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古松求见夫子,请代为通传。”
“古松?是谁啊?”辛浅秋听得一脸懵逼,小声问了句,却并未听到回答。
顾南萧长身玉立,坦然地站在阳光之下,等着门童将拜帖送了进去。
很快府门打开,有个小厮拱手对着顾南萧行了一礼,便引他往前厅走。
顾南萧和辛浅秋只坐了一会,就看到一个留着长须的中年男人着一身灰色长衫行色匆匆地穿过回廊。
顾南萧起身理了理衣衫躬身行礼,“学生见过夫子!”
辛浅秋也赶紧跟在一旁俯下身子。
姜夫子脸上的喜色却瞬间凝滞了,他冷冷地看着顾南萧,片刻后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你们是何人?为何要冒充古松?”
顾南萧直起身,态度不卑不亢,微微苍白的俊脸上贵气天成。
“学生顾南萧,携夫人拜会姜夫子。事出有因,借同窗古松之名,实属无奈之举。古松曾言,姜夫子为人豁达耿直,想来定不会怪罪我二人。”
“顾南萧?”姜夫子定睛打量着顾南萧,忽地脸色大变,“你是新任县令顾南萧?来人呀,给我把他轰出去!”
见对方要赶人,辛浅秋一改端庄的模样,撸起袖子挡在顾南萧面前,急声道:“老先生,你怎么一言不合就撵人啊,太不讲道理了吧!”
顾南萧呆愣地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的娇小身影,眼底是满溢的柔情,他忽地抬手握上辛浅秋的手,攥在掌心,稍稍用力将人拉到身后。
辛浅秋担心冲过来的小厮护院会伤到顾南萧,一时紧张得忘了自己正被人拉着手。
“我今日未穿官服,仅以学生之名拜会老师,不谈案件,只聊诗文。或者,姜夫子当真不想知晓古松的近况吗?”
姜夫子犹豫再三,神色是变了又变,最终才摆摆手让人退下了。
辛浅秋稍稍松了口气,刚要抬手摸一把汗却发现自己的手正被顾南萧牵着,她顿时愣住,随即仰头看向顾南萧,长长的睫毛弯着漂亮的弧度,被光影照出浅淡的影子,娇而不妖。
顾南萧眼角瞥见了她的动作,低低咳嗽两声将人松开,又重新坐回椅子上,竟真的开始跟姜夫子聊起家常来,从古松的近况到现今朝堂的科举制度。
姜夫子虽然比不上京城大家,可也做了几十年的夫子,见过太多人为求功名废寝忘食,也见过太多人半途而废平庸一生。
顾南萧的话题很快引起了姜夫子的共鸣,再加上有古松这么个共同的熟人做桥梁,倒是有点宾主尽欢的意思。
辛浅秋对这种诗词歌赋不感兴趣,听得差点睡着。
二人正聊得正投缘的时候,顾南萧忽然扭头对辛浅秋道:“夫人你若觉得无聊,大可去外面透透气。”
辛浅秋蓦地回神,差点一个瞌睡摔了面前的茶盏,她万分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冲着姜夫子行了个礼,“夫子莫怪,是我失礼了。”
姜夫子摆摆手脸色却是变差了几分,“是老夫失礼太才对,招待多有不周,只因内人去世的早,家中女儿却又……”
顾南萧看了一眼辛浅秋,她瞬间回过味来,当即换了副表情,红着眼眶道:“夫君不许我问,我也不敢说,只是小姐的年龄与我相差不大,却出了这样的事情,心中定是郁结难解。天可怜见,这天杀的贼人定不得好死。”
辛浅秋说着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哽咽道:“夫子,我心中实在挂念,不知能否容我见见小姐,劝劝她,莫要,莫要一时……”
她装做泣不成声的模样,又生怕自己露馅,便作势扑到了顾南萧怀里,小肩膀还一耸一耸的。
顾南萧身体僵硬,温香软玉在怀,他又不是柳下惠,怎么可能没点反应。可眼下怀中之人并非是他真正的娘子,他心中任何一点蠢动,都万般不应该。
姜夫子明显动容,抬起袖子擦了下眼睛。
“夫人此心,老夫谢过,只是小女闭门不见客,我怕夫人……”
辛浅秋立刻从顾南萧怀里钻出来,冲着姜夫子俯下身,“夫子放心,我脸皮厚不怕。”
她说完提着裙子就冲了出去,看的姜夫子嘴角忍不住抽了几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顾南萧又气又好笑,差点没忍住,幸好早有准备,他趁势将礼盒送上去。
“学生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夫子为了咸宁县诸多学子答应下来。”
姜夫子果然被吸引,看着盒子里的残卷一脸惊喜,“这,这是……”
“洛阳卷,学生有幸得了半本,一直想找机会修复,后听古松说姜夫子对洛阳卷极有研究,当时曾想托古松将书籍带来交给夫子没想到机缘巧合,竟是我自己来了。”
顾南萧神色有些落寞,姜夫子也没多问,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起初的那点芥蒂,早已烟消云散。
辛浅秋如愿见到了姜小姐,只是看到她的那一刹那,辛浅秋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
两个人闲聊了一会,辛浅秋细细问了一些细节问题,但针对采花贼的事情问的倒是不多。
姜小姐长得端庄秀气,房间内书卷味很重,胭脂味道倒是未闻见多少。辛浅秋没见过第一个受害者,所以不确定二者之间是否有什么共通点,她细细记下了关于采花贼特点的话,便告辞离开。
出了闺房去往前厅的路上,辛浅秋遇见了一个年轻的护院,腰间缠着鞭子,看向她的时候,神色有些不善。
辛浅秋也没在意,毕竟出了那么大的事情,看家护院之人自然要更小心一些。
待辛浅秋回到前后,顾南萧就很快终结了谈话,拉着她的手走出府门。
“直接去衙门。”顾南萧吩咐完马夫,便带着辛浅秋上了马车,刚刚坐下,就开始剧烈咳嗽起来,脸也更白了几分。
“你还好吧?”辛浅秋赶紧帮他顺气,顾南萧摆摆手挡开,神色凝重道:“可有收获?”
