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灵核比没有灵核还恐怖。
没有灵核起码只是因为不曾修炼过，假以时日还是有机会的；但废灵核相当于被判了死刑，明晃晃告诉你，无论你修炼得多么刻苦多么努力，不会结灵核就是不会结，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都不可能。
这次就连执羽都怔住了。
怎么会……？！
白清宁淡定地将食指放在唇中抿了一下，血珠擦过的地方沾染了些鲜艳的颜色，他垂着眼，默默把手揣回了大氅。
然后他露出一副很无奈的表情：“我说了，我与临风仙君……”
齐飞曦手里的盒子都摔了：“大胆！居然敢冒充前辈大能，招摇撞骗，你该当何罪？！”
他这一句话终于让所有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整个大殿瞬间哄闹起来，七嘴八舌的声音交缠在一起，白清宁就站在漩涡中间，冷静地扒下了执羽捏住他大氅的手。
下一刻他抬头，发现贺南初正看着地上散落的、沾着他鲜血的方体，若有所思。
在嘈杂的声响中，贺掌门不卑不亢地弯腰捡起了那枚方体，墨色的方块在他修长的手指间转了几个来回，又被他伸手一勾攥进了自己的掌心，然后他的眼神与白清宁对上了。
是一个很平淡的眼神，却让白清宁心里猛地一沉。
那人动了动唇，似乎有些无奈又有些疑惑：“你还真是个小狐狸啊。”
他长袖一甩，没理会身后的闹剧，负手一步一步走上了高位。
一旁的执羽悄悄凑过来：“公子，你灵核怎么了？今早不是还……”
还撤回结界、还运用自如呢么？
白清宁不言，只是抿了抿唇，上前两步道：“诸位仙君，若是没有别的事，在下先告辞了。”
那贺南初虽然看上去一副什么都没察觉到的样子，但总给他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他再磨蹭等下去只会有其他变数，必须先行从这里脱身，其他的事再从长计议。
齐飞曦在一旁争论得脸红脖子粗，闻言转过来一把握住了他的肩膀。
“你不能走！”
他殚精竭虑一晚上，结果发现这人居然真的是个废人，和临风仙君怎么能相提并论，他白白挨了一顿批，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执羽眼神一凛，反手就要劈下来。
“住手。”
两个字如同千钧重，大殿里的议论声被严严实实地压了下去，贺南初转着手里的小方块，静静地垂着眼看着白清宁。
良久，他轻轻一笑：“齐飞曦，你话说错了。人是我们请来的，玉泽说，他几次三番否认了，对吧？”
玉泽长老擦着汗道：“是。”
“那就的确是我们搞错了，辛苦白公子跑这么一趟，只是——”
大氅里，白清宁的右手掐着左手的指关节，是个无意识的动作，内心在飞速盘算。
他在等他这个转折。
“只是，我也听说，白公子之前在山下，曾有要加入我们北渊的心愿？说，愿意为了斩杀魔尊，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白清宁淡定道：“是。”
“啧，掌门，这话也能信？”齐飞曦一拱手，朗声道，“魔界易主，但凡有机会接近修仙门派的人，都希望能加入仙门寻求庇佑，好听的话谁都会说，他一个废灵核，怎么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贺南初扫视了一圈，所有人几乎都垂着头，似乎都默认了齐飞曦的话。
没人会愿意领进来一个注定一无所成的弟子，尤其这弟子还脆得如同一张纸，感觉风一吹就要倒了。
白清宁轻轻咳嗽：“有劳贺掌门记挂，在下……”
“我来教你。”
白清宁：“？！？！”
众人：“？！？！”
贺南初对一众诧异的目光视若无睹，手里的小方块转得飞快。
“我说，既然你愿意加入北渊门派，那我亲自教你，你愿意不愿意？”
“掌门——！？”
贺南初手一抬，止住了一群长老即将开口的劝告：“先听他讲。”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又重新聚回白清宁身上。
白清宁：“……多谢贺掌门好意，在下心领，只是我已被诊出废灵核，此事还是算了。”
众人齐刷刷松了一口气。
掌门弟子是个什么位置不言而喻，而这种时候，风雨欲来，他们北渊门派可不兴养闲人啊。
白清宁掐住手指的动作更甚了。
其实他也很懵。
他跟执羽讲那个临风仙君的梦虽然是假的，但那些计划是真的，他只是单纯想借着北渊门派这棵大树，把“临风仙君似乎轮回转世”这么个名号打出去，届时计划就会无风自动。
至于进什么修真门派……他可真没想过。
他废灵核都被查出来了，就是留的最后一手方便跑路的，实在没想到贺南初能拦一遭，居然要亲自教他。
他多少是沾点儿不正常吧……
