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缘抓着重量和外表严重不符的水晶烟灰缸, 脚下踩着长绒毛地毯,悄无声息走到那个穿着浴袍的人身后。
那人趴在桌上,脑袋对着窗帘的方向, 看不清长相。
肩上搭着一条毛巾, 漆黑的发丝还有些微微湿润,没有完全干透, 乖顺地贴在脑后。
不知道为什么, 这人的后脑勺有一丝诡异的眼熟。
抓着烟灰缸的手指收紧了些。
梁缘缓缓绕到另一边, 眼神警惕, 手里烟灰缸戒备,只要这人有片刻动弹, 他便会毫不犹豫地拍下去。
直到终于绕到另一边, 他才惊愕地顿住。
趴在书桌前的人长着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孔——晏承书!
竟然是他今天在台上台下曾无数次偷偷张望过的人!
他临走之前, 一直扼腕失去了一次交流机会的晏承书!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怎么回事?晏承书为什么会在这里?
凑近了之后, 梁缘才看见晏承书比远距离的时候更为惊艳的眉目。
鸦羽一般的睫毛微微颤抖, 振翅欲飞, 白皙面颊泛着红,眉头微皱, 鼻梁笔挺, 嘴唇泛白且干燥,有种惊人的病弱美感。
明明是已经28岁的青年, 此刻看上去却像是一个未成长的清澈少年一样,柔弱可欺, 让人甚至生出些莫名的掌控欲来。
梁缘心跳都漏了半拍。
有床不睡,委屈巴巴趴在书桌边, 看晏承书现在这个样子, 一时之间分不清谁更难受一些。
梁缘身上的药性还没完全褪去, 一阵阵炽热滚烫的热意上涌,熏红了脸。
这个人才出院,脆弱成这个样子,还把床让给他,自己趴在书桌上睡,怎么会对他下手,这中间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梁缘后知后觉垂下紧紧抓着水晶烟灰缸的手,重新动了动脚步,才看到晏承书手底下还压着一叠看不到内容的纸张。
应该是看资料的时候太累,睡着了,只是睡得并不安稳。
梁缘不安地蜷缩手指,蹑手蹑脚伸手越过晏承书头顶,想把水晶烟灰缸放在书桌上,然后抱晏承书回床上休息。
刚抬起手,门口陡然响起震耳欲聋的敲击声。
梁缘瞳孔紧缩,回头看向门的方向。
那一瞬间,他连动作都忘了,就那样举着烟灰缸,怔然看着门口。
或许半秒的时间都没有,那扇门被哐当一声踹开,陆明曜一身狼狈,眼神凶狠,陡然冲进来。
看到进来的竟然是自己的室友,梁缘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自己该干嘛。
于是陆明曜进来,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梁缘瞳孔收缩,受惊一般高高举着水晶烟灰缸。
在他手下,一个穿着白色浴袍的人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生死不知,只是能勉强看见微微濡湿的头发,或许是血,太远了,看不清。
——梁缘杀人了!
陆明曜发热的脑子肃然一清——他还是来迟了!
陆明曜面色冷肃,三两下跑过来抓走梁缘手里的水晶烟灰缸扔开。
入手的时候他才察觉到这东西分量不轻,看着小小一个,拿在手里像一坨铁一样沉,趴在桌子上的人怕是凶多吉少。
看梁缘身上还算整齐的衣服,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刚穿好还是没来得及发生……
现在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陆明曜勉强镇定住声音,用上此生最温和的语气试图跟梁缘沟通:“兄弟,你别怕,先别紧张,这事儿不怪你,我帮你。对不起我来晚了,但这事不是没有回旋余地,你千万不要想不开。”
这绝对是陆明曜这辈子最低声下气的一次。
他很欣赏梁缘的努力,而且梁缘每次即便生气不耐烦,也都愿意照顾他的臭脾气,陆明曜虽然没表现出来,但心里是承情的。
他此时也是有些难受梁缘的遭遇:“我早跟你说他不是好东西……算了,现在说这些都是虚的。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帮你,我带的人快到了,你别怕他。”
他劝半天,各种规划:“这人虽然是人渣,但绝对不能死在这里,待会儿我的人来了先带他去医院,你不能毁在这件事……”
陆明曜还在说话,却见刚刚还立在原地的梁缘在听到死在这里几个字之后,立马像是受惊一般看向晏承书。
他才发现不对,这么大的动静,晏承书一点反应都没有!
