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云府内无一人敢多言, 云道面色铁青的看着面前耀武扬威的苏禹,却也无法当着苏允的面违抗他。
谁能想到苏家还会有苏允这个变故在,对于他们这种经商家族来说, 能出一个士人已然是福气,日后苏允若还有什么造化, 现在去得罪他可不是什么好事。
云楚面前投下一片阴影,那名衙役站在她的面前,面色凶狠, 好像一座山, 显得她尤为渺小。
她眼看衙役抬起手,云楚闭上眼睛, 手腕绷紧, 等待疼痛降临。
但她率先听到的是什么东西破空而来, 紧接着那名衙役吃痛喊叫了一声,倒在了她面前。
眼前重新变得光亮,云楚蓦然抬头, 一眼就看见了长廊之下,一身黑衣的赫巡。
他踩着黑色的长靴,走出长廊, 冬日的日光照在他的肩头,他面色沉静冰冷, 目光越过跪着的她, 扫向这一众等着看笑话的人。
苏允眯了眯眼睛, 扬声道:“你是何人?”
赫巡缓缓朝云楚走过来,云楚低着头, 在这种境况下, 第一次感受到了羞辱。
她知道自己很坏, 知道她身份低微,可此刻她并不想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赫巡面前。
她不知道赫巡在知道她做的那些事以后会不会救她,也不知道赫巡能不能救她。
可她又觉得,其实赫巡并不应该掺和这件事。
转弯间,赫巡已经走到了她身边,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云楚,淡声不满道:“怎么给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云楚仰着头,长了张嘴,嗓子干涩,说不出话来。
苏禹拧着眉,道:“听不见吗?这个女人心思恶毒,如今是县令大人要惩戒她,你还敢拦着不成。”
赫巡冷眼扫向他,苏禹一哽,竟莫名感受到一股压迫感。
真是见了鬼了。
他看向云道,云道也这才想起自己府中有个来历不明的人,他低声道:“这人不是我府中之人,听说是从曲洲过来的,应该有几分背景。”
云楚面色有些难看,她知道自己向来是个非常利己的人,只要有一点希望她都会死死抓住不放手,可是她今日却不想连累赫巡。
她知道权势有多重要,赫巡不仅救不了她,甚至可能会得罪苏允,但她其实不想伤害赫巡。
她抓住赫巡的衣袖,第一次有了点人性:“……不要管我。”
赫巡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腕,道:“你先站起来。”
云楚看向四周那随时待命的衙役,还有面色不善的苏允和县令,她摇了摇头道:“没事,我忍一忍就过去了,你不是要走吗?还不走。”
县令挺着肚子,命令道:“看不见本官正在办案吗?方才苏公子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赫巡此次终于拿正眼看了一次他们,皱眉道:“你是……?”
“呵,竟还不知本官是谁,本官乃湫山县令,见到本官还不速速下跪!”
赫巡眸中闪过几分不明显的嘲意,只闻他淡淡道:“你还是第一个敢叫我下跪的人。”
苏允适时道:“听说阁下不是湫山的人,那还请阁下少生事端的好。今日这个女人,我苏允话便放在这里,我就是要让她从此再湫山抬不起头来!不管你是谁,今日若是多管闲事,可就别怪我不客气。”
他冷哼一声又洋洋得意继续道:“你在曲洲想必也是听说过曲洲的刘知府,那可是我的老师,不日便会抵达湫山,劝你识相些,今日就且留你一条性命。”
赫巡大约是在思考,半晌才慢悠悠开口:“刘知府啊。”
赫巡站在云楚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挡了个严严实实,云楚看不见赫巡的脸色,心中却觉得仓皇。
她颤抖着伸出手,拉住了赫巡的衣角。
可还没等她出声,她便觉得地颤了起来。
这般形容似乎有些夸张,但却是如此,沉闷又整齐的脚步声从府外传来,伴随着压在心口的沉甸甸的压迫感。
“这…这是怎么了!”
“发生了何事?”
