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亦安想听听看吴队长审得怎么样，刚戴上耳机就听到万侨在背诗，只好将蓝牙耳机又默默放在了手边。
这时池洵步入了正题，他都快把俞亦安写的那三个狗啃虾爬的数字描烂了，问竹布：“那间办公室里有没有第三个人？”
竹布持续哑然，好像在找能反击的空子，半响后，他缓缓道：“没有。”
“你在梁远耀办公室待了多久？都发生了什么？”
“确认合同细节，拿了合同就走了。”竹布疯狂地揉起右手关节。
“没喝茶？”
“人在注意力集中时，手碰到什么，喝了什么，吃了什么，总会出现记忆混乱的情况，我也不记得我是否喝过茶。”
“比如碰到梁远耀的遗嘱，你也不记得。”
竹布就等着他问这句，“我和梁董是谈合同细节，可不是去聊遗嘱。”
池洵：“篡改遗嘱需要有人给你打掩护。”
竹布一抬眸，轻笑道：“如果是俞亦安呢？”
池洵的眼神瞬间像撒了层薄冰。
“承山开发是金逸和y的合作。”竹布无所谓地一摊手，“亦董出现在金逸也很合情合理啊。”
当事人亦董并没有看到竹律师反击成功的一幕，他被吴队长传唤了，原因是万侨背完诗什么也不愿意说，只说要见俞亦安。
所以隔着一堵墙，与池洵背靠背，他也听不到隔壁在说什么。
“万店长。”俞亦安摊了摊手，“你再认错人，我就没办法跟你聊了。”
万侨一听此话，气急败坏地一跺脚，穿反的人字拖变了形：“得了吧俞亦安，你化成灰我都认识你，王东辉是不是在你手上？”
俞亦安泰然自若地整理着面前的资料，“万店长真会开玩笑。”
“不说是吧？”万侨敞亮地坐下，“你不说我也不说，看谁耗得过谁。”
俞亦安：“……？”
万侨说到做到，直接把俞亦安当空气，捡起变形的人字拖，将中间的环钮扣在鞋底下面，也不管自个脚丫子是否有味道，或有没有洗手，用来拍了拍吴童的小臂，“吴队长，某人用假身份进警局你都不管管的？”
吴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只要一开口，就会忍不住骂俞亦安到天亮。
他实在没想到俞亦安还能认识万侨。
更没想到他会被认出来。
警局留假身份的人，传到大众耳朵里可怎么办？
他咬紧后牙槽，扒拉掉胳膊上万侨那只有味道的手，“滚蛋。”
万侨之前有空没空跑到警局喝茶，主要在隔壁扫黄部，和吴童没半毛钱关系。
可是吴队长也喜欢有事没事跑到隔壁扫黄部门闲逛，倒不是为了去看热闹，而是找某位女队长唠嗑。
见吴童脸色青一块白一块的，他继续煽风点火，“吴队长，听说隔壁扫黄部门的女队长上个月找了个男朋友，这事你知道……”
“吗”还没问出来，俞亦安用力踹了一下他的椅子腿。
这一脚踹得万侨一个没坐稳差点跌下去，好在吴队长公私分明，及时拽住了他。
万侨刚站稳，指着俞亦安就骂：“你再动我一下试试！”
俞亦安懒得跟他扯东扯西，“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要开公馆吗？”
闻言，万侨的脸色变了。
俞亦安指了指他面前的三份资料，“你的怨气可以晚点再抒发，现在我希望你能正常回答我的问题，正好帮你回顾一下万敏去世之后你有多荒唐。”
万侨直直地盯着他，下颚处起伏的厉害。
俞亦安无视他的情绪，掀开第一份口供，“你手下的人说你是为了让警方现场击毙王东辉才派人撞散警队，原因是什么？”
万侨不搭理他。
“你要是不愿意说，我去请梁誉晨进来。”
梁誉晨是万侨的死穴，只好不情不愿地坐直溜了些，不情不愿地说：“王东辉杀了我姐。”
俞亦安：“原因？”
“14年前，我姐夫的新楼盘……”
