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承书一个踉跄冲下云家。
刺鼻血腥气息将他包裹, 浓郁到近乎实质,他每一步都踩在血液上, 很快就沾湿了鞋子, 那微不足道的重量此刻重如千钧,每一步都攥着他不让他前行。
“晏晏。”系统不放心地叫了一声,晏承书没有理会。
它不放心, 继续喊道:“晏晏这不是你的错。”
晏承书像是听不见,沾着血液的足尖轻点,重新飞上半空。
系统担忧地叫了一声:“晏晏!”
“嘘——!”
晏承书终于回应, 却是要求安静,系统又惊又喜, 连忙闭嘴,焦急地看着晏承书接下来的动作。
只见他偏头侧耳做出倾听的姿态, 薄唇紧抿, 满脸专注。
系统连运行都不敢了,生怕发出一丁点声音吵到他。
黑夜里, 除了还在吹拂的风声, 还有一丝微弱到凡人听不见的微弱震动。
晏承书沉浸心神, 抽丝剥茧寻找那一点震动的来源,神识奔袭朝震动的地方猛冲。
越过断壁残垣,他的神识多次撞击在躺倒在地上的尸体上,然后一往无前地掠过,没有驻足。
系统做不到监视晏承书的神识, 只能担忧地看着晏承书静立于半空,面色严肃。
不知道过了多久, 先前还静立的人骤然足尖点地, 整个人如离弦的箭一般迅速朝一个方向冲过去。
那个方向系统很熟, 云家西院,云不惊所在的院子!
云不惊!
系统强迫自己不要发出惊呼,但云不惊是主角受!他一定还活着!
晏晏是去找云不惊吗!
系统胡乱猜测了一下,迅速回归状态做正事,帮晏承书注意身边环境。云家情况不定,暗处很大可能潜藏危险,它不允许自己在这个时候拖后腿。
只是它还是慢了晏承书一步。
视角受限,在它终于发现的时候,晏承书已经站在了一道漆黑人影的背后。
系统根据分析对比,是之前在树林里埋伏晏承书那个黑斗篷。
只不过这次他脸上没有戴面具,斗篷也滑落在背后,脖子上的系绳松松垮垮,勉强牵引斗篷没有落下。
黑斗篷不复初次见面那般张狂,一瘸一拐朝前方走着,警觉性甚至低到背后站着一个虎视眈眈的人都不知道。
但即便如此,他身上却洋溢着狂喜,这点连看不到他正面的系统都能感受到。
那一拐一瘸的足尖不见笨拙,反倒像是给了他一个蹦跳的理由,轻快得不行。
他凌乱的斗篷上沾着鲜血,在他走路的时候偶尔会贴在地面,走动的时候轻轻卡一下脖子。
或许是终于意识到了不舒服,黑斗篷扯下碍事的斗篷,看也不看,随手扔在地上。
晏承书跟在身后,沾血的鞋底踩上那块破布一样的斗篷。
布料摩擦的声音终于引起了前方黑斗篷的注意。
他猛然回头,脸上是癫狂的笑容,双目猩红,浸染疯狂的杀意,在还没有看到背后人的瞬间,手掌便弓起做爪状朝晏承书袭去。
晏承书匆匆闪身躲开,黑斗篷却不依不饶追上来,想要追杀这个竟敢站在他背后的人。
晏承书接连躲开几次攻击,突然道:“你竟然是云家人!”
云家人,竟然是个魔修,还是个修为不低的魔修。
初次见面,他被击败,无力地躺在地上,那黑色斗篷在眼前晃悠,和黑斗篷同色的暗纹时不时反光,露出一点波浪形状的反光。
那时他以为是绣的什么花,今日云家大乱,雕刻着族徽的各种器物乱七八糟散落一地,晏承书神识从那些东西上面越过,后知后觉发现那图案熟悉得惊人。
当然,穿着绣了别人族徽的斗篷或许也能说通,但他有更明确的理由。
系统:“晏晏,这个人我之前在练武场看到过,绝对是云家的长老一辈,地位很高,看弟子练习的时候,他坐在正中间的位置上。”
晏承书脱口而出:“你是云家族长?!”
“你认识我?”云族长露出一个狠毒的笑容:“那你就不能活了。”
竟然真是云族长!
晏承书头皮发紧。
云族长在云家遭逢大难的时候露出狂喜姿态。
他甚至还是一个魔修!
云家出了一个魔修族长,屠杀了全族修炼魔功!
若非他今晚看见,谁会相信一个族长会为了修炼魔功杀了自己全族!
晏承书惊得差点被击中,狼狈躲开攻击后,不得不重新审视起对方的实力。
这个云族长比起之前在树林相遇时强了很多,隐隐有种高出他一个境界的感觉,但或许是刚刚才吸取云家弟子灵气强行提升修为的缘故,骤然拔高的修为还不稳定。
云族长起初没认出来晏承书是谁,他脑子正处于一种极度亢奋癫狂的状态,目之所及通通都想毁灭,却在听到晏承书声音之后清明了片刻,随后想起了什么,声音竟然有些喜悦:“你是那个碍事的老鼠?你竟然没死?!”