“外头是什么过来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府内的每个人都变了脸色,寂静之中,陡然增添了一丝风雨欲来的前兆。
率先进入大门是一位身材魁梧,着银色盔甲的高大男人,他神情肃穆,携裹着杀伐。
紧随其后的,是一位接着一位身着不凡的官员,而与此同时,一下涌进了许多银甲士兵,将云家包围。
别说是云楚,就连云道从小到大也没见过这般阵仗,一时愣在原地。
以前在云楚眼里大的出奇的云府,好像突然之间小了下来,除却中间的那些人,围住云府的士兵一看便训练有素,同一开始进来的那些衙役不是一个量级。
而在这些人中,云楚在一个并不惹人注意的地方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若是没记错那是陆巡的家仆,上次她还见过。
正当云楚愣神之际,她便看见为首的那名将军屈膝跪在了赫巡面前。
浑浊威严的声音响起,清晰的传进了每个人的耳膜。
“微臣叩见太子殿下,臣等接驾来迟,望殿下责罚——”
紧接着,在其后的诸位大臣也纷纷跪地,扬声高喊殿下万安。
云楚跪在地上,他们的声音清晰明朗,整齐划一,可她这一瞬只觉脑中嗡嗡乱响。
殿下。
这一切恍若梦境,她试图告诉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目光所及,皆是她未曾见过的世面。
那些人只一眼就能看出非富即贵,哪怕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士兵,也是魁梧坚毅,一切同这里格格不入。
她看见包括云道在内,所有人煞白的,不可置信的脸,看见方才还耀武扬威的县太爷吓得两股战战,苏允面色青白,额头滴汗,曾经见过赫巡的下人无一不瞪大双眼——
云楚猜测自己的表情可能也和这些人差不多。
她慢吞吞的抬眸,看见自己的手仍然在捏着赫巡的衣摆。
他穿一身玄黑,身姿颀长,尊贵无比。
而云楚自己的手上还有冻疮,有从小到大扫地洗衣留下来的茧,她跪坐在地,穿着廉价的衣衫,在赫巡来之前,正在被一群低贱的人欺辱。
被低贱的人欺辱,她是比其还要更低贱的人。
明晃晃的日光下,云楚忽而松开手。
一道威严沉重的声音传过来:“尔等见到太子殿下,还不下跪!”
云楚被吓的身形一抖,此时她听见了许多双膝砸地的声音,沉闷无比,像是砸在了她的心口。
她向四周望去,曾经对她颐指气使的人无一不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
而跪拜的对象,是她面前这个清俊的少年。
她离他不过一掌距离。
赫巡对她来说突然间变得陌生起来。
在一众低垂的头颅中,云楚一人显得突兀,她反应过来后连忙随同众人一起伏下身子,额头几乎要贴到地面。
她学着他们去给他行礼。
与此同时,云楚又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看他,却只能看见他黑色的,绣着金缕线的鞋履。
权力与地位这个对云楚而言向来模糊的概念,终于在这成片的跪拜中有了具体的体现。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上才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
“起来吧。”
云楚这才敢抬头,却恰好与面前的赫巡对上目光。
从前她看的是陆巡,是个气质出众的少年,所以她不仅敢看他,还敢冲他发脾气。
可是现在,她看的是当朝太子,未来皇帝。
云楚觉得日光有些刺眼,更使得赫巡叫人不敢直视。
她慌忙垂下目光,不敢再看他。
她学着别人,轻轻的叫他:“殿下……”
她听见赫巡极轻的笑了一声,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语调说了一句:“现在知道害怕了。”
云楚只觉得自己脑袋发烧,回想起自己以前跟赫巡说过的话,简直是在死亡边缘徘徊。
而电光火石之际,云楚也跟着想到了另一件早就被她忽略了的事。
那就是被她鞠占鹊巢的救命之恩。
这个念头让云楚脸色白了白,以前赫巡若是发现此事,她一点都不会放在心上,发现便发现了,他真正的救命恩人已经被毁掉了。
可现在却不一样。
只一瞬间,云楚就下了决定,眸中闪过几分阴狠,这件事决计不能被赫巡知晓。
“还不站起来?”
