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代表爱与希望的匕首被率先冲过来的穆阳打掉。
匕首坠落, 和石板地面相撞,划出去很远,发出尖锐刺耳的金石相击声。
晏承书一口气没喘上来。
差点被活生生被这两个逆子气死。
穆阳不愧是战场上实打实军功打下来的战士, 在齐烨爆喝出那一声后, 矫捷的身躯仿佛一支离弦的箭,又急又快, 冲到晏承书面前, 狠狠拍在他手背上, 将匕首瞬间击飞。
齐烨紧跟着冲进来,瞪着落在地上的匕首, 迅速抬头,看向晏承书, 声音裹挟恐怖威压:“你要自杀?!”
那不然他是要祭剑吗?
晏承书一个字都不想回答。
这是他距离完成任务最近的第二次, 上一次还是齐烨给的假酒。
整整两次!齐烨坏了他两次好事!
从开始执行任务到现在, 晏承书一共完成了三个世界。
之前每一个世界都出意外, 让他早早到了任务世界,不得不在做炮灰任务之前努力活下来。就连号称百分百躺过的新手世界都出意外, 他还以为就这么倒霉着过了, 谁知道这个世界一来就是转机。
前所未有的天才开局, 他只需要喝杯酒,就能快快乐乐回去, 获得两次抽奖机会和一千代币, 有没有积分都无所谓了, 他想试试当场回家的感觉。
只是事实证明,所有跟你说只喝一杯的话都是骗人的。
他甚至喝了一壶, 都还没能走。
他喝的时候, 还以为自己拿的是回家的机票, 只要跑快点,就能赶上飞机,当天到家。谁知道等他跑啊跑,累死累活,终于到机场,检票台却无情地告诉他:“先生,咱们这个是飞机呢,您拿公交卡是不能登机的。”
?
他那么大一张机票呢?
他的史上最快通关记录呢?
齐烨还在耳边说着什么,晏承书一个字都听不进去,颓然望着床顶,拒不合作。
极速通关他放弃了。等吧,已经四天了,还有十一天,也不是不能等。
以前每个世界都是这么过来的,现在不过是重复一次罢了。
晏承书缓缓合上眼睛,任由齐烨他们在床边说话。
这样的心理落差之下,对他来说最差的结果就是不能立马通关,现在已经是最差结果了,随便吧。
齐烨揪着那个问题想要知道答案,可晏承书闭上眼拒不合作的模样让人窝火,他不能自己一个人生气:“你送去给你私兵的粮食让曹禺夺了。”
齐烨想让晏承书急起来,那才是晏承书该有的情绪。
谁知道晏承书连眼皮都懒得抬。
——他机票让人换成了公交卡他都没说什么,私兵这种事就该齐烨自己操心,反正他也不是不行。
齐烨本以为这是个杀手锏,只是晏承书的表现第二次让他失望了。
他不信,晏承书花大价钱养的私兵,竟然说不管就不管?
齐烨皱着眉,继续道:“朕罢朝十五天,你久未上朝的真实原因或许曹家不会知道,但你一直不联系你私兵,想来那边已经离乱不远。现在粮食一旦没跟上,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全部暴露,到时候,你的全部心血会付诸东流。”
他不知道,他说这样的话,只会让晏承书更加觉得这个世界完美,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操心,躺着等死就是他最大的努力。
于是在齐烨和穆阳的眼里,晏承书竟然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他的私兵了。
晏承书此时的表现,越发成谜。就连一开始并不赞同齐烨将时间浪费在晏承书身上的穆阳都开始迟疑。
是不是他们真的有什么漏过的地方没注意,现在才会陷入被动。晏承书究竟还藏着什么秘密是他们不知道的。
他隐隐察觉到这件事或许很重要,但他们一点线索都没有。
穆阳仔细梳理了一遍从他回京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一无所获,他不知道晏承书为什么像现在这样有恃无恐。
一直没思索出个所以然,门口突然有近卫进来:“陛下,阿甲回来复命。”
齐烨和穆阳齐齐回头。
他们都差点将这个人忘了,被齐烨派出去看喝了醉生梦死的死囚现状如何的近侍。
晏承书油盐不进,他们不能始终耗在这里。
齐烨带上穆阳一同出了房间。
阿甲并不单纯只是去问情况,他将那个死囚带过来了。
在晏承书房门外的空地上,一个浑身脏污的男人躺在地上,半死不活地颤抖,像是下一秒就要死去,嘴里一直稀里糊涂说着胡话,脸上一片早已干涸的泪痕,满是狼藉。
或许是齐烨身上的衣服太有标志性,一身玄黑五爪龙袍,张牙舞爪彰显权威。
死囚扭动着,忽然看见齐烨,立马挣扎着翻身跪伏在地上,嘴里的胡话全变了,变成卑微的求饶:“陛下!陛下!求陛下直接杀了我,杀了我吧……”
“我罪大恶极,我再也不敢了,让我死吧!”
