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多了。”实习警凑到郑康身边,低声说:“我们去茶餐厅包间带人的时候,他醉得跟个快病死的人一样……头儿,你还是等他醒了再问吧。”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郑康苦恼地放下枸杞保温杯,隔壁俞亦安那小子还在等万侨的口供呢。
池洵站在单向玻璃旁边实时盯着他的审问,生怕俞亦安吃亏,万一俞亦安真说不过姓竹的那小子……
“郑队。”蓝牙耳机里,池洵突然问道:“人怎么样?”
郑康看了眼万侨脚上的人字拖,扶额道:“万侨他……他喝多了。”
“喝了多少?”
郑康哪知道他喝了多少,他朝实习警招招手,小警员连忙上前解释道:“十几瓶啤的,一瓶红的,半瓶洋的,好像还有两口白的。”
池洵静静盯着单向玻璃,“法医办公室有维生素剂,请姜叔给他打两针。”
左边有位正义的化身,右边有个诗和远方,几间会议室也灯火通明,凌晨两点的工区分局热闹得像刚开门营业的生鲜超市。
宫凡心和郑康在大厅里讨论两个案件是否要并合调查,郑康也拿不准主意。
先不说王东辉还不知道在哪,万侨醉醺醺的状态也不适合审讯,只能等万侨醒了之后再说。
池洵的意思根本不用等他醒。
他做事效率极高,直接叫来了宋局,此时俩人躲在监控室里也不知道在聊什么。
三边热闹里夹着一个安静的小会议室,丁言脸上原本精致的妆容都氧化了,不过精心打理的发型还保持着原样。
从知道竹布进警局的那刻起,她就一直闭着眼睛在沉思,也不知道沉思些什么。
这个年纪的姑娘面对这些破事能如此沉得住气,吴童觉得自己也得淡定一点,进了问询室之后并没有给竹布和俞亦安一人一拳头,平静地坐在一旁打量竹布。
打量到一半,他突然打了个喷嚏,迅速抽出两张纸捂着鼻子问:“喷的什么玩意儿?茉莉花?”
香水味太浓,俞亦安待到现在身上也被熏了一些,不过这尾调绝对不是茉莉花香。
“一个大男人喷茉莉花,招蜂还是引蝶啊?”吴童骂着不忘去看竹布的反应,可是竹布就跟没听到似的,低头在揉他的右手指关节。
吴童从面前的几项物证里找出了他的个人资料,扫了几眼,“你在年轻人里也算是成功人士……成功人士都喜欢研究怎么犯罪?”
一句话把俞亦安和竹布都骂了。
俞亦安被他骂了一天了,多骂几句也没事,大不了脸皮厚当没听到。
竹布就不一样了,嘴上说不把情绪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实际上逮到空子就回怼,而且怼得还没那么刻意。
“老大。”肖果走进来,在吴童面前放了两页纸,“竹律师的通话记录。”
吴童扫了眼纸张,揉着鼻子问:“都承认0:15分进梁远耀办公室了,那就聊一下在那里待了多久。”
竹布微一耸肩,“关于这个问题,有更合适的人替我回答。”
吴童翻他一眼,“别卖关子。”
竹布笑道:“y集团的首席财务总监赵炀。”
俞亦安忘了还有这么一茬,赵炀早上确实提了凌晨一两点梁远耀派代表律师给他送合同的事。
难道这位代表就是竹布?
“茶桌上有三盏……”
俞亦安话未说完,吴童踢他一脚,牵扯到y,他得让俞亦安避嫌,“滚蛋,我自己审。”
“……”俞亦安懒得凑热闹,起身就走,走之前又听吴童骂肖果,“你也滚蛋,一场审讯搞得像情敌见面一样,也不知道拦着点。”
俞亦安:“……”
竹布确实对他有敌意,难道是因为池洵?
可是像竹布这么高调的人,如果真和池洵有点什么,早就宣示主权了。
那就剩一种可能性——以前俩人有点啥,现在没了。
俞亦安没再往下想,毕竟这个世界上不缺优秀之人,也不缺条件好的人,像竹布这种脑袋极其灵光的也比比皆是。
他不在的七年里,池洵遇到了比自己更合适他的人,动一动凡心,也合情合理。
隔壁问询室里酒味刺鼻,俞亦安围着万侨转了一圈,问旁边的实习警,“现场有多少个酒瓶子?”
这话前面池洵刚问过,实习警想也不想地重复道:“十几瓶啤的,一瓶红的,半瓶洋的,还有两口白的。”
“胃真好。”俞亦安扫一眼万侨脚下的人字拖,“我记得某人以前能脚踩三箱,酒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次了?”
一句话让万侨的脚趾头动了动。
俞亦安一哂,背着手假装要走,“算了,让他睡吧,我去找梁誉晨……”
“站那!”万侨突然一支棱,“你找他干嘛?”
俞亦安满意地退回来,“你说呢?”
听说万侨醒了,一时风向转变,吴童和郑康比谁都积极,其他该审的不该审的都不管了,火急火燎地就往这边问询室冲。
以防再出现审讯邱明的情况,吴童不让俞亦安凑热闹,给他赶了出去。
亦董只好溜达到法医办公室去找姜城拿伤痕检查报告,走出来的时候听到了赵炀的声音。
想到下午他差点哭出来,俞亦安躲在角落里没冒头,等赵炀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他才拐出来。
然后看到监控室门口站着两个人。
宋凯乐披件宽松的警服,椅在门框上,左手端着白色茶缸,右手举着张申请表,“进专案组?你这是想白领工资啊,不知道涉案人员得避嫌吗?”