他没有停手,甚至因为短暂清明,打斗起来的时候更有章法:“你经脉逆转,竟然还能活下来!你可真是个宝贝啊!那日未曾问出个所以然来还让我懊恼了几日,你竟然主动找上门来,倒是省了我一番功夫!太好了,你不愿说,便让我试一试最近新学来的搜魂,看看你有什么奇特之处吧!”
他出手越发狠辣,好在晏承书也没落下风。
晏承书最近修为大有长进,虽然境界还是低黑斗篷许多,但好在黑斗篷状态不稳,时而正常时而癫狂,还有一身来不及恢复的伤,勉强能和对方打个五五开。
即便最后不敌,他逃跑活命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当然晏承书根本没想过要逃,此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知道,他问这个刚杀了自己全家的疯子:“云不惊呢?”
黑斗篷心情大好,一个能在魔气下保持神智,还能在经脉逆转后活下来的宝贝成了他的囊中之物,这叫他如何不欢喜。
此时他也不介意跟晏承书浪费些时间:“云不惊?你认识那个孽种?”
晏承书被缎带遮住的眉头缓缓皱起:“孽种?”
他声音低沉,听在黑斗篷耳朵里成了愤怒的证据,哈哈一笑,蔑然道:“一个外面生的野种,长到两三岁才被他那个浪荡亲娘抱着来云家攀亲戚,要不是当初老三碍事硬要留下他们,你以为这种东西配到云家来辱没家风?”
“辱没家风?”晏承书还他嗤笑:“云家让你屠尽,你还在乎家风?”
黑斗篷大笑:“他们能为我的修为做出贡献,应该高兴才是!”
晏承书大为震惊,完全不理解。
他在心里敲系统脑壳都要敲爆了:“这个世界的魔修都这么有病?!还有,主角受拿的竟然是莫欺少年穷剧本?他不该是天之骄子吗!”
他有种奇妙的预感,原主估计根本没有做什么杀了云不惊全家的事,他确实是绑架了云不惊带回去羞辱,但也仅止于此。
杀了云家全族的锅可能是云族长亲手给扣上去的!
晏承书一边敲系统一边敲自己,他太蠢,西院生存环境那样萧瑟,他竟然以为是修炼卷王不在乎生活质量!
他现在就在西院,看黑斗篷的样子似乎是打算在西院做什么——祈祷云不惊有主角光环保佑,黑斗篷还没来得及动手。
现如今他出现在这里,杀云家人的锅估计还会落到他身上,这个锅对他完成任务有巨大好处,但云不惊要是死了,这个锅有没有都没有意义。
何况这还是一个由别人鲜血浇筑的任务!
晏承书空前愤怒,恨不得手刃云族长。
两人修为比起上次都有了惊人的进步,尤其云族长发疯之后亳不收敛,魔气肆无忌惮地朝外扔出。
晏承书杀意甚浓,也没有留手。两□□拳到肉,却不知为何,原本肆意疯狂的黑斗篷突然拧眉,眼里闪过一丝惊惧,遥遥看了一眼天边,眼神陡然被惊恐覆盖,笃笃往后退开三步,迅速逃命般蹿开,嘴里发出惊恐地问询:“为什么!”
晏承书感受到云族长的惊恐情绪,神识往天边探去,却什么都没发现。
就在他要怀疑云族长是不是在做戏的时候,下一秒,云族长猛地吐出一口污浊黑血,整个人如同瞬间被抽去生机,裸露在外的皮肤迅速苍老,变得如老树皮一般,又干又枯。
云族长倒地时,已经彻底没了呼吸,眼珠瞪大,竟是死不瞑目。
晏承书顺着他瞪眼的方向望去,是一开始让云族长露出惊恐情绪的方向。
他来不及探究,云族长已死,体内炼虚境的魔气瞬间被释放,离得最近的晏承书亲眼看见那魔气浓郁得有多恐怖。
地上云族长枯败的尸体在这样暴虐的魔气中被反复割裂,晏承书心中慎重,不敢耽误,迅速将那些眼看就要酿成大祸的魔气吸纳到自己体内。
炼虚修为的魔气有多恐怖,晏承书不过化神初期,就像是拿最薄的塑料袋装榴莲,稍不注意就是一个大口子,若是运气不好,袋子也会被跟着撑破。
即便晏承书有道具入魔帮忙缓冲,也感受到身体内部迅速受到重伤。
云族长这样恐怖的修为都被一个从头到尾连面都没露的人轻易杀死,此地绝对不宜久留。晏承书顾不得这具身体的承受极限,硬生生鲸吞了所有魔气。
那魔气在他身体里打架,经脉被狠狠冲击,弄得他人昏昏沉沉。
系统让他赶紧撤退,晏承书猛地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随后,踉踉跄跄朝上次探查的云不惊房间奔去。
他大无畏地推开了那扇曾让他受过惊吓的门。
房间像是被谁洗劫过,所有东西被随便扔在地上,晏承书神识扫过,轻易感知到一地的狼藉。
这屋没人,他丝毫不意外,抽身退出去,就要离开。
突然系统传来期期艾艾地声音:“晏晏,这儿有个活人,咱们不带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