云楚闻言愣了愣,这才用手撑着地有些艰难的站起身来,可她跪的太久一时没有站稳,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朝赫巡的方向倒了一下。
云楚心跳飞快,所幸赫巡适时抬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云楚受宠若惊般倏然收回手,慌张道:“多谢殿下。”
她立在赫巡身边,冬日的风一阵一阵的刮,她默默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单薄的身影在这冬日显得尤为脆弱。
紧接着,她又小心的挪了挪脚步,让自己离赫巡更近一些,似乎这样才能让她更有安全感。
敛声跟在赫巡身边,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件绣着藕荷的斗篷,他弓着腰呈到云楚面前,道:“云姑娘。”
云楚看了赫巡一眼,赫巡并没看她。
想必敛声此举也是赫巡授意,这才接了过来,披到了身上,然后静静的站在赫巡身边。
赫巡于湫山突发意外一事,已然传遍京城,此次接太子回京尤为声势浩大,站在赫巡面前的正是右都督宋则安,皇帝下令让其亲自接太子回京。
“殿下,是微臣办事不力,才让那贼人有可趁之机。”
赫巡道:“宋大人不必自责,曲洲此地不管是父皇还是孤,以往的确都疏忽了。这才导致这地方势力如此横行,此次正好也借机整顿一番。”
赫巡此话意有所指,宋则安顷刻会意,道:“殿下所言极是。”
宋则安沉着脸,再次开口:“这曲洲一带近来是谁在负责?”
在坐都是一帮人精,岂能不懂赫巡的意思,早在他们刚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赫巡身边一位柔弱又美丽的女子,殿下允许那女子站他身侧,就已然是庇护之态。
此番恐怕不单单是因为他在湫山遇刺。
言至于此,直接管辖曲洲的曲洲知府刘汭便不得不走上前来,他两鬓发白,身形瘦弱,拱手作揖道:“殿下赎罪,是老臣失职,此番回去定要痛定思痛,好好整顿一番。”
赫巡挑着唇角,慢悠悠道:“从前孤念你年事已高,故而多有纵容,但孤方才听闻你最近收了个门生,此人跋扈无比,拿着你的名头威胁到孤的身上来。”
“方才还扬言让孤的救命恩人再无脸面在湫山待下去……”
赫巡话音刚落,刘汭便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巨大的压迫感令其额头冷汗直冒,他伏在地上,道:“殿下,老臣不知……”
赫巡并未多说什么,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侧头看了一眼云楚,同她道:“方才是谁要打你。”
众人的目光一下集中在赫巡身边这个姿容出众,却婉约温柔的小姑娘身上。
云楚就算再傻也知道,赫巡此举替她出气是为其次,主要是要让她在众人前立威,他向所有人宣告她是他的救命恩人,这样像方才那种状况,就永远不会发生。
可看出来归看出来,她不能真的在赫巡面前耀武扬威的拿着鸡毛当令箭,云楚往后退了退,像是害怕极了,柔声道:“哥哥……”
赫巡轻声道:“别怕。”
紧接着,少年沉静冰冷的目光看向跪了一排的苏允等人,沉声道:“说。”
苏允和苏禹跪在地上,早已不敢发出任何动静,额上的冷汗如黄豆般不停的往下掉,垂在地上的双手不住颤抖。
云楚闻言,这才朝苏禹那边看了过去,
少女的目光温软无比,漂亮的眼睛里含待着泪水,可无人知晓,这其中暗含的是怎样的恶毒与恶意。
谁都不曾想,不过才一刻钟,当初跪在地上摇尾乞怜的云家二小姐,一跃成了当朝皇太子的救命恩人。
她这随手一指,就是几条人命。
云楚伸出手,指向苏允,轻声道:“是他。”
刘汭也看了过去,见竟还真是熟悉的面孔,不由脸色青白。
“苏允……”
苏允此刻已全然不见方才的体面模样,他不受控制的流出了眼泪,这一切实在是发生的太快,谁能料到老师口里的大人物竟会是当朝太子。
又如何能料到,这也太子居然会在云家。
他不住的朝赫巡的方向磕头求饶:“殿下…殿下草民知错,殿下饶命。”
他甚至语无伦次起来,“是草民有眼不识泰山,草民该死!”