他好似在说话,但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很含糊,齐烨和穆阳一个字都没听懂,侧头看向阿甲。
阿甲跪下:“回禀陛下,此人自喝下毒酒之后,一直喊疼,接下来两天多次企图自杀,撞墙被发现后,天牢的人将他绑了起来。这样他还不老实,趁夜咬舌自尽,要不是牢头时刻惦记着过来看,及时找来大夫救治,可能人早就没了。只是他伤了舌头,说话从那时就变得含糊。担心他再次咬舌,他们还把他的牙全敲掉了,现在说话,基本不怎么能听懂了。不过能确定的是,他应该是在求死。”
也不需要听懂了。
齐烨和穆阳都明白,醉生梦死的毒性毋庸置疑。
阿甲继续禀报:“此人服药至今三日,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只有昏迷,并无沉睡,来之前上称,少了七斤六两。”
齐烨回头,和穆阳对视。
他们同时想起晏承书清减许多的肩膀……和从未喊过一声疼的样子。
死囚还在求饶,肿起的眼睛重新流下泪水,冲刷脸上的污渍,糊成一团,丑陋不堪。
他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哪怕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还在试图求死,甚至在发现齐烨没有搭理他的想法之后,发了狠,以头抢地,狠狠撞上去,鲜血溅出。
那看着,可不像怕疼的样子。
可想而知,对于死囚来说,醉生梦死,比一头撞死来得要痛苦得多。
发现死囚的动作后,阿甲立马冲过去,将他重新拉起来,扔到旁边椅子上绑好:“此人是黑风寨的二当家,烧杀抢夺、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在山贼中名头很响亮,因为他悍不畏死,身中数刀也能继续还手,不要命的打法让他们自己人都很忌惮。”
阿甲说这句话证明死囚不是个忍不了痛的人,这更让齐烨和穆阳确定,晏承书不是不疼,而是一直忍着没喊过。
但他们并不信晏承书刚刚自杀是因为疼得受不了了,和死囚一样,在求个痛快。
如果他要求死,不应该这么多天都没动静。
甚至还撑着几乎站立不稳的身子,颇有雅兴地练字。
晏承书求死,正是在齐烨抢走那两幅字之后——那两幅字对晏承书来说绝对有不一样的意义!
齐烨重新想起那两幅字。
为国为民、恪守本心,那两幅字的意义本就不同,更何况他的字迹,是那样令人侧目。
齐烨的思绪很难从晏承书当时的表现中走出来,他是距离晏承书最近的人,能轻易看到晏承书当时眼里的惊惧和仓惶。
晏承书很担心他看到那两幅字。
这其中关节似乎随时就要打通,但最关键的地方没有连接上,让他的思维断开,无法形成最准确的答案。
静立在一旁的穆阳突然出声:“黑风寨?是苍阳郡黑风寨?”
阿甲:“是。”
穆阳打断齐烨的思绪:“臣没记错的话,苍阳郡黑风寨,是晏承书派人剿匪拿下的。”
齐烨还在想晏承书的事,没有第一瞬间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
穆阳抱拳,言辞笃定:“臣私以为,晏承书所养私兵,应在苍阳郡!当初那些不翼而飞的山贼,一定是被晏承书就地收编,成了他的私兵。”
齐烨瞬间抬头。
齐烨看向阿甲:“你速度传讯出去,让人前往苍阳郡探查,我要晏承书这几年在苍阳郡所有的行动轨迹。另,一旦有私兵活动痕迹,不要阻拦,引导他们去曹家。”
阿甲迅速离开,黑风寨的二当家还在求饶,顶着满头血迹,丑态百出。
齐烨眼神漠然,从他面上划过,转身,带着穆阳重新回到晏承书房间。
他将门敞开的时候,带进去一阵风。
初秋的风,本是宜人的风,却惊到了晏承书本就脆弱的身体,狠狠咳嗽起来。
他本快要睡着了,中毒之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虽感觉不到疼痛,但身体的疲惫和无力能清晰感受到,睡觉一直都很好睡。
唯一不好的,就是太容易受凉,一点风都容易咳起来。
这一咳,人立马就醒了。
晏承书无言地看向门口,怎么又……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这会儿齐烨的表情还挺有自信的……他到底在自信什么啊?
齐烨走近,漆黑眼眸闪烁着暗光,站定于床前,坚定望着晏承书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吐出三个字:“黑风寨。”
晏承书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阻止自己不露出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来。
齐烨在说什么什么寨?
他受不了齐烨时不时过来打扰的行为,还动不动一脸自信地表情,就好像自己有什么东西一定会交代一样:“陛下请回吧。”
算我求你。
要不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