“我觉得那位姜小姐很奇怪。”
“奇怪?”顾南萧皱眉,“你详细说说。”
“一个深居闺阁的年轻小姑娘,遇到了采花贼,就算没有被伤害,受惊之余,也一定会草木皆兵的。可她却——”
辛浅秋忽地想起方才她们聊天的时候,辛浅秋因为不熟悉古时候的胭脂水粉盒,不小心在合上梳妆盒的时候发出了极大的声音,而那位姜小姐对这种突然而来的声音竟然表现的十分平静。
这根本不像一个受到过极度惊吓的人该有的反应。
辛浅秋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顾南萧没有怀疑她的话,而是顺着提出反驳:“此事一出,整个咸宁县的人都知道有人闯入过她的闺阁,她的名声已然受损,若说她是故意为之,似乎逻辑不通。”
辛浅秋也清楚,古代女子不可能拿名声开玩笑,便摇了摇头,“可能是我想多了,你别在意。等画师把画像画下来,最好还是找机会去给姜小姐确定一下。”
顾南萧应下,二人来到府衙书房,辛浅秋一字不落的将话复述出来,画师却一脸呆滞的看着她,迟迟不曾落笔。
“就这些了,我确定我没有记错。”作为看过不少悬疑探案剧的观众,辛浅秋对于如何描述一个凶犯的五官有所了解,自认为说得很详尽。
画师一脸踌躇的转向顾南萧,“大人,依照这个说法,我画出来的人,谁都像,又谁都不像。”
“为什么啊?”
辛浅秋不解,顾南萧却沉声道:“因为每一个细节都太过寻常了。”
听到这句话,辛浅秋恍然大悟。
难怪姜小姐在说出这些的时候,自己会觉得奇怪,在这种惊惧万分之时,她一定会记住一处特别明显突兀的地方,因为这个地方,反而可以忽略掉其他五官上的细节,就能让画师根据这个最独特明显的点将人画出个六七分相似。
而姜小姐提供的信息,每一处都很寻常,就好像让你随意形容一个人,你能想到的泛泛类型。
这绝对不符合特定场景下人的视觉感官反应。
“难不成姜小姐其实并未见到过采花贼?如果没见过,那她为何要这么做?”
辛浅秋一边帮顾南萧按摩一边问,整个身体时不时地无意识贴过来,让顾南萧整个人都有些紧绷,尤其是辛浅秋身上总有股淡淡的香味,几乎令他那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频频龟裂。
“啊,我知道了!”
辛浅秋想得入神,突然抬手一巴掌拍在顾南萧肩膀上,她还浑然不觉,竟又从后背搂住顾南萧的脖子将脸凑了过去,兴奋地说道:“我今天在后院看到了一个年轻帅气的护院,才子佳人,不,才女侠客,啧啧,真相一定就是这样。姜小姐想嫁给护卫,姜夫子竭力反对,姜小姐为了爱情兵行险招,所以——”
辛浅秋侧过头,恰巧与顾南萧的鼻尖撞在一起,四目相对,呼吸纠缠。
辛浅秋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兔子般迅速往后撤,却忘了后面是书架,躲避的幅度太大,直接“砰”一声撞了上去,疼得她眼泪都差点下来。
顾南萧赶紧伸手扶她,却又被她往前倾的姿势抱了个满怀。
顾南萧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而慌乱,理智不停提醒他——将人推开,立刻推开!
可是他的手臂却又不听使唤地收紧,隔着薄薄的衣料,碰到了身前人纤细的腰肢。
“小心!”低沉温和的嗓音响在头顶,辛浅秋第一次理解所谓的声控,原来真的可以单凭一个声音,一个声线,就让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
辛浅秋觉得自己又不理智了,现在自己只是个古代的乡村小寡妇,怎可肖想这个高冷俊美,知理守教的县太爷,顾大人?
她手忙脚乱地将人推开,逃也似地提着裙子就跑,脑袋又狠狠地撞在了门框上,脚还差点被门槛绊倒,狼狈羞赧,像个慌不择路的兔子。
顾南萧还保持着拥抱的姿势,怀里的温度还在,他的神色暗淡下来,薄唇抿了又抿,无比挫败地觉察到,自己似乎是病入膏肓了,为何,竟会如此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