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眠估摸着顾萄也快出来了,于是悄悄从竹林后退了出去,果然才走到一半就遇到了一边往这走,一边拿着手机准备给她打电话的顾萄。
“眠眠,你在这儿啊。那厕所实在太大了,我在里面绕了很久呢,你刚才逛了哪儿?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顾萄收起手机,抬腿想往里面走。
慕眠下意识伸手拦住她:“里面就是一些竹子和花草,没什么其他好玩的,我们去现场吧。”
顾萄对此说法深信不疑,慕眠是她认识的一众狐朋狗友中性子最喜静的一个,连她都说没什么好看的,那肯定无聊透了顶,连忙摆了摆手:“那走,我倒要看看,陆橙的生日现场长什么样,我昨天连夜想了一万句嘲讽她的话。眠眠,你也别嘴下留情!”
慕眠被点名,只是浅淡地弯了弯唇角,没应声,顾萄早已习惯她这样的性格,挽着她一路走一路吐槽她和陆橙这些年的各种恩怨。
等真正来到生日现场,顾萄嘴上的喋喋不休忽然停了下来,幻化成了酸涩的柠檬,只冷哼了一声:“搞得跟明星儿演唱会似的,不就是个小模特吗,又不红。”
慕眠看见陆橙从正中间走过来,轻推了下顾萄的手臂。
顾萄把嘴巴翘得老高,陆橙双手环胸翻了个白眼,两人一见,谁都没有说话,无声之间透露出剑拔弩张的气氛。
“陆小姐,生日快乐。”慕眠从身后的侍者手里接过包装精美的两份礼物,打破僵硬的氛围,“这份是萄萄的。”
眼睛翻得老高的陆橙这才把视线放在慕眠身上,这一看,好几秒都挪不开。
她身为模特,什么绝世美女没见过,但第一眼还是被惊到了。
不是那种明艳张扬的美,却如溪流涓涓涟涟润物细无声地浸入心底,让人联想到雨后的江南水巷,别有韵味,那一身淡雅的粉色,站在穿神秘紫裙的顾萄身边并没有被压制,反而是卓乎不群的美丽。
是个美人儿,可惜是顾萄的朋友,啧。
陆橙唇角向下耷拉,接过那两个盒子,连看都没看,直接扔给身后拿了大包小包的侍者,嫌弃之情显而易见。
“你什么意思啊,不要就还回来!”顾萄见不得她那鄙弃的表情,准备一个健步冲上去,只不过被身边的慕眠拦了下来,被气得不轻,“不就是有个哥哥吗,有什么了不起!”
“当然了不起,我可不止一个哥哥,我有三个哥哥呢!”陆橙忸怩着声音,夸大表情,特意晃了晃三根手指。
此声音一出,慕眠怔了片刻,觉得这音色挺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
忽而,陆橙瞥见进门处,陆南觉和季铭尘并肩走来的身影,霎时脸上笑开了花,跑过去,很快便拉着穿深灰高定西服的男人过来。
她表情骄傲无比,换上了正常的声音:“这位呢,就是最宠我的,我的三哥,陆南觉。”
“最宠”两个字被咬重了音,故意说给她们听的一样,得意又爽快。
慕眠终于认出了,是那天雨夜,副驾驶中的女声。
原来是他妹妹。
视线投放到男人身上,正好看见他把小臂从陆橙手里抽出,另一只手迅速抚平西装上的褶痕,一丝不苟,整洁严谨,仿佛没人能弄脏弄皱他一片衣角。
慕眠不自觉想到那天她不小心在衬衫领口留下的口红印,微微红了耳尖。
“大哥刚才说在门口了,给你准备了特别的礼物,你去接一下。”陆南觉侧身,避开她又黏上来的手,声线清冽淡薄,如旭日里的清风。
陆橙一听有礼物,什么都抛之脑后,兴高采烈地穿过人群往门口跑。
“顾萄,这边!”这时,有几个豪放的女声从角落里传来。
顾萄低声和慕眠说她过去打个招呼,离开之前瞧了一眼仍然静静笔直站在原地的陆南觉,没有多说什么。
对面的男人有种淡淡而强势的压迫感,慕眠指腹攥紧了近在咫尺的裙边,柔软的布料贴着掌心,减少了一些不安,她红唇轻抿,在心里酝酿打招呼的开场白。
还没等她开口,陆南觉先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了一串银质手链,递到她面前,薄唇噙着礼貌而疏离的淡笑:“这是慕小姐落下的吧?”
