子叠整齐放在床边,这才钻进被子里躺好。
而门口,高挑的黑发女人正半倚在门框上,用温柔的黑色眼眸认真看着她。
“怎么了?”
“没什么,是我下个月要寄往狮心城给老师交付的魔药作业出了一点小问题,已经解决了。”
法师走了进来,脱下白袍,脸上萦绕的温和笑意驱散了身边围绕的冷清寒意。
卓尔对安娜微微点头,接过了安娜手里的毛巾,管家便含笑带着女仆退下了。
坐在软垫上的卡琳娜往后一靠,径直倒在了黑发女人怀里。
她仰头撒娇:“卓尔,我的礼物呢?”
“你都是这样向别人讨要自己的生日礼物的么?”
法师为她擦拭头发的动作很轻柔,苍白到似乎有些透明的细长手指温柔穿过滑顺的金发,认真擦拭着水滴。
“才不,你跟别人都不一样。他们的礼物安娜和杰西帮我收下就行,你的我要亲眼看到。”
卓尔站在领主的身后,视线划过卡琳娜挺翘的睫毛,湛蓝的眼睛,笔挺的鼻子,最后停止在饱满艳红的唇上,心里软得不像话。
她从身后圈住伯爵,左手摊开,一枚勾勒着复杂魔纹的银亮戒指出现在柔和的魔纹灯下。
这枚戒指乍一眼看上去古朴低调,远比不上贵族们时常佩戴的饰物耀眼奢华。
可若细心查看,却也有一种说不出的雅致精巧和华美。
戒圈浅浅雕刻了一圈藤蔓枝叶,戒面延伸镶嵌着一朵精致的蔷薇,彰显着戒指制作者精心又灵巧的心思。
“你以前不是羡慕纽曼大公有一个储物戒吗?这是我亲手做的,生日快乐,妮娜。”
卡琳娜不可思议地接过戒指,对着灯光欣赏了好一会儿,毫不犹豫地套到了无名指上。
“卓尔,你一直待在法师塔就是为了给我做礼物的吗?”
身为一名合格的领主,法师塔作为领地最重要的守备建筑之一,卡琳娜不会不知道这半个月里,首席法师将自己关在顶层的实验室却没有得到什么成果。
本来以为可能是自家这位天才法师一次少见的失败魔药实验,现在看来,是卓尔在精心为她准备生日礼物。
“谢谢你!”
卡琳娜起身亲了她一口,美滋滋地扑到床上拉开床边的台桌,不停尝试往储物戒里存取东西。
伯爵此时显然是高兴极了,“这是我迄今为止收过的最好最珍贵的礼物!我要一直戴着它,以后与婚戒戴在一起,永远不取下来!”
脸上刚才被亲吻过的地方微微湿润又好像有些发烫。
卓尔耳根红了,心跳得有些乱。
妮娜的意思是我想的那样吗?还是说,仅仅只为了表示亲近……
“啊对了,今天威科曼伯爵又找了我,想求你帮忙解决沙蝎城的魔兽。
沙蝎城这几年过得挺艰难的。”
相处这些年下来,卡琳娜早已摸清楚卓尔的性子。
法师的冷淡外表太具有欺骗性。
她表面看上去寡言少语不好接近,其实私下里心软又好说话。
一般只要自己求到她面前,只要不影响原则,她大多数时候都会答应。
以往一旦有向曼森堡求援的贵族,卡琳娜筛选过一轮后跟她商量,卓尔从来都不会拒绝。
唯独沙蝎城的铁蜥蜴家族,不知怎么惹到了她。每次说到威科曼伯爵,卓尔的脸色就沉下来不爱搭理。
“威科曼叔叔现在头发都白了一半,人也老了,瞧上去怪可怜的……”
卡琳娜凑上来圈住法师的脖子撒娇。
卓尔对她根本冷不起脸来,她揽着伯爵的腰无奈道:“那是你不知道他以前做过什么,当初在狮心城,他对你可没打什么好主意。”
“原来你是为了我出气,卓尔你真好!
但威科曼叔叔以前是我父亲的朋友,曼森堡和沙蜥城守望接壤,这些年他也被折腾得够呛,你就看在我的份上帮帮他嘛!”
