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落地的时候是个难得的晴天。
国外最近总是在下雨, 这让雨野初鹿有些不适应。
雨野初鹿在下飞机的时候,伏特加已经推了轮椅过来。
轮椅上面垫着柔软的垫子,靠枕也选取的是毛茸茸的那种。
“在我上飞机之前,你就知道我打算在落地的时候就行动了?”
琴酒下了飞机, 嘴里就叼着一根烟, 牙齿咬着烟蒂上下浮动了一下, “你的性子, 不就这样吗?”
一个表面看起来好说话,性子软, 但实则要强的家伙。
雨野初鹿眼中闪烁出了感动的情绪。
紧接着他就听到琴酒说道:“而且组织成员, 本身就应该以任务为准。”
“……”
琴酒划了火柴, 点了烟, 却成功让雨野初鹿心中冒出来的那点点感动的苗头掐灭了。
可恶的家伙。
雨野初鹿磨了磨牙, 将自己的腮帮弄得嘎嘣响了一声。
他决定不要再继续跟琴酒说这件事情了, 迟早有一天他会因为跟琴酒聊天而导致血压过高,导致年轻猝死。
雨野初鹿看向伏特加:“有人接机吗?”
伏特加回答:“有一个条子。”
不仅是琴酒,伏特加即使戴着墨镜都能看到他对于警察的厌恶。
雨野初鹿没忍住笑了两声,白色的发丝随风飘扬,落在了他过于精致的脸上。
他坐到了轮椅上,新奇的用手四处的摩擦了一下轮子还有扶手。
对于所有事情都充满好奇心的雨野初鹿,总是无时无刻的对这个世界探索。
“那我就先走了。”琴酒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挂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等等琴酒先生, 你不跟我一起出机场吗?”
琴酒回他:“你不会想看见我是怎么面对一个条子的。”
雨野初鹿抱着在飞机上琴酒扔给他的毯子, 将自己包了进去之后才开口:“琴酒先生, 在回去述职的时候, 记得在任务上, 除了我之外的事情不要有任何的隐藏, 包括你对组织内部卧底动手的事情。”
琴酒当着雨野初鹿的面吐出了一口烟圈:“雨野初鹿, 对于组织的规矩,我比你要更了解。”
雨野初鹿两只手放在轮子上,将轮椅转的像是个风火轮。
他说:“我只是善意提醒而已。”
琴酒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伏特加交代了一句:“把他送到门口,你跟我来,我有事交代。”
伏特加迅速点头应是。
“对了琴酒先生,帮我给小雪莉送个礼物啊,就是那天我在免税店买的那个小包!别忘了!”
琴酒连头都没回,只是手腕轻轻的挥了挥,表示自己知道了。
是雨野初鹿没有的潇洒和帅气。
等到快到机场门口的时候,从机场出口出来的只有雨野初鹿一个。
他的行李只有那个小小的背包,现在就挂在他的轮椅后面。
松田阵平发现了坐在轮椅上,冲着他扬起笑脸的雨野初鹿。
阳光洒在雨野初鹿的脸上,他笑的明朗。
松田阵平看向了雨野初鹿的新玩具轮椅,忍不住皱起了眉。
他丢开了手上的烟,放在脚边碾了碾,然后捡起来丢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他做完这一切之后,才冲着雨野初鹿挥了挥手。
雨野初鹿也冲着他招了招手。
两个人看起来要比之前还要熟悉的多,就像是一开始就是朋友一样。
松田阵平这幅样子,真的像是来接出国出差回来的朋友。
“你这是……”松田阵平站在雨野初鹿的面前。
他的眼睛里有藏不住的关心,光是透过那双眼睛,都能让人感觉浑身上下暖洋洋的。
松田阵平长得高,雨野初鹿坐着只能将头扬到最高,才能将松田的脸全部映照到自己的眼睛里。
观察细心的松田阵平发现了这一点
他是一个表面放肆,但是很会照顾他人的警察。
松田阵平叹了口气,蹲下身来,这样的话雨野初鹿就可以放松自己的脖子了。
“受了点伤,你知道的,国外到底比较乱一点。”
雨野初鹿说:“没啥大事,就是蹭破了一点皮。”
“……”
松田阵平看着雨野初鹿那张还没有完全恢复好导致苍白的脸颊,就差把‘你糊弄鬼呢’写到脸上了。
就算是再娇惯,也不至于蹭破一点皮就坐轮椅。
那大概得到八级残废的地步。
看着松田阵平写在脸上的无语,雨野初鹿笑了一声:“好了开玩笑的,是那天撞到胳膊之后,我没站稳又撞到腰了。”
这是怎么样的运气才能倒霉到这个地步?