池洵:“不用工资。”
宋凯乐端起白色茶缸喝了一口,“专案组成立之初怎么不见你这么积极?”
“我当时就算积极,您也不会同意我进组。”
“啧……”宋凯乐掏出警服口袋里的笔,“哗哗”在上面签了字,“工资给你照发,免得你回头又乱打什么小报告。”
池洵满意地接过申请表,屈指一弹,“宋局大方,我也大方,工资不白拿,替你犒劳队员——什么小报告?”
宋凯乐翻了翻眼睛,跳了话题:“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大方?”
池洵缓缓转过脸,对上俞亦安的目光,说:“警局食堂我吃不惯。”
“吃不惯?以前怎么没见你吃不惯?”宋凯乐也回过头瞅了眼俞亦安,“娇贵的少爷——走了,告诉吴童两个案子并案调查。”
“嗯。”池洵远远看了眼俞亦安,然后转身进了竹布那间问询室。
一听说池洵转到了专案组,肖果最积极,揪着白小小一同到监控室看热闹。
俞亦安想到“情敌”这茬,半抬着眸透过单向玻璃去观察池洵。
刚观察两秒,左边耳机里传出吴队长的破口大骂,“万侨,你他娘的再诗和远方,信不信我顺着空调口给你扔出去?”
万侨说:“吴队长,你37度的体温里怎么能说出如此冰冷的话呢?”
“……”俞亦安摘掉耳机,放置一边,继续观看池法医的审讯。
竹布见到走进去的人是池洵,有一瞬的诧异,只不过也只是一瞬而已,他又摆起了那股以自我为中心的架子。
池洵象征性瞥他一眼,然后拿起桌上的abc形状数字符号端详起来。
见池洵不说话,竹布也不吭声,老老实实坐着,好像是在等待找个适合的时机,好掌握这次谈话的主导权。
可是池洵显然不想让他掌握什么主导权,拿起一支笔在俞亦安写过的数字上描了起来,“梁远耀的死亡时间在今天凌晨2点至3点之间,金逸到赵炀家开车至少25分钟,你凌晨1点左右见到赵炀,说明1点之前就从金逸出发,离开金逸之前,办公室里有没有第三个人?”
竹布笑意不减,尝试绕开话题,“池总的公关公司业务那么忙,居然还有时间来警局做兼职。”
“既然竹律提到这个,借此机会我也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池洵眼皮也不抬一下,继续描纸上的数字,“你手底下律师的那些委托人注册再多新账号也没用,我能骂到他们三次退网,就能让他们一辈子无法出现在网络上,除非——”
他又换了个数字继续描:“你手底下律师的那些委托人,在注册新账号的第一时间向我的合作方y集团道歉。”
竹布不是没有见过嚣张的人,池洵的嚣张和别人不同,他是礼貌夹杂无赖。
“池总还真是敬业。”
“比不上竹律,投资忙不完,地产商也要掺一脚。”池洵抖了抖描完的纸张,扬起一边眉说:“0点15分到金逸,1点之前离开梁远耀的办公室,不到一小时的时间,竹律能看完承山开发报价合同?”
竹布没吭声。
池洵转着笔说:“竹律不是很有时间概念?几分几刻都喜欢挂在嘴边,我只是问一小时之内你有没有把握看完承山开发报价合同,应该不至于让竹律使用沉默权。”
竹布微微勾着嘴角,“我自问没有得罪过池总,你公司骂得那些委托人也不是我接手的官司,何必这样咄咄相逼呢?”
池洵面无表情道:“我不像竹律,我喜欢把情绪用在不值得的人身上,再者,我的公关团队与你律所里的委托人在网上骂了七年,我心里自然窝火。”
竹布噎得说不出话,这无赖字字句句都在帮俞亦安说话,又不像是帮着俞亦安说话,他一时也摸不准。
“池总想问什么就直接点,老是这么绕来绕去得,我也不知道你是要谈公事还是要谈私事。”
“合适的地方说合适的话,竹律不是擅长做分类?我现在坐在这里,你说我要谈哪一项?”
果然是冲着俞亦安来的,竹布忍不住嗤笑一声,“池总这态度一看就是在哪里碰壁了心情不好,我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撞见池总,得想着怎么不吃亏才行,哪有时间揣摩公事还是私事?”
池洵停止了转笔,半响后,漠然道出一句,“竹律应该连个能碰壁的地方也没有,否则也不会好的坏的通通扔到警局来。”
听到这里,俞亦安能确定池洵和竹布一点关系也没有。
先不说池洵字字诛心,竹布此时的神色难看到恨不得把池洵原地宰了。
可是竹布面对自己的行为以及话语间的敌意是因为谁?
除池洵外,难道他还招惹过其他人?
这个问题只在俞亦安脑子里闪了一下,即刻被他扔出了脑外。
但是一个人不会莫名其妙对另一个人有敌意,跟他关系好点的就剩下黛曼,难道竹布喜欢过黛曼?
可他昨天凌晨还去给赵炀送合同……
思索半响,俞亦安无意识地说出了口:“只剩一种可能——他喜欢赵炀。”
“啊?”白小小诧异,“谁?喜欢赵总?这位竹律师?”
肖果用指尖弹了弹白小小的脑门,“别胡说八道,人家赵总就在斜对面会议室,被他听到可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