卓尔眼神专注温和地看着她,微微思索了一瞬后还是应下了。
卡琳娜被她的目光看得莫名有些脸热,脑海中朦胧闪过了一个念头却没有抓住,笑着又亲了她一口。
果不其然,清冷却又容易害羞的法师脸又红了。
躺在床上,卡琳娜搂着卓尔的左臂已经睡熟了。
带有蔷薇花香的唇息扫在法师的脖子上,带来一阵轻痒的潮意。
手肘处碰到的柔软让法师心猿意马,她不自在地往外挪了挪,却被伯爵习惯性抱住。
“别动,困”卡琳娜挤进她怀里喃喃呓语,头枕上了法师的肩窝。
卓尔半边身子被她压住,微微侧头看着她睡熟的脸,悄悄握住了领主的手,轻轻摩挲着她无名指上的戒指。
帝国习俗,人们结婚后无名指会戴上婚戒,戒面刻有伴侣的名字。
除此以外,戒指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为了美观或装饰,未婚的贵族小姐无名指戴上漂亮的戒指是很正常的事情。
当然,还有一些为了夸耀财富的暴发户,十根手指都戴宝石钻戒的也有。
可卡琳娜不假思索就将自己送的储物戒套上无名指,却也不免叫卓尔胡思乱想了起来。
卓尔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伯爵的。
或许是相处太亲近产生的习惯性恋慕,或许是从没有人能这般霸道地挤占了她身边的所有空间,也可能只是单纯的依赖
卓尔是孤儿,她能安全在帝都贫民窟里生活长大,也是因为自己的魔法天赋。
即使是欺软怕硬的底城下等流氓混混,也做过投机成功翻身进入上城的美梦。
而出身贫民窟,靠着打零工赚来的一点钱自学,用魔药商店销毁扔掉的残渣材料就能炼出低级炼金药剂
这样瘦骨嶙峋又沉默寡言的天才,一看就是三流小说里伟大人物的凄苦童年。
当年幼的卓尔成功用这个天才的名号换掉了身上的孤女标签后,她在贫民窟的生活就再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魔法让她活了下来,送她进了学院,这是她热爱且凭此立足的一切。
卓尔曾以为自己的人生里就只有魔法了,但有一天,一个美丽的金发小女孩将黑蔷薇家徽送到了她面前。
为了报答已故威廉伯爵的恩情,卓尔来到了南境。
开始只是一丝怜悯和共情。
同样是孤女,伯爵不像法师幼年时那样脏污狼狈。
卡琳娜是娇养长大的贵族小姐。
十三岁就被推上名利场的少女,顶多只能算个半大的孩子,再精明也藏不住心里的恐慌和害怕。
她的妮娜拙劣地将自己的不安惶惑藏在无害乖巧的皮下,像只挨蹭亲人的蓝眼小猫,试探性地挤进了她的怀里。
先是被她可怜巴巴的缠上来汲取着安全感,卓尔冷眼瞧着没有拒绝。
后来是习惯,习惯于保护、将就、退让……
再后来是宠溺。
一个躲在自己身边没有安全感的小兽,被她宠惯成一朵骄傲野性、夺目炫丽的黑蔷薇。
这朵带刺的蔷薇悄无声息扩张绽放着,既美丽又危险。
不仅于南境站稳了脚跟,甚至在帝国的名利场里都稳稳占了一席。
卓尔为此感到骄傲的同时,却不可避免地沦陷。
沦陷在卡琳娜对自己的依赖和温顺里。
就像她的妮娜曾在夜里兴致盎然非要跟她分享的三流爱情小说一样,高大英俊的王子对外严明无私,在心上人面前却百依百顺。
卓尔对这种俗套的爱情戏码向来是提不起兴趣的。
可这位叫南境各领主吃过亏又爱又恨的狡猾伯爵夜里来到她身边,脱去一身华服穿着绵白睡衣乖巧赖在她怀里说些孩子气的话时,法师却也俗套地掉进了这名为爱情的甜蜜陷阱里。
卓尔伸手搂住半趴在自己怀里熟睡的金发美人,放在腰后的手紧了紧。
“晚安,妮娜。”
法师在伯爵眉心浅浅印下一吻,她的妮娜睡得迷迷糊糊的,眼睛都没睁开,却还是习惯性仰头用脸贴了她一下,蹭在她颈间娇糯呢喃:“不要闹我了啦,好困”
卓尔心里涌上了一股满足又柔软的幸福感,她闭上了眼睛,决定将那本妮娜推荐给她的无趣爱情小说从三流提升到二流。
这是一个甜蜜而美妙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