松田阵平的脑海里面开始有了画面。
一只小胖鸟,在空中转悠了三四圈,最后啪嗒一声,撞到树上了。
就是这种既视感。
“你真的……很厉害啊。”,松田阵平就差给雨野初鹿竖大拇指之后鼓掌了,“从各种方面来讲。”
“其实有的时候,我也并不是很想要夸奖。”
松田阵平笑了一声,问他:“伤的多重?要先去医院检查吗?”
“只是一点撞伤,暂时不能大幅度的活动,过两三天就行。”
雨野初鹿弯着眼睛笑,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蒲扇,还露出了甜甜的酒窝。
松田阵平说:“摩托车没坐上,先坐上了轮椅。”
一说到这个,雨野初鹿张大了嘴‘啊——’了一声,像是突然醒悟了什么。
他说:“完了,医生跟我说,最近绝对不能进行刺激的运动,任何激烈运动都不行。”
雨野初鹿不怎么喜欢记无聊的事情,尤其是自己的身体状况,因为之前这些事情都是他母亲记录的。
但是那天被琴酒拎过来的医生,在琴酒和贝尔摩德两个人的威压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雨野初鹿唠叨了好一会。
愣是把雨野初鹿给唠叨记住了。
看着雨野初鹿那遗憾的表情,松田阵平说:“约定一直奏效,只要我活着的一天。”
雨野初鹿听着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你这话好像是快大结局的时候,主角立下的Flag。”
松田阵平一抽嘴角,没忍住用手指揉了揉眉心。
他说:“求你了初鹿,以后少看点电视剧吧,你这么一说,我浑身难受。”
雨野初鹿好像也意识到了这句话的不妥,他说:“没事,在我眼皮子底下,就没有出事的时候。”
一边说着,雨野初鹿一边攥紧拳头,在空中挥了挥。
大有一种领导人演讲到高潮的感觉。
但是配合着雨野初鹿这幅惨不忍睹的样子,完全没有任何的说服力。
松田阵平却不会拂了雨野初鹿的面子:“这句话说的倒没错,有初鹿侦探在,什么都不用怕。”
雨野初鹿满意的笑了起来。
他得意地直晃脑袋,白色的发丝扫过了他的脸颊和脖子。
他只是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幅画。
“我推你?”松田阵平抬起手来。
雨野初鹿点了点头。
松田阵平推轮椅的速度不快,甚至说很平稳,并且避开了任何可能颠簸的地方。
“这次密利伽□□了什么出来?”雨野初鹿问。
“还是老样子,将案子弄成了意外,现场没有发现嫌疑人的任何指纹和足迹,但是跟之前却有点不太类似……”
“什么?”
雨野初鹿来了兴趣,他的手指放在毯子下面轻搅着。
“这一次,嫌疑人没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当然会有漏洞。
毕竟又不是真的密利伽罗,而且在这个世界上,雨野初鹿是独一无二的。
“具体说说?”
松田阵平刚准备叙说,却没有继续下去。
雨野初鹿不理解,身子后仰看去松田阵平,只看到了松田阵平锋利的下巴线。
“怎么了?”
“我觉得你现在还是需要休息,等到你的身体养好了,我再跟你讲吧。”
雨野初鹿一时失语:“我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有把控。我又不是小孩子。”
“就是因为你已经成年了,只有大人才会勉强自己不是吗?”
松田阵平时有自己的这么一套逻辑在里面的。
并且他说的有理有据,居然让雨野初鹿一时间找不到什么东西可以反驳他。
雨野初鹿说:“这一次密利伽罗没有提到我?”
“没有。”
胆小鬼,雨野初鹿想。
明明敢将这个案件冠给密利伽罗,却不敢让一个侦探介入其中。
唯一的解释只有认为密利伽罗这样的人物,对于他的事情不屑一顾。
但是很不凑巧,雨野初鹿是一个非常小心眼的人。
“那你的结论是什么?”
松田阵平发现跟雨野初鹿说话,总是能直接去掉那些多余臃长的部分,直接进入大结局。
他说道:“我觉得,这一次不是密利伽□□的。”
“不管是从逻辑不缜密的情况来看,还是从他的性格本身来看,都不像是密利伽罗。”
调查,发现漏洞,本身是搜查课的警察应该做的事情。
这个叫做松田阵平的排爆科警察完成的非常漂亮。
雨野初鹿明白为什么在他跟上面打招呼的时候,警察上层跟他说:‘松田那家伙,目暮那边跟我已经打过报告了。’这样的话。
“那,在松田君眼里,密利伽罗是个什么样的人?”