哪怕是睁眼看看,都不曾有过。
“晏老师?”梁缘紧张地叫了一声,趴在书桌上的人毫无反应。
梁缘不由得伸手去碰晏承书的面颊,入手瞬间,才发现晏承书的脸有多烫,当场就是一惊:“他发烧了!”
梁缘的声音有些惊慌,他顾不得计较陆明曜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守着,我去买点退烧药!”
梁缘不管不顾就要朝外面跑,被一头雾水的陆明曜拉住:“你去给他买药?”
陆明曜的表情有些古怪,他左右扫视,一会儿看看梁缘,一会儿看看晏承书。
梁缘只是衣衫不整,而晏承书是整个换了浴袍,一幅出浴的样子。
他现在也是看清楚了,晏承书头上哪里是什么被血濡湿,分明是洗完头发没吹干。
濡湿的发丝被梁缘刚刚的动作拨开些许,露出绯红的脖颈。
陆明曜嘴唇动了好几次,一张俊脸被缓慢憋红又憋黑,整个人看上去越发古怪,过了好半晌,他才难以启齿一般:“你把他……做晕过去了?”
这句话简直精神污染,不仅听的梁缘觉得有大病,连他自己都觉得离谱。
梁缘表情已经相当不好了:“把你脑子里的黄暴思想收回去,我去买退烧药,你先帮我照顾一下他。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应该是洗澡后没吹头发就睡了,现在在发烧。”
他语闭,也不等陆明曜问话,迅速冲了出去。
待出门他才发现,他所处的楼层竟然只有这一间房门,还藏在一条长廊后面,怪不得陆明曜冲上来闹出那么大动静都没人来看看。
庆幸冉强没有做绝,他衣兜里还有手机和口罩。
*
梁缘啥话也没交代就跑了,留下陆明曜跟个智障一样傻站在原地。
照顾谁?晏承书??
谁照顾?他照顾晏承书??
他梁缘是不是想得过于天真了,他拿他当什么人了?!
陆明曜皱着眉,环抱双手,绕到晏承书面前,这会儿才看到他的正脸。
眉心微促,面色潮红,五官精致脆弱……
陆明曜捏着拳退开,这到底是个什么离谱情况,他到底站在这里做什么?
*
事情从节目录制结束起。
那时所有人都去找晏承书,想要得到他的指点。
陆明曜经过一整晚的打击,也知道晏承书不是徒有其表的影帝,或许在种种恶习之下,这个人确实有不得了的演技。
但这不代表他就会对晏承书改观。
事实相反,他更加厌恶了。
会演戏的那么多,德艺双馨的人也不少,晏承书有能力,却用来做这种事,他觉得恶心。
陆明曜确实想进步,但要学习去哪里不行,没道理找晏承书那种家伙把自己搭进去。
所以即便大家全都围着晏承书去了,陆明曜也只是远远扫了一眼,见梁缘没在其中之后,无聊地往回走去。
那时候他还有些高兴。
别以为他今晚没发现梁缘看着晏承书的眼神有多炽热,有好几次他都担心梁缘瞎了眼,真看上了晏承书,主动同意潜规则。
那他前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不就跟小丑没区别了。
梁缘现在没在晏承书身边守着,证明他也没有那么喜欢晏承书嘛。
说不定现在已经回宿舍复盘剧本去了。
梁缘这点上还是很值得肯定的,他是个很认真的人。
陆明曜长腿迈开,散漫地回到宿舍,还想借机再给梁缘长长脑子。
只是没想到,回到宿舍,里面一片漆黑,一个人都没有。
陆明曜当场眉头就是一跳,有些不妙的感觉。
因为前期海选已经彻底过去,今天节目开始之前,节目组已经将手机还给了他们。
陆明曜拿出手机给梁缘打了个电话,却一直都是关机状态。
那种不妙的感觉一下子就到达了顶峰,他跑回到演播厅,那边节目组已经在收拾东西了,看到他回来,还有些奇怪:“陆明曜?有什么东西弄丢了吗?”