言罢他又看向云楚,道:“云…云二小姐,方才是草民冒犯,望您不要怪罪。”
他说着说着开始自己打自己巴掌,企图换来一丝生的机会,啪啪的声音响彻整个云府,不一会儿,苏允白净的脸上便满是红痕。
“二小姐…求您…求您放过草民……”
云楚静静的看着,目光中隐隐带着害怕,瞧着委屈极了。
可她心里却在想着这人要是死了就好了,谁让他方才待她如此。她本就是这样的人,明明身份低贱,却又受不得一点欺辱。如今局势还未定,她却已经想狐假虎威的。
紧接着云楚不知所措般再次拉住了赫巡的衣袖,这似乎她的习惯性动作,白嫩的小手只敢碰一点点,然后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相较于之前,看他时多了几分畏惧。
“哥哥,怎么办。”
她的这句哥哥,但凡离赫巡近一些的人都听了个真切。
他们无一人表露出异常来,却都在看见赫巡并未制止时,心中就有了决断。
赫巡垂眸看这跪在地上的刘汭,道:“刘老,你觉得呢。”
苏允则一边磕头一边抓住他最后的机会,乞求道:“老师…求您救我,老师……”
刘汭默不作声的收回目光,声音苍老道:“回禀殿下,老臣年纪大了,于政事上大多心有余力不足,便总想将自己所学传给有天赋的年轻人,故而门生众多,收时对其品行考虑欠佳。”
周边一片寂静,紧接着,就听刘汭继续道:“依老臣看,此人对殿下不敬,又不将殿下救命恩人放在眼里,看似只是德行欠佳,实则藐视皇室,实在该死。”
一番话几乎将自己推了个干干净净,又轻易把苏允推上死路。
按理说,方才苏允并不知晓赫巡的身份,虽有冒犯但罪不至死,可刘汭此话一出,将藐视皇威帽子一扣,苏允今日则必死无疑。
苏允瘫坐在地,头发散乱,浑浑噩噩望着地面。
而苏禹则如丢了魂一般跪在旁边,苏允都这般下场了,他必然也好不到哪去。
赫巡脸上含笑,道:“那既然如此,便按刘老说的办吧。”
他又扫了一眼跪在角落里的湫山县令,随口道:“还望刘老所说的整顿不限于此,孤看着湫山是该好好管管了。”
“届时回京,孤自会论功行赏。”
赫巡的看似是在褒奖,实则是为警告,说是论功行赏,其实是清算罪行。
苏允不过是示威的一个工具罢了,参与此事的,一个都逃不掉。
而云楚到底无不无辜,已经不重要了。
*
这群大臣一连好了好几天路,赫巡尤为体贴的并未下令立即回京,而是令诸位于湫山修整,第二日再动身进京。
云家作为湫山之地最大的商户,几番请求终于使得赫巡松口,晚上继续留宿于此。
直到夜晚,云道整个人都还云里雾里,飘飘然不似人间。
他说来是湫山最大的商户,可放在曲洲不过就是一个普通商贩罢了,更遑论是放眼全国。
今日之事实在玄幻,按理说他作为云家之主,有此机遇此后就算不封官,那也云家也必定更上一层楼,他已然是高兴,可这高兴无一丝实感。
现在不明情况的人,尤其是府外的人,每一个碰见他的人都对他尊敬有加,就差把他给供起来了,这让云道很受用,却也没有一点真实感。
月亮高悬,今日的云府是有史以来人最多的一天,但府内安静无比。
云道踏入云楚的院子,率先引起他注意的是这破旧的房屋。
这间房甚至连个像样的院子都没有,房子更是残破无比,连下人住的都比这要好。
他记得云楚以前住的地方不在这里,后来因为惹的云秋月不开心,所以被迫搬来了这,他还听说彼时云秋月不满云楚,就连这让破房子还让人给砸了一通。
云道心中懊悔,暗恨自己怎么没有给云楚换个房间住。
刚一踏进房门,便见云楚正对着镜子正在整理仪容。
他从前对这女儿毫不在意,可现在却发现自己竟然只剩这一个女儿。
他忽然有些不自在,道:“云楚……”
云楚也透过镜子看见了云道,她并未站起身迎接,而是慢条斯理的给自己上了一层浅淡的口脂。
云道见她如此又道:“你这是准备去见…那位吗?”
云楚没有回答,她站起身来,还算客气:“爹爹这么晚前来,有什么事吗?”
云楚没有回答,但云道心中已经明了,他道:“明日我便给你换个房间,这秋月也真是的,这么些年总是欺负你。”
他面上有些不自在,道:“我生意上总是忙,对你多有忽略,楚楚你能理解吧?”
