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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真话(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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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己躺在床上掉了会眼泪, 泪水糊了她一脸她也不想起来,这般躺了约莫有半个多时辰,她又因为头晕还是撑不住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已经日暮四合。

房内仍旧只有她一个人,天际仍有暗淡的黄, 微弱的光从支摘窗透进来, 房内的一切都被黑暗笼罩, 只能看见大致的轮廓。

她慢吞吞的从床上坐起身来,脑中有些混沌,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现今的处境。

手也不太疼了。她的气如同往常一样,来的快去的也快, 这样睡了一觉后又不觉得生气了。

虽然她在旁人眼里是个心眼非常多的人, 但很多时候她的思维都非常简单。

比如现在, 她很想见赫巡, 就会试着去找他,就算在旁人眼里,今天白天她才跟他闹过脾气,这样又上赶着找他会显得有几分难堪。

但云楚并不会想那么多,她坐在床上愣了会神便穿上了鞋履, 心中开始琢磨着赫巡现在还在不在这里。

她甚至有点别扭的想,早知道上午就不跑走了。

那时他让她过去, 那就过去好了嘛。

看他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如果他还那副冷冰冰的模样,说一些奇怪的话来伤害她, 那再跑也不迟啊。

她坐在镜子前整理了一番, 确认自己此刻依然非常好看后才站起身子, 但她才站起身, 就敏锐的听见外头有动静。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预感,心中一慌,三步并做两步的再次坐在床上,然后静静垂眸做出一副哀怨的模样。

木门被推开,她并未抬头。

隔了一会她没听见动静,这才抬眼看了过去。结果正好对上了赫巡的目光,他着一身玄黑衣袍,相比之前清瘦了许多,身形无端有几分孤寂。

门被阖上。

她突然觉得空气稀薄起来,她现在一看见赫巡,开始觉得心里难过,但又忍不住靠近他。

她嗫嚅着唇,率先开口道:“你不是不想理我吗,干嘛来找我。”

赫巡还真的没有理她。

她等了半天没听见回复,默默的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然后主动抱住他的腰,小幅度的撒娇一般晃了晃,然后小声道:

“求求你了,别不理我。”

见赫巡没有推开她,她又踮起脚尖吻了吻赫巡的下巴,嗓音甜软道:“你一天不理我,我就难受一天。”

赫巡唇角绷直,好似丝毫未曾动容。

但他的手还是掐住了云楚的腰,终于开口道:“你现在讨好我,可没什么用。”

他挑起云楚的下巴,嗓音冰冷:“你莫不是忘记了自己的处境,还以为我会继续同之前那样被你玩弄?”

少女的双眸如同秋水,她的眼眶仍旧发红,显得越发楚楚可怜,她道:“可我是真的最喜欢你啊,为什么不信呢。”

她最喜欢赫巡,在她心里,赫巡甚至比小时候娘亲在她心里的地位还重。

她一开始希望在不影响自己利益的情况下,赫巡可以过得好,后来她也愿意做出一些牺牲,让他可以过得好。

她不太明白什么才是情.人之间的爱意,喜欢这两个字在她这里就已经非常重了。

赫巡并不为此动容,他的目光阴冷至一种近乎麻木的状态,他道:“为什么会不信?你不妨问问你自己。”

他瞳仁漆黑,直直的盯着她,道:“不过,可能你的确喜欢我吧。”

“你喜欢我能带你进宫,喜欢太子,喜欢富贵堂皇的宫殿,所以当你觉得我不能给你这些的时候,你又会去喜欢别人。”

“比如我的那位皇弟?”

云楚一哽,一时竟然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因为她一开始的确如此。

哪怕是现在,她仍旧喜欢富丽堂皇的宫殿,喜欢权势,喜欢一切值钱的东西,这一点她甚至永不会变。

而她之前的确考虑过背叛赫巡。

她不仅在利用他,她的利用是以爱为名的利用,这更为残忍。

从一开始她就在算计赫巡,算计他的地位与他的心,当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时候,她又在他“尸骨未寒”时毫不犹豫答应别人的求娶。

这是她最让人不耻的地方。

云楚身形僵硬,她一直知道事实如此,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整个人如同被密不透风的海水包裹,让她喘不过气来。

一开始,她心安理得享受着赫巡给她的宠爱是因为她自诩坏人,对不起他又能怎样,她就是这样做了。

但后来,她几乎不再去想这个问题,她总是说她希望他能过得好,但其实自己才是那个让他经受折磨的人。

明誉曾经告诉她,逐利本身没有错,她想要保护自己也没有错。

可难道有人是天生就是该被利用的吗?

