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海有些慌了,他与官府的交情不如苗强,也没苗强那么舍得给官府花钱。
眼下苗府家丁纷纷朝他拥挤过来,个个都是凶神恶煞的神色,他连忙对一旁的高匍说道:“这下怎么办?”
“少唬人了,”高匍也有些慌,他慌的是苗府家丁对苗六娘的维护,对于报官这事儿倒十分不屑一顾,“这个时辰,县老爷根本不在官府,你找谁去报官?”
苗六娘看向小香,后者点了点头,接着生气的说道:“奴婢进去之后才知道,县老爷根本就不在!”
“众目睽睽之下,你们谁敢对我们老爷动粗?我们老爷只是在陈述事实,根本没有动手,你们要是动手碰着我们老爷,卖了你们都赔不起!”
高匍顿时高声说道,试图吓退苗府家丁。
一众家丁你看我我看你,虽然没有说话,再像先前那样高声声讨,但是也没有后退半步,依旧把苗六娘阻隔在身后。
“张大,王三,咱们老爷要和夫人说话,人都见不着,怎么说话,去,把人弄出来。”
高匍见状,立刻乘胜追击,转头对身后那群壮汉吩咐道。
两个壮汉当即走了出来,凶神恶煞的往前一站,苗府家丁腿都软了两分。
“让开。”苗六娘站在后面,提高音量说道。
“夫人……”
“夫人!”
章方还想再说什么,但苗六娘制止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拨开挡住自己的小香,也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到了前面。
一直安静待着的虞静舒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拉苗六娘,但她动作慢了,没拉住,只苗六娘的发尾从她指尖滑过。
两个壮汉似山高,苗六娘站到他们面前,小小的一团,但她丝毫不惧,也没抬眼,目光正视着对方,淡声道:“不是要与我说话,又见不着我人影吗,让开。”
二人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女子,看起来半点也不怕他们。
“苗夫人好胆色,”高匍冷笑道,“大家刚刚都听见了,夫人说了,钱是她收的,也没办法如数奉还,现在要拿人抵账——来人,把苗夫人绑了,带回方府去!”
“你瞎搞什么呢!”一听这话,方大海立刻拽了高匍一下,急道,“把这母老虎带走干嘛,我要的是后面那个!”
后面那个,方大海想要带走的人——虞静舒脸色已经是全白了,她这下才意识到,苗六娘是真的要保护她,不是说说而已。
她刚刚误会了。
苗六娘走到前面,苗强终于找到了机会,他赶紧到虞静舒身旁,拉起她的手,万分疼惜的道:“合儿别怕,我在这里呢,别怕别怕啊。”
虞静舒怔怔的看着苗强,对他虚与委蛇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哪一刻像此刻这般恶心,比以往她被调练时、折辱时,还要恶心。
但是也是在这一刻,虞静舒也感谢苗强执意娶她入门,要不是他这般做,她也许一辈子都不会遇见苗六娘。
也就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原来世上还有一个人,会为了自己的安危,为了一句承诺,而不惜押上自己,赌上一切。
苗六娘是清白女子,她是青楼妓子,是啊,伺候一个人也是伺候,伺候十个人也是伺候,凭什么要让苗六娘代她受过。
反正……反正被卖入青楼的时候,不就已经预见这样的后果了吗?
惨败的面色不变,怔仲的眼神却忽而变得清晰坚定起来,虞静舒抽出自己的手,用力推开不知所以的苗强,脚步有些踉跄的往前,带着几分慌乱的拨开家丁们,急切的走到苗六娘身旁。
她站到苗六娘旁边,面朝方大海,声音坚定:“方财主,我……”
虞静舒话没来得说完,苗六娘一把将她拽到了自己身后,手握着她的胳膊,斥道:“你过来胡闹什么?”
“我没胡闹,”虞静舒定定的看着苗六娘,“夫人,您对奴家的大恩大德,奴家没齿难忘……”
“还不到说这些的地步。”苗六娘抬手把虞静舒脸颊一捏,虞静舒余下的话就硬生生被掐了回去,“快过去。”
虞静舒不肯:“不行!夫人,唔……”
这虞静舒,先前在浴堂里叫她出去她不动,此刻在这里叫她过去她又不肯,看起来小白兔一个又听话又好拿捏的样子,性子怎么倔呢。
苗六娘有点头疼,手掌压在虞静舒唇上,不叫她出声,另一只手擒虞静舒胳膊一折,把她推向了一旁站着的小香。
“把姨娘带到后院去,别叫她出来。”
“还干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人绑上?!”
一旁的高匍有些恼怒失态的大叫道。
苗六娘的强势和目中无人令一向惯受人尊敬的高匍十分恼怒,就连方大海对他都要恭让三分,这个苗六娘,目不识丁的粗野妇人一个,居然敢从头到尾的忽视他,真是……真是胆大妄为,罪不可赦!