云楚笑了起来,弯着唇,仍旧是那副温软好欺负的模样,道:“那是自然,爹爹不必因此介怀。”
云道这才放下心来,脸庞因激动而有些发红,他连忙从一旁的小厮手里接过汤碗,贴心道:“快,楚楚,这时我特地让人熬的桂圆薏仁粥,这天气冷,你多吃些祛湿的。”
云道十几年都没这般关心过云楚了,她看着云道此时明显讨好的嘴脸心中尤为不屑,心道人果真都是一个样子。
总喜欢放那锦上添花的人。
她伸手接过,道:“谢谢爹爹。”
云楚将汤碗放在桌上,道:“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道提起这事脸色便变了变,他冷哼一声,道:“和他娘一样,下贱东西,楚楚你也不要打听,脏了你的耳朵。”
“可…可是他们都说这事是我做的,我今早也是百口莫辩。”
云道提及此事便笑了起来,道:“楚楚不必担心,日后有……”云道没将那个称呼说出来,单单只做了个眼神。
“为你撑腰,你还怕什么呢?倒是楚楚记得照拂为父一二。”
今早倘若赫巡没有出现,那她云楚如今是个什么惨样还不知。
云道若是真把她当女儿,当时铁了心要救她,未尝救不下来。
可云道什么也没做,听见苏允的身份便吓得一句话也不敢吭,生怕影响了自己。
云楚不欲与他多说,直入正题道:“爹爹,姐姐的确是过分。就像阿巡哥哥这事一样,姐姐是不是同你们说是她救了阿巡哥哥?”
光这称呼就能听出云楚与其关系匪浅,云道连忙道:“秋月确实这样说,今日若不是殿下亲口所说,我还真叫那丫头给骗了,那个孩子向来不懂事,这等谎话也编的出来!”
云楚委屈的点头道:“我倒是没有关系,只是害怕万一姐姐继续散布谣言,影响了阿巡哥哥对我们云家的印象,那该如何是好?”
云道连忙道:“楚楚放心,这事便包在我身上。”
云楚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一点也不像看见云道这张老脸,便道:“那爹爹,我这边先……”
云道反应过来后忙道:“快去快去,可别叫殿下等急了。”
云楚乖巧一颔首,走出了房门。
刚一出门,云楚脸上的笑意便消失个一干二净。
她花了一个下午来接受这件事,清楚的明白,赫巡,是她唯一可以打破现状的捷径。
她云楚的命永远又破又烂,所以她向来不信命运,就像是赫巡的出现一般。
这是原本姐姐的机缘,却被她生生抢了过来。
她命不好,所以她就要抢别人的命。
她要代替姐姐,把姐姐打入地狱,然后一路向前走,再也不回头。
赫巡仍旧住在西厢,云府虽说大,可比之真正富贵人家仍然有距离,赫巡对住处没有要求,西厢他好歹住了几天。
云楚去厨房端了一盅汤,一路毫无阻拦的走到了西厢。
同往常不同的是,此时的西厢长廊下直至院门都是重兵把守,人人肃穆,无一人敢喧哗。
云楚才走近就被两名甲兵拦住了去路。
云楚今日一直现在赫巡身边,她全程分明没说几句话,但却让所有人都记住了她。
故而原本云楚应该被毫不留情的劝回,但彼时这两人认出了她,只是道:“殿下正与人议事,姑娘不如待会再来。”
云楚的长相很美,且是让人很舒服的长相,当她刻意云楚和善的表情时,会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好感。
她声音轻柔,仍旧未改称呼:“两位知道阿巡哥哥还要多久吗?”
两名甲兵对视一眼,旋即其中一名道:“属下不敢妄论殿下之事。”顿了顿又犹豫着道:“不过,几位大臣进去已然有一个时辰了……”
言下之意就是用不了多久了。
云楚低下头哦了一声,语调颇有几分落寞,道:“我还是在这等着吧。”
她端着汤盏站着,其中一个甲兵试探着道:“要不属下前去通报一声,冬日夜里寒冷,姑娘小心染了风寒。”
云楚连忙道:“不必了,谢谢你!”