小小一串的手链平躺在他掌心,链条分布在匀称有致又骨节分明的指端,有种碰撞的美感,末端下垂悬在空中。
慕眠在那一瞬间脑子里想的是,如果链条将他的五指紧紧缠绕,画面大概会更有冲击力。
“原来在陆先生这里。”慕眠仿若全然不知,眼睛一亮,跳跃着的都是失而复得的惊喜,往前走了一步,嗓音有意放柔,“这是我妈妈给我的礼物,我还以为找不到了呢。”
说着,她伸出手去拿。
明明拉住项链的末端链条就可以拿到,但是慕眠偏偏伸向了男人的掌心处,柔软微凉的指尖状似无意间触碰到了掌心纹路。
那一瞬,好似有微弱的电流顺着两人接触的皮肤表层传递到心间。
慕眠微怔,下一秒,她看见陆南觉条件反射般收回了手,习惯性地轻放于身后,冷淡克制。俊美的脸上表情古井无波,仿佛亘古不变,转身之前只留下辨不出情绪的一句话:“下次别再丢三落四,这个习惯不好。”
说罢,连一个眼神都没再分给她,挺拔直立的背脊仿若压不垮的常青绿柏,背影坚韧又冷漠,透出一股难以接近的距离感。
只是无人知晓,他在转过身的即刻,背在后的手收回。
稍稍握拳,五指包裹被触及到的那块地方,在发颤。
慕眠沉默无言。
“眠眠!”顾萄在角落的沙发中间向她挥手,“过来呀,向你介绍一下我以前的朋友,都是你出国六年期间交的,认识一下嘛。”
慕眠过去之前,抬眸看向男人远去的背影,掌中的手链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已经不太热了,却依旧异常有存在感。
撩不动。
有点意思,下次找个什么借口接近比较好呢?
顾萄的朋友大多数和她一样的个性,慕眠在其中格格不入,显得安静而突兀,且慕家破产之事在豪门里算得上人尽皆知,虽然顾萄说了慕眠是她最好的闺蜜,没人敢驳顾家独生千金的面子,但那些人看过来的眼神多多少少夹杂了些隐隐的轻嘲。
慕眠司空见惯,淡定地坐在一旁柔和轻笑,什么话题都不参与。
“眠眠,你上次说代言那事儿怎么样了?”顾萄见她沉默许久,找了个话题问。
“什么代言?”慕眠正在想该怎么把陆南觉的联系方式要到手,注意力也集中在场中央拿着酒杯正在和另一名男子说话的男人身上,思绪一时间没转过来。
顾萄:“就你上次去灵溪酒店,不是说那个什么香水的创始人二代有可能当场选代言明星吗?我看网上说好多明星都去了。”
她这才记起,当时拜托顾萄要邀请函时的确找的是这个借口。
但她不是奔着代言而去的。
那个代言,多少一线明星虎视眈眈。论地位,她没优势;论美貌,她不敢保证在诸多人中能被那创始二代一眼相中。
她是奔着另一个更庞大的目标去的。
慕眠刚准备开口,不远处飘来一个带着哼笑的女音,率先截住了她的话头:“这不是慕大小姐吗,我没看错吧,慕小姐家里都破产了,爸爸尸体都没凉透呢吧,转身就出现在别人生日宴上?”
她说着,啧啧了两声,绕过来,是一个栗色齐肩短发的女生,淡妆红唇,手上还拿着半杯红酒。
这一圈的人都认识,宇琼集团方氏的女儿,方千金。
“这帝杭公园怎么也不筛选一下来客,什么人都放进来。”
顾萄倏地一下站起来,等看清楚了她新做的头发,与自己的差不多,到了唇边的愤怒转而化作一声冷笑,出言讽刺:“学人精,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丑死了,帝杭公园怎么不刷脸进场啊,眠眠和我肯定坐贵宾席!”