她想要保护赫巡,可是她却又在无时不刻的利用他,伤害他。这也就显得从前她心中所想的保护,简直虚伪又愚蠢。

就像是她此刻觉得很难过一样。

没有谁的感情一文不值的。

是她让赫巡的感情变得可笑,变得一文不值。

眼泪从眼角滑落,落在赫巡的手上,他眸光暗沉,手上的动作又极为克制。

纵然他对事实无比了然,可是云楚这默认一般的犹豫仍叫他几乎发疯,他眼底发红,道:“你在犹豫什么?”

云楚仍未出声。

他搂着云楚的动作越发的紧,她沉默的时间越长,对他而言就越是煎熬。

他几乎咬牙切齿:“你在犹豫什么!你现在,连骗都不愿意骗我了?”

云楚的眼泪越流越凶,赫巡的手指几近颤抖,他低吼道:

“说话!”

“你不是最喜欢骗我吗?!”

云楚闭了闭眼睛,然后轻轻的抬起双手搂住了赫巡的手臂,少女细软的手指柔柔的放在他的腕骨,犹如安抚。

他手上力道渐松,可手臂却无比僵硬,眼底通红,整个人濒近失态。

寂静之中,他声音很低,问:“……为什么要这样。”

也像是在问他自己。

为什么要去爱云楚,为什么要执着于一个不爱她的人。

他根本不想强迫她,不想逼她。

他原想用她最喜欢的东西把她留在身边,不去图谋她虚无缥缈的爱,可是当她一次又一次的选择放弃他时,他又找不到这样做的意义。

他仍旧在渴望,至少云楚曾经真心实意的看过他一眼。

只为他,而不为利益。

云楚还握着他的手,然后在这死寂的沉默中,她近乎虔诚的将自己的脸颊放在他的掌心,泪水沾湿他的手掌。

然后她扬起脖颈,让他的手放在她纤细的脖颈,那是生命最为脆弱的地方。

“你笃定我不会杀你是吗。”

云楚并未否认,她的脸庞仍满是泪痕,声音低哑:“…因为我相信你。”

她永远相信赫巡爱她。

相信他不会伤害她,所以就算是他归来以后,看见她身处暧昧环境中,裹轻纱等着旁的男人,盛怒之中将她的脖子掐出了痕迹。

他仍旧会让人一天三顿给她送雪梨半夏药银耳羹,也会在每次看见她时,率先扫过她的脖子。

云楚是个很敏感的人。

所有自认隐蔽的爱与善意,她都清楚。

但因为她习惯恶意,所以她反倒并不在意那些恶言与憎恶。

赫巡没有回答。

云楚的双手还抓着他的手腕,她缓缓垂眸,仔细吻去上面的泪水,她的动作极为细致。

然后她张唇,碰到了他的指尖。

片刻之后,取而代之是灼热的吻。

两人的脚步称的上凌乱,云楚被按在窗边,支摘窗被重重关上,与此同时,下裳被撕裂的声音随之传来。

窗子一关,原有的那点风也消失不见,所有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窗外,是寂静的秋夜。

从前她跟赫巡也有无比亲近的时候,但她总是偶尔有那么一点感觉,就是觉得他们很近,可却似乎又相隔很远。

他就现在她的面前,可云楚总觉得自己抓不住他。

她从未深究是为何。

如今好似隐隐约约明白了,因为她以前总是在告诉自己,她不会囿于情爱。

不会去爱任何人这个观念刻在她的骨血,她也就自然而然的认为对赫巡也是如此。

不对等的爱情总是让她心虚,所以她潜意识里总是认为,不管她伪装的再好,都终有失去他的一天。

她双脚离地,手臂撑在窗台,没一会就觉得手有些酸。但下一瞬,一双有力手臂握住她的手腕,然后带着环住了她的胸口,另一只手臂则托住了她的腰腹。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被放到床上,她的手环住赫巡的腰,轻易就摸到了一处横亘的伤痕。

房间太过昏暗,她看不清楚赫巡身上有多少伤,意识也渐渐模糊。

于成片汹涌的浪潮中,男人的声音低抑沉重,他问她:“你爱我吗。”

云楚张了张唇,身上这人却惧怕听到其他答案,他动作不见丝毫留情,犹如命令一般道:“说你爱我。”

云楚抬手,覆住自己的眼睛。

然而才挡上,她的手就被拿开,汗水滑过他鼻梁之上那颗颜色浅淡的小痣,他吻了吻云楚紧闭的双眸,声音放缓,犹如情人耳语,轻声诱哄:“…说你爱我。”