“姑娘当真……”
她又继续道:“真的,我不冷呀,不要打扰他,我在这等一会,倘若他待会不出来的话我会自己回去的。”
“那…就如此吧,姑娘你若是冷了可要同属下说。”
虽说他们也能通报,但在议事时进去还是多有不妥,怪罪下来还是他们的错,云楚这样无疑是最好的。
云楚点了点头,然后乖巧的站在一旁。
一旁听见云楚说话的士兵无一不对云楚心生好感,人美声音又甜,温温柔柔的,还知道体恤殿下,体恤他们。
夜风冰冷,但云楚并不觉得冷。
她被冻惯了,此时心中只有兴奋,她必须要抓住赫巡,不管用什么手段。
所幸这次云楚的确没有等太久,没过一会,紧闭的木门便打开,陆续有大臣走了出来。
云楚站在暗处,并不显眼,她十分懂事的等到所有大臣都出去了之后才站了出来。
她单手端着托盘,然后对着站在门口身姿挺拔的赫巡挥了挥手,笑的眉眼弯弯。
赫巡看向她,少女站在灯下,柔美的面庞被暖光一照更显精致,她笑起来的时候尤为好看,那双精致的眼睛里好像藏着星星。
他从小到大见过许多美丽的女人,什么倾国倾城,沉鱼落雁,在他眼里都无甚分别,但是今日他看着云楚,恍然好像懂了为何总有一些人,对他们心目中的美人心驰神往。
赫巡抬手,掌心向下,轻轻勾了下手指,淡声道:“过来。”
云楚连忙一手提着裙摆,一手端着托盘朝赫巡走了过去,等走到赫巡面前站定,赫巡这才看见云楚被冻的通红的手。
他微微蹙眉,还没等她开口,她便自顾自的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敛声,敛声一脸莫名其妙,但还是接住了。
手里没了东西之后,云楚才试着朝赫巡曲下膝盖,做出了个赫巡看不懂的姿势。
“民女拜见殿下。”
赫巡半眯着眼,试图猜测:“你这是在……?”
云楚眨了眨眼睛,又从敛声手里拿回托盘,道:“在行礼呀。”
赫巡:“……”
他看了看四周的一圈人。到敛声时,冷眼扫过唇角忍不住翘起的敛声,敛声立马收回笑意,一脸严肃。
赫巡清了清嗓子,道:“行了,不必如此。”
云楚这才站直身子,试探道:“…我是不是做的不太标准呀?”
赫巡如实道:“何止不标准。”
云楚失落的哦了一声,心道她该不会因为行礼不标准被这臭男人嫌弃了吧。可她的确从小到大没有见过皇室中人,她又不是官宦世家,不会也很正常嘛。
外头的冷风还在吹,赫巡将云楚带回房间,顺手便关了房门。
赫巡此前同女子是决计不会这般自然的,但同云楚相处时间长了,多少改变了些,他道:“站了多久?”
云楚老老实实答:“没有多久呀,就两柱香。”
赫巡哼了一声,道:“怎么不叫人来通报一声。”
云楚道:“不想叫人来打扰你嘛。”
“以往怎么不见你这般懂事。”
门一关,房内便只剩他们两人,赫巡坐在椅子上,懒散的靠着椅背,道:“说罢,什么事。”
云楚站在他面前,有些小心的将手里的托盘放在了赫巡手边的案桌上,瞎话张口就来:“……我爹爹说你肯定累了,叫我来给你送碗汤。”
赫巡目光淡淡扫过这碗汤,再次落在了云楚身上。
少女还是之前的少女,瞧不出太大的改编。
但熟悉一些还是能轻易瞧出她的局促,分明紧张极了,却还装作一副很自然的模样。
小手不停的捏着自己的衣袖,扯来扯去还以为他看不见。
赫巡无情拆穿:“再扯袖子就被你扯坏了。”
绯红骤然铺上了云楚的脸颊,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松了手心虚道:“……对不起。”
赫巡:“?”
他颇为不解,道:“道什么歉?”
云楚也不知道自己再道什么歉,她以前见过官位最高的人就是县太爷,而眼前的这位是当朝皇太子。
纵然她在心中演练无数遍,仍旧会控制不住的紧张。
云楚张了张唇,说不出话来。
赫巡静静的看着她,在沉默之中开口道:“你不必害怕,像往常一般就好。”
云楚红着脸,闻言想也不想就道:“那…那我还能叫你阿巡哥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