万侨很久没提这件事了，十几年里每一次想借酒提起，总会说一些噎一些：“出现了吊尸一事。”
语末，监控后的白小小手心里起了层冷汗，原来俞亦安所谓的“看眼色行事”，根本不是王东辉什么时候落网，而是万侨什么时候来警局。
白小小紧张，紧张的不是之后要如何面对方鸿，而是一旁的肖果不知道为什么冷汗直冒。
她的拳头握得咯咯响，像是在压制着什么怒火。突然，她冷笑一声，“我怎么能到现在才认出这位无良资本家。”
白小小诧异，肖果说的是谁？
“果哥……”
肖果继续低着头发呆，也不搭理她，白小小想开口问问，这时监控后的俞亦安继续问：“什么吊尸事件？”
万侨很想朝俞亦安骂一句“你不是清楚的很”，可是他骂不出来。
吴童觉得他墨迹，催道：“说，一句一字交代清楚。”
“方书冰的尸体……王东辉干的。”万侨说：“当年我姐夫觉得房价在涨，不急着卖，特意留了三分之二的房源，谁知道会有吊尸事件，导致我姐夫的新项目崩盘，欠了一大笔钱。王东辉那段时间还在漉城，有次被我姐碰到了，她气不过就追了上去，然后……死了。”
俞亦安缓缓抬起眸，“为什么会有让警方现场击毙王东辉的想法？”
“律师告诉我他不会被判死-刑。”
“哪位律师？”
“竹布。”万侨说：“他跟我说王东辉杀方书冰和放火是受俞……受俞亦安教唆，他只是实行而已。而且我姐的死，本来就是我姐先动的手，他只能算防卫过当。”
吴童悻然：“你信了？”
“我姐出事之后我就没读书了，也不知道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也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王东辉这些年一看就是有人养着的，除了俞亦安谁还能养着他？”
俞亦安装作听不见，抓王东辉的事他策划了这么久，被万侨的一时脑昏击得稀碎。
他掀开第二份资料，正是梁远耀的遗嘱，“竹律师不会无缘无故的跟你说这些，篡改遗嘱是不是你们的合作条件？”
万侨敞亮地说：“不是。”
早料到他不会痛快承认，俞亦安说：“你不用篡改股份，梁誉晨也进不了董事会。”
万侨装作没听见。
俞亦安继续说：“所拥有51以上的股份才属于绝对控股，只有在绝对控股模式下其他中小股东才会丧失投票权，不超过51的股份，梁誉晨是金逸最高持股人也没用，进董事会必须经过其他股东选举。”
万侨白他一眼，觉得他在胡说八道。
见万侨油盐不进，吴童接话：“你篡改股份的事，梁誉晨知情吗？”
万侨别过脸：“这事他做不了主。”
“真是操了。”吴童咬牙：“敢情你都没跟他聊过遗嘱的事吧？”
“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
“你想让他当个小股东过平常日子。”俞亦安撑腮问：“是因为他的病情吗？”
万侨没吭声。
俞亦安掀开了那份伤痕检验报告，“伤口比我预想的要少，他在极力克制自己的病情。”
万侨“切”了一声，“你还懂这个。”
俞亦安没理他，吴童拣起报告，仔细看的时候，用胳膊肘捣了下俞亦安，“这哪来……卧-槽——”
俞亦安知道他为什么诧异，神色淡淡地也不吱声，下一秒，吴队长突然将报告翻页，放到万侨面前，“你外甥谈恋爱的事你知道吗？”
万侨：“……啥？”
吴童扬扬下巴：“好好看看伤痕检验报告。”
万侨迅速拿起，连续翻了两页之后，他一脸惊讶，“这……咬疤是什么鬼？”
吴童：“你这舅舅当的。”
以万侨的脑回路，看完这份报告不知道要用多少时间，俞亦安还有件私事急于处理，不能在这里多耗。