贺南初止住了手里的动作，没有立刻出言，直觉那小狐狸正在心里骂他。
骤然被打乱了计划，搁谁谁都会骂，奈何白清宁现在当众骂不出口，于是贺南初面上端得四平八稳，甚至笑意更浓。
在几近窒息的气氛中，玉泽长老站出来当和事佬。
“掌门刚刚上任，有些事情怕知道得不是那么清楚，一般弟子都是从外门弟子做起，然后升至内门，佼佼者才有机会成为掌门弟子，白公子怕是也是清楚这些，所以才拒绝了您。”
贺南初依旧是微笑：“掌门弟子可是由掌门亲自教？”
“是……”
“那我自己的弟子，我自己挑，可有什么问题么？”
众人：“……”
是没问题，但你这偏心偏得有点儿太明目张胆了啊！这么个美人灯你图啥呢？图伤悲吗？！
贺南初本就刚刚上任，根基未稳，且还不是从长老中升职，算是个天降掌门，没人知道他来历，因此就算是所有人都承认了他的掌门身份，或多或少都带着些不服。
唯独一个玉泽长老算是个憨厚操心的人，心里替贺南初捏了一大把汗。
这下他背后的流言蜚语怕是更多了。
贺南初全然不在意，目光重新落在白清宁身上，笑道：“如果只是因为这个，白公子不必担心，既然我开口说要教你，必定会对你负责。难道……”
白清宁咬了咬牙，心道谁让你负责，让我走就谢谢你了，你居然还有转折？！
贺南初偏了偏头：“难道之前白公子说的话都是框人的？还是说，你有什么别的目的？”
“我——”
白清宁被堵了个哑口无言。
贺南初点了点头：“唔，看来是没有，既然如此，那我就当你答应了。玉泽，把掌门住所后面的那间大殿打扫出来，让白公子……”
白清宁被他这个停顿停得眉毛一挑。
这人还有什么幺蛾子。
“白公子叫着太生疏了，以后你是我徒弟，我是你师父，就不用那么客气了，那间房间很大，你和你的小护卫都住得下，这样安排可好？小白。”
小护卫执羽一口血险些呕出来。
小白？！？！
尊上，这你能忍？！你杀老魔尊的魄力呢？拿出来啊！
白清宁咬牙切齿瞪了一眼贺南初，对方正端了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和煦笑容。
“多谢……师尊。”
这场测试以一种谁都没想到的结果收了尾，齐飞曦临走前还恶狠狠瞪了白清宁好几眼，都被一旁的执羽下巴抬高悉数瞪了回去。
至于白清宁本人……他没功夫理这么个长脑子只会充个高的货。
他在怀疑贺南初。
过去这么多年里，形形色色的人中，他仔细回忆了一下，真的没有见过贺南初这么一号人，可对方仿佛对自己很了解似的，就在自己想将他一军之时，对方能迅速见招拆招，甚至反咬他一口。
这人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白清宁右手一一掐过左手指关节，垂着眼睫，情绪莫名。
执羽那边瞪完了人，正值贺南初和长老说完了话，向他们这边走过来。
执羽莫名地心脏重重一蹦，一股压倒性的气场扑面而来，压得他双腿发软，只想跪下。
一个魔修被一个掌门给吓成这样，太丢脸了。执羽咬了咬牙，硬是撑着没动。
白清宁抬眸，他身量已经算高，比之齐飞曦也不遑多让，奈何贺南初还要比他高上一些，是以他想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只能微微向上抬着眼睛。
对方却在他张口之前迅速伸出手，又将他重新按回了座位上。
贺南初笑道：“想说什么？”
白清宁掐住指关节：“贺掌门没必要。”
“刚才都已经叫师尊了，怎么现在又成了贺掌门？”贺南初微微弯腰，他的眼珠是深黑色，看上去深不见底，让人无端会产生一种惶恐感，“你是觉得我教不了你？”
你本来就教不了我。
白清宁避开了他的目光：“掌门弟子是要给门派发扬光大的，我一个废人，实在担当不了这个责任。”
“我说了，这个不用你担心。”他伸出手，就在白清宁以为他又要拍自己肩膀的时候，那只手却凭空转了个弯，摸了摸他的头发。
白清宁微微瞪大了眼睛，只见贺南初离他离得极近，语气柔和：“听话。”
执羽本来就站不住，看见这个场面身体一滑，胳膊撞在座位把手上，咣的一声。
贺南初收了手，目光又扫了一眼一旁直不起腰的执羽，没事儿人一样地走了，他前脚刚离开，那股子压迫感瞬间消散，执羽软绵绵地靠在椅背上长舒了一口气，然后连滚带爬地扒到了他家尊上身边。
“尊上，你感觉到没有，贺南初那人——？！”
那人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白清宁愣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伸出手，趁着尚未有人带他去住所的空档，单手将喘着粗气的执羽拽过来：“这些天你不必在北渊门派待着，有件事你去跑一趟。”
他咬牙切齿：“给我查，这个姓贺的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