陆明曜的视线在演播厅扫了一圈,心里发沉:“没,我回来看看。”
“没什么事的话尽快回去吧,这边不让久待哦。”陆明曜是这群学员里长相和身高都极为耀眼的存在,大家对他还算比较熟悉,好言好语将他劝出去。
陆明曜见演播厅没人,从善如流退出去,却没有回宿舍,而是径直找到了导演。
导演知道他的底细,也被陆氏特地叮嘱过,对他比较关照,见他过来,还拿了矿泉水给他:“有什么事吗?”
陆明曜接过水,皱着眉:“梁缘呢?他没回宿舍,去哪儿了?”
导演笑了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他经纪人给他请假了,说有事带他出去一趟。明天就能回来,你不用操心,早点回去休息吧。”
“梁缘的经纪人是谁?什么时候的事,梁缘没跟我说过。”陆明曜直觉不对,梁缘从头到尾没说过请假的事,偏偏晏承书一来,他就请假了。
导演没把陆明曜的担心当回事,他摆摆手:“人家也是有隐私的。”
导演一看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陆明曜也没有直说,而是掏出手机:“梁缘经纪人的手机号给我一个,我问问情况。”
“你没有梁缘的号码吗?”导演嘟哝着,倒也没有藏着,把冉强的电话号码发给了陆明曜。
陆明曜得到号码之后也没做停留,立马出去给冉强打了过去。
“喂?您好?”电话那头传来客气的声音。陆明曜冷声:“冉强?”
“我是,您是?”这时候冉强的声音都还比较恭谨,做这一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贵人的电话打过来。
陆明曜不吃这套:“梁缘在哪儿?”
谁知道这句话一出,冉强瞬间警惕起来:“你是谁?”
陆明曜:“你少管我是谁,梁缘呢?让他接电话。”
“嘟,嘟,嘟——”
冉强竟然是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
陆明曜此时脸色已经黑得不能看了,他连忙给自己经纪人打了电话,说明自己这边的情况。
他的经纪人是他大哥花大价钱帮他请来的圈内大佬,查个冉强的行踪倒是不难,只是在劝陆明曜不要自己惹得一身骚的事情上耗费了些时间。
陆明曜得到地址之后立即联系了保镖,他比保镖先到,但是此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他心里不安,一声不吭冲上酒店顶楼。
天知道叫不开门的那一瞬间,他心里有多紧张。
谁知道等冲进来,看到的画面却是这样的。
晏承书一身事后的脆弱模样,倒是梁缘,看上去衣着整齐。
尤其是晏承书还不合时宜地发起了烧,细碎发丝柔弱地搭在殷红的面颊上,整个人趴着,宽阔肩背下,腰被浴袍带子系出纤细到惊人的弧度,看上去只手可握,又脆弱,又色气。
嘶——
陆明曜没吃过猪肉,但在娱乐圈未必还没见过猪跑吗?
梁缘那么急冲冲的出去给晏承书买药?
陆明曜后槽牙瞬间咬紧,面沉如水。
等梁缘回来解释,最好不要是他想的那种事。
他隐晦地再次偷看了晏承书一眼,瞥到那脆弱闪烁的睫毛后,又像是见鬼了一样迅速收回目光,低声咒骂。
梁缘不会吧?!
这都是些什么烂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