万侨和竹布合作篡改遗嘱是在为梁誉晨考虑，竹布身为梁远耀的私人经济律师，很清楚金逸的运营情况，但是他却没有告诉万侨最大的弊端——
“万侨。”俞亦安突然起身，神色冷然地合上了那份伤痕检验报告，吓得万侨一个激灵，以为俞亦安要揍他，连忙往后缩。
而俞亦安却平静地说：“金逸是梁远耀的心血，无论梁誉晨进不进董事会，金逸以后出了什么事，他也不会干看着，你这条路铺了也是白铺。”
万侨一楞。
“梁远耀为什么不把自己名下所有股份都留给梁誉晨？”俞亦安挑眉问：“竹布能比梁远耀还会为了梁誉晨考虑？”
话音转到这里，万侨终于听懂了。
见他触动了，俞亦安趁热打铁，“最后问你一遍，竹布和你合作篡改丁言的遗股，从1改成10，事情是否属实？”
万侨点了点头。
“原因？”
“他……看上丁言了……反正他是这么跟我说的。”
俞亦安缓缓走到对面，拍了拍万侨的椅背，顺手掀开第三份口供，“六子说，你告诉他王东辉在漉城，有没有这件事？”
“这他妈！”万侨一听就炸了，斜眼瞪他：“是不是我说的，你心里没数吗？”
俞亦安摆明了要把这帽子扣在他头上，“是不是你？”
万侨想了想，“有罪吗？”
俞亦安双手往身后一背，眯眼笑道：“有赏，说服六子帮警局抓通缉犯，案子结束给你发个锦旗。”
“那我认了吧。”
俞亦安点点头，“当年有这么多新楼盘，王东辉为什么非要把方书冰挂在复兴，你知道原因吗？”
一提这事万侨就来气，“我姐夫得罪了人。”
“得罪了谁？”
万侨攥着拳说：“漉城当年新兴的地产商巨头余建祥，我姐夫的名声盖过了他，他气不过，才有了吊尸一事。”
俞亦安：“怎么个气不过？”
“吊尸事件之后，我姐夫去找了余建祥，我当时也在场，生意人讲话都喜欢掺半，我不怎么听懂，不过我姐夫说，他能百分百确定吊尸事件就是王东辉和余建祥合作的，后来我姐夫还天天给余建祥寄花圈。”
吴童摁着蓝牙耳机说：“小白，查余建祥。”
“不用查，他死了。”
吴童微怔。
万侨说：“大概做亏心事会反弹，我姐夫的第二个项目起来的时候，他的新楼盘长河湾因为闹鬼事件也废了，但他比不上我姐夫的心理承受能力，带着老婆跳楼自-杀了。”
“闹鬼？”吴童想了想，以前确实有过这么一回事，当时自己爸妈新买的房子不要了，就是因闹鬼一事。
“查到了。”耳机里宫凡心突然说：“余建祥死于十四年前，死之前他变卖了所有家当，还向好几家银行贷了款，这些款项全部赔给了户主。只是赔偿款有限，还有三分之一的户主没收到尾款，而且他为了不牵扯到合伙人，死前一周还将公司的法人代表变更为自己。这样的人……”
后半句宫凡心没有说出口，吴童却明白他想说什么。
余建祥死之前把能做的事都做了，该负的责任也尽最大负了，最后还算死的不卑不亢。
这样的人，会和王东辉合作整出吊尸事件吗？
但宫凡心的后半句根本和他想的不是一回事，她说：“这样的人，考虑到了户主，考虑到了合伙人，却不考虑一下自己的儿子。”
吴童：“……”
“余建祥的儿子叫余清野，父母跳楼的时候他才12岁，当年没有拿到尾款的户主们为了让余清野继续还账，抢走了他父母的骨灰，十四年前的九月份，余清野抢完骨灰之后就失踪了，十四年没露过面。”
……失踪十四年？
吴童皱眉问：“万侨，你听过余清野吗？”
“我他妈又不是做人名登记的，我从哪里听……”万侨顿了片刻后，激动道：“操！余建祥他儿子？是不是他杀了我姐夫？”
吴童没理他，摁住蓝牙耳机说：“查余清野。”
这时，俞亦安不知道为什么往门外走。
吴童刚想问他走什么走，耳机里再次传来宫凡心的声音，“还有一件事，不像是巧合——余清野租的房子就在……梁誉晨对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