雨野初鹿问的漫不经心,从松田这个角度看不见雨野初鹿的脸,也就看不清表情,只能看见雨野初鹿脑袋上面的白色小旋涡。
“是一个违背法律,却意外的很仁慈的人,但是不管是他谋划的案件还是对于被害者的选择来看,都像是一个……冷静的疯子。”
“冷静的疯子啊。”雨野初鹿重复了一遍。
之前在警视厅帮忙的时候,那群警察也是给雨野初鹿的这个评价。
“是我这个评价不太好吗?”松田阵平问道。
雨野初鹿摇了摇头:“中肯的评价。”
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评价颇高,一个警察对于他的评价本来应该是更加义愤填膺和侮辱的。
而不是像是现在这样,冷静的分析。
“我以为……”
“以为什么?”
松田阵平的声音自上方传来,依稀还有点哑,带着烟草的味道:“我说的太过于严肃了点。”
雨野初鹿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问松田:“你最近抽烟的量有点大了。”
琴酒也爱抽烟,但他最近节制的多,平常身上的烟草味道要淡很多。
但松田阵平在他出国出差的这段时间内,身上的味道在开口的时候都能闻到。
雨野初鹿稀奇的说道:“抽烟会让牙齿变黄,肺部变黑,但为什么你的牙还能这么白?”
松田阵平扶着轮椅的手一顿。
他发现每次跟雨野初鹿谈论一件事情的时候,事情总会缓慢的转变到另一个方向,并且有的时候会朝着奇怪的方向一去不复返。
这个时候按照古松跟佐藤的建议,那就是迅速将雨野初鹿揪回正道上。
“关于上次铃木集团的案件,上面说要给你颁个勋章。”
雨野初鹿想了想:“你们的勋章都什么材质?是镀金的吗?”
“……没那么奢侈。”
雨野初鹿嫌弃的挥了挥手:“那我就不要了,帮我退回去吧。”
这玩意是能说退就退的吗?
对于警视厅发布的勋章,那对于民众来讲是荣耀。
需要做出贡献才能获得的成就,那是可以拿出来炫耀很久的东西。
“真不要?”
“不要。”雨野初鹿说道:“就这种东西,我家里多了去了。”
自从出国以来,雨野初鹿在本校获得的研究成就多得很。
再加上他的异能,那些奖状从小到大多的雨野初鹿数都数不清。
他诚恳的给自己的朋友分享这些东西:“你要是喜欢,可以去我家打包带走一些,挺占地方的。”
松田阵平一哽。
不过想来也是,以雨野初鹿的天才智商,见识过的东西的确要多得很,这枚连镀金都没有的勋章的确让他看不上眼。
“不用了。”松田阵平回答,将轮椅推到了旁边的车内。
雨野初鹿看了看面前的这辆警车说道:“我以为你会开摩托车来接我。”
“……我以为你会有很多行李。”
他的好友有个姐姐,偶尔出去玩的时候,回来会带一个大皮箱。
雨野初鹿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抱着自己的白色小毯子,磨蹭到了警车上。
为了避免牵扯到还没有恢复好的伤口,雨野初鹿的动作小心的很,光是完成上车的这么一个动作,都花费了不少的时间。
他冒着冷汗,时不时的还要发出因为细微的疼痛而冒出来的几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最后还是松田阵平在放了轮椅到后备箱之后看不下去,伸出援手,将雨野初鹿团巴团巴塞到了后车厢里。
雨野初鹿问松田阵平:“我们直接去警视厅还是去案发现场?”
松田阵平说:“回你家。你今天哪都不能去。”
“为什么?”
“你得养伤。”
“我不要回家——”
要回,也是回琴酒的据点,他才不要一个人在受伤的时候呆在自己的屋子。
除非他有十足的把握。
“没得商量。”松田阵平冷酷无情的说道。
这句话的语气似曾相识。
在哪听过来着?
坐在副驾驶企图从脑子里将这段话挖掘出来的雨野初鹿过了一会恍然大悟。
哦,他的监视人兼职搭档的琴酒先生,也是这么对他的。
“我这段时间休息的够久了,再不破案子,我的脑子要生锈了!”
雨野初鹿夸张的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啊,我听到生锈的声音了,咔嚓咔嚓的声音!”
“这是什么声音!是我的异能正在逐渐消失的声音!”
这一套操作下来,直接给松田阵平整沉默了。
雨野初鹿还想要喊点什么,就看见雨野初鹿停下了自己的表演,捂住了腰腹部,眼泪汪汪。
他用手去安抚疼痛的肌群,然后成功在没防备的情况下扯到了肩膀上的伤口。
雨野初鹿面部表情都扭曲了,手上手忙脚乱,嘴也没停:“……啊……嗷……嘶……”
松田阵平说:“我现在能接受了。”
“接受什么?”