“你!见一个爱一个的渣女,你以为你很有魅力吗,你居然还有脸甩了魏谦!呵,出轨就出轨,找什么借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方千金跺了跺脚,声音扩大了一倍,场上有人不约而同看过来。
听她这么说,顾萄彻底明白了,伸手拨了拨肩头稍卷的发尾,自信地笑:“魏谦他自己和其他女明星玩暧昧,我私底下甩的他已经够给他面子了,你从小和猪一起长大?没脑子吗,这种渣男就你当块宝。”
方千金气急败坏:“顾!萄!你他妈真无耻!”
场面瞬间变成了小学鸡吵架,慕眠伸手拦住还要开撕的顾萄,再吵下去,她可能一个月都别想出顾宅的大门。
慕眠抿着唇,温柔地开口:“这里面应该有误会,方小姐冷静一些,萄萄不是你说的这种人。”
“呵!”方千金知道跟机关枪似的顾萄怼讨不了好,索性把火力全都集中在看起来温柔绵软的慕眠身上,指着她,“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丘之貉,你不是和我大哥谈了四年吗?怎么他失踪半年,你连问都不问?”
顾萄无语:“你哥失踪和眠眠有什么关系,你凶她做什么,回国前不都分手了吗?”
“谁知道是因为什么分的手?!”
方千金的嗓音越来越大,慕眠不想在这个场合谈论此话题,只轻描淡写地挽唇,平和地说道:“方小姐,我们是在国外和平分手,私人感情没有必要放在公众场合来说。”
这种说法在方千金那里就等同于欲盖弥彰,揪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往正中央走:“不说?我偏要说,你倒是把那些事情说出来,让大家都来评评理,看看到底是和平分手还是另有猫腻!”
慕眠骨骼细小,手腕纤细,在外又是温柔惯了的性子,自然没有从小在人堆里长大的方千金力气大,一连被拽着往中间走了一截路,本想挣开,突然脑袋中灵光一闪,这不是送上门的机会吗?
余光向后看去,男人刚好就站在她后方五米左右的地方,此刻他已然放下了酒杯,似乎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侧脸瞥过来——
慕眠匆忙收回视线,无意间瞧见侧身边的桌子上摆放着几瓶尚未开封的易拉罐汽水。
心思一动,手肘用力,从方千金的桎梏中抽出,并且将一瓶汽水打在了地面,易拉罐与大理石地面相碰发出清泠的声响,一直滚落至下个桌脚,又滚回几厘米。
她雪白的贝齿轻轻咬下唇,漂亮白净的脸蛋上写满了无辜,尤其是那如青山远黛的细眉微拧,委屈的氛围感拉满,悄悄退到男人附近的同时,轻轻柔柔地张口:“方小姐可能对我有误解,我也很惋惜方少爷的遭遇,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少给我在这里装无辜!”方千金被这话激得更是怒火中烧,追上来的脚步健步如飞,手上一直拿着的那半杯红酒物尽其用,猛地一下朝她的脸边泼去,“今天我就要替我大哥讨回公道!”
慕眠往后退开一大步,想要躲避,鞋跟往易拉罐上踏去,滑溜溜的触感让脚底失去重心。
本来就要摔到旁边摆满了食物和装饰的圆桌上——
腰间突然多了一只温热的手,隔着菲薄的衣物布料触上来,慕眠只觉得腰上很烫,眼前的景物调转之间,坠入了一个硬朗的胸膛,鼻尖渡来那淡淡的,如初雪包裹银杉的清冽松香将她环绕。
这味道太淡,应该不是香水,像是衣服或者人身上的香气。
上次接触时她也闻到了,当时周围的花太多,她以为是雨水打在花蕊上散播在空气中的香味。
陆南觉将怀中少女轻轻转了个方向,那半杯浓香缭绕色泽艳丽的红酒,全部泼出杯口,以不规则的形状洒在他深灰色的西装上。
酒渍扩散的速度太快,只是一瞬间,男人那身价值不菲的高定西装连同西裤,都被染上了颜色。
而被他稳稳护在怀里的少女,连半滴水滴都没有沾到。
偌大的会场霎时鸦雀无声,静得呼吸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