毕竟是拿人钱财,□□,一干壮汉受命于人,纵然心中对苗六娘的胆色有几分钦佩,但还是拿出了粗麻绳,朝苗六娘走过来。
“夫人!”虞静舒挣扎起来,她想摆脱小香,但是小香的力气比她大许多,她挣脱不开,只能急切的叫苗六娘。
眼见这些人靠近夫人,小香也急了,她随手把虞静舒推到一旁,让一旁的家丁控住她,自己三步并做两步冲到苗六娘面前,带了点哭腔的叫道:“谁敢动我们夫人!”
今日这场闹剧,都是由苗强娶妾所致,苗强的苗府主子,家丁内心怨怼不敢多言,但对虞静舒,他们就大胆许多了。
让把虞静舒抓着,也只是为了不让她冲到前面去,家丁故意装作没抓牢的样子,任由虞静舒挣脱自己朝苗六娘冲去,还在后面带着强烈个人情绪的推了一把。
他心道,最好让方大海把她绑走了才好。
桎枷一松,虞静舒毫不犹豫的就要往前冲去,她不能这样狼心狗肺,让苗六娘替她受这些。
但是老天好像在戏弄她一样,在背后家丁的一推之下,明明下午已经无事了的脚踝一错,剧痛顿时传来,虞静舒跌倒在地。
眼睁睁看着苗六娘被人捆住,脚踝折断一般的剧痛叫虞静舒寸步难行,她唯一能做的,不过是痛苦的喊道:“放开夫人……”
一个壮汉抓住小香,一个壮汉拿着麻绳往苗六娘身上套,余下壮汉挡住了家丁,家丁不依,与壮汉发生推搡,两方互不相让,嘴里也是对骂着。
“打狗还看主人呢,你们什么东西,敢动我家夫人。”
“夫人,你们放开夫人!”
“反正要绑走夫人,咱们不得依,你们快些滚蛋!”
“夫人你快跑啊,别管她了!”
“等明天县老爷来了,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女人的叫声,男人的吼声,大堂之上,一时之间,混乱无比。
一旁方大海此刻很有些慌。
苗强的冷漠旁观倒是在意料之内,但除此之外,不论是家丁们的维护,还是小香的保护,抑或苗六娘的挺身而出拒不交人,都在方大海的预想之外。
本来只是想出口气,顺便占占便宜,谁料到后面会这样的情况,原想着请来个秀才能出谋划策,结果看来这秀才更加唯恐天下不乱,方大海心里憋屈起来,他推搭高匍一把,怒道:“现在你说怎么办?”
高匍心里也憋着一口气。
自从他考上秀才,远近哪个人家不是对他毕恭毕敬,哪个女子不是倾心于他,本来他瞧着这苗夫人有几分姿色,还想着给她一点好脸,谁知道这苗六娘,有眼无珠至极。
还有那小妾,仗着有几分姿色,读过几本书,居然敢那样当众辩驳他,让他下不来台,一来就输了阵仗,一个臭□□,清高什么呢清高!
现在被方大海一推,心中窝着的那股火蹭蹭的往上冒,高匍冷笑道:“老爷,事到如今,咱们是骑虎难下,你要是临时说算了,以后怎么在鹿门镇立足?谁还肯看你方老爷的面子?怕个女人,简直就是荒唐!”
方大海不高兴高匍的话语内容,但是此刻确实是没有办法,想了想自己的面子,此刻又着实下不了台,他只能咬牙道:“你们还不赶紧把她绑了!”
他的话音才落,大堂外忽然有人厉声呵斥,声如洪钟,气势汹汹。
“妈的,谁他妈敢对我妹子乱来?!”
这声断喝使混乱的大堂被定住了一般的安静下来,只见一个人高马大,浓眉大眼的男人两步跨进大堂,他身后还跟了一个女子,有家丁认出来,是府里的翠儿。
一直冷着脸色没说话的苗六娘,此刻终于展露了笑颜,扬声道:“李大哥,可叫我好等。”
来人正是李三郎,他哈哈一笑,几步便到了苗六娘面前,两下将苗六娘手上捆了一半的的麻绳取下,道:“我一收到消息就来了,叫了些个弟兄,就来晚了,见谅见谅。”
壮汉摸不清状况,正想说话时,拦着小香的那个壮汉忽然叫道:“李大哥,怎么是你?”
李三郎转头一看,先是一笑,紧接着便绷起了脸,呵道:“你还有脸叫我大哥?瞧瞧你都做的什么事!”
混乱的场面瞬间急转直下,苗六娘吩咐家丁请李三郎的人进来,方大海叫的这些人里,又有不少是李三郎认识的朋友,免不得要卖李三郎一个面子,纷纷将高匍给的银钱掏出来,还给了高匍,直说这事儿做不了了。
方大海现在慌得六神无主,像只无头苍蝇一样急得乱转,连连低声道:“怎么办,现在怎么办啊?你倒是说句话啊!你不是说自己聪明绝顶,足智多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