云楚睁开眼睛,湿润的眸对上了男人近乎迷恋的目光,她的手攀附上他的脖颈,然后主动舔去他鼻梁上的泪水,喃声道:

“我爱你。”

紧接着她便紧紧蹙眉。

不仅如此,他如同上.瘾一般,时而诱哄时而逼供,不停的让她重复这句话。

她闭上眼睛,在沉闷的房间内,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遍我爱你。

*

云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但她睡得并不安稳,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她身上被裹了厚重的被子,身体也非常干燥,月光从大开的门间透进来。

她慢吞吞的坐起身 身边空无一人。

云楚掀开被子,随手扯过赫巡今日穿来的外衫随便披在身上,赤脚下了地。

她动作很慢,行至门边时,看见赫巡坐在外头的台阶上。

月华如同白玉一般为台阶铺上一层银白,院落内有一株巨大的梧桐,黄叶被风一吹,簌簌落下。

他的肩膀仍然宽阔,只是弯着脊背,于满院孤寂中静静的垂首,这使得他身影有几分倦怠与落拓。

云楚停住脚步,未曾出声。

他应该很累。

九死一生归来后,发现他于这皇室内唯一亲近的父皇离开人世,他身为皇子因在外征战连看他最后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不仅如此,被他守护的臣民夺了他的权,就连他的未婚妻都跟了别人。

也许他并不觉得痛恨,因为他曾对这个王朝付出的,永远都在发挥作用。可云楚不是他,她一直都替他觉得不值得。

她一直在盯着他的背影出神。

然后半晌,她抬手,抚向了自己的胸口。

胸腔内,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在她无法解释为什么她频频会对赫巡情绪复杂,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时,她想起了今晚她说了无数遍的那一句话。

一切便迎刃而解。

是这样子啊,她心想。

又一阵秋风起。

她往前走去,然后坐在了赫巡身边,赫巡见她出来稍皱了下眉,道:“怎么醒了?”

他将云楚揽入怀,温热的体温包裹着她,云楚未曾抗拒,靠在他的胸膛。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醒了。”

赫巡的手按着她的脑袋,将她按在自己胸口,然后道:“现在还疼吗?”

云楚一愣,随即有些赧然道:“还好,你给我上药了?”

赫巡点了点头,道:“之前留的。”

他们已经许久不曾有这样好好说话的时候了,云楚捏着赫巡的衣角,措辞片刻后搂着他的腰道:“…我也不想答应赫宴的。”

赫巡没有回答。

云楚就继续道:“但是我没有办法。”

她没有隐藏这其中自己的私心,鼓起勇气道:“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我虽然我很讨厌他,但他的确暂时能给我我想要的,而且我想象不出来,如果我拒绝他会做出什么事来。所以在这个情境之下,我觉得答应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这听起来好像很不好,但——”

赫巡打断她:“你不必跟我解释这些。”

他松开手,被他拿在手里摆弄的枫叶落在地上。

他知道云楚的无可奈何。

甚至于他并不希望云楚拒绝,因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都想让她先保全自己。

但是他每每想到,云楚会像逢迎他一样去逢迎别人时他就气的发疯,他觉得自己永远都接受不了她日后会跟着别的男人。

所以他曾想过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永远不见天日,若是恨就让她恨吧。

他仍旧做不到。

所以他仅将云楚关了不到一天,就允她自由出入。

他想让她飞翔,而不是被关在这漆黑的牢笼。而且就算是他用权势将云楚留在身边,日后他们也是互相折磨,这样并不好。

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她好像都没有真心,无论他再怎么爱她,都注定被辜负。

这是一个死局。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秋风拂过两人的衣衫,他静静道:“云楚。”

云楚嗯了一声。

赫巡低着头,道:“我不留你了,你如果想回去就回去吧。”

云楚一愣,道:“什么?”

赫巡看着这巨大的梧桐,如同自我毁灭一般明知结果,却仍旧忍不住说出口:“如今局势已定,你不必在对我报什么希望,谁做皇帝都一样。”

像他自己跟自己的,毫无意义的赌博,他违心道:“你想要的,就自己去争取吧,我不会阻拦你。”

云楚沉默半天。

然后她抱紧了赫巡,静静道:“虽然你总是说我满口谎话,但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坏。”

“我跟你说过很多很多的真话,你都忽略了,你只记得我骗你。但我只是想去更好的位置而已,这同我想跟你在一起,从来都不是一件冲突的事。”

“我们把赫宴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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