“你是真的能做到因为去安抚受伤的手臂而撞到自己的腰的。”
“……”
雨野初鹿那因为疼痛而鼓起的腮帮子里瞬间连气都没有了。
就像是被扎破的河豚,整个人蔫了下来。
虽然他是撒谎瞎扯的,但是就这么被认可了,雨野初鹿心情有点糟糕。
“我不回家松田君,我睡不着,会自己行动。”
雨野初鹿说道:“你现在还是可以选择跟我一起,还是自己调查。”
这句话摆明了就算是松田将他送回家,雨野初鹿也会毫不犹豫自己拦截车去警视厅调查情况。
松田阵平不放心雨野初鹿一个人待着,就他现在的这个情况,连移动都费劲。
“你真是个倔脾气啊雨野初鹿。”,松田阵平喊了雨野初鹿的全名。
“我只是不喜欢闲下来的时候,当一个人闲下来没事做的时候,只会去回顾之前和幻想未来,而我,两个都不想做。”
“回顾过去不好吗?”
“不好。”
雨野初鹿撑着自己的下巴,看向了窗外的风景。
“只会回顾过去的人,永远看不到现在。”
“那幻想未来呢?”
“也不好。”
“我走的每一步,都能够预料到结果,所以对我来讲,我对未来也就没有了期待。”
松田阵平忽然明白了书里所说的,天才也有烦恼是什么意思了。
“这样说也不对,你看你现在身上的伤,也不在你的预料中不是吗?”
雨野初鹿闷笑了一声:“或许吧。”
他的确有在计划里算过他们一起行动的情况下,按照那个剧院的包围情况,他受伤的概率。
很高。
如果是以前的话,雨野初鹿绝对会敬而远之。
理性压制不住他的想法,变成了他现在孤注一掷的态度。
“我会注意的,所以你的决定是什么?要不要跟我一起?”
“你都这么说了,我们直接去案发现场吧。”
松田阵平即使这么说了,依旧嘱托了一句:“一切要以你的健康为前提,不要勉强。”
“我知道。”雨野初鹿说:“不会有下次了。”
此时站在大厅的中央,琴酒脱去了自己的黑色风衣,在冬天只穿了白色的衬衫站在中央。
好在这个屋子不寒冷,不仅火炉里面生了火,并且还有着地暖。
光是穿了这么薄薄的一层衬衫,琴酒甚至感觉到了有点热。
“这次任务完成的很不错。”乌丸莲耶坐在主位上,带着扳指的手指拂过了桌子旁边的报告。
但他的声音却没有什么起伏。
“是您的决策正确。”琴酒微微欠身。
决策。
什么决策?
让雨野初鹿跟着琴酒一起去,将他原先的计划破坏的干干净净的决策吗?
乌丸莲耶扭动着自己手指上的扳指,他说:“我听说,初鹿受伤了?”
“是。”
“琴酒,还记得我最开始给你的任务吗?”
琴酒弯下腰,银色的长发随之落在了脸颊两边,遮盖住了琴酒的脸。
“记得,保护好雨野初鹿,让他脱离异能者的视线行列。”
“这两点你做到了吗?”
“没有。”琴酒说道:“我会下去领罚。”
乌丸莲耶却摇了摇头:“这是那孩子自己的决定,跟你无关。”
——‘琴酒先生,你信不信。因为这件事情那位大人从头到尾都不在表面上,等你回去之后,他依旧会对你展现信任。’
琴酒的后脊骨很直,就算是欠身也能感受到衬衫下面的肌肉鼓动。
这种年轻的力量让乌丸莲耶愈发感受到了他身体的虚弱。
他的视线落在了琴酒这具年轻的身体上,喘息了两口气。
杀意被他掩藏的很好,却依旧因为年迈而渗出了一点,被顶尖杀手琴酒捕捉的清楚。
琴酒回答:“规矩就是规矩,组织的规矩不能破,作为代号成员,我会以身作则。”
“你这性子真是……那就随你吧。”,乌丸莲耶满意的缓和了自己的语气:“初鹿那孩子现在还认为自己是异能力者?”
琴酒点了点头,他从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枚石头:“现在他还认为这种石头有特殊因素,正在收藏。”
乌丸莲耶的视线落在了琴酒的身上,想起了雨野初鹿导致的错误轨道。
他挑眉,挥了挥手,眼中却闪过了一丝狠厉:“那孩子真是……毁掉吧。”
琴酒当着乌丸莲耶的面,将属于贝尔摩德的那块石头扔到了火堆里,任由火舌将它吞噬到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