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病人逃脱, 医院一楼正门位置一直有安保坐岗,但从楼道口的窗户可以直接绕到大楼背后——而且这窗户后边是成片的草坪,周围有种植一些灌木, 人滚上去悄无声息,还能借灌木遮挡身形。
老胡麻利地滚上去后,拍了拍身上的草皮, 贴着灌木丛的边缘向西南走去。
齐文理也跟了上去,从窗口跳出。他身手要比老胡好点, 即便抱着个软糖,也能轻便落地, 只是落地之时免不了露出了那双靴子。
好在没人看见。
“这玩家挺会的呀,应该早就研究过医院地图, 提前踩过点。”温小软在他耳边说道, “他要走的那个位置是员工食堂, 不过我不清楚在这个世界里,员工食堂会变成什么新的建筑。”
两人走到了“员工食堂”建筑前, 发现眼前的食堂虽然依旧打着以前的标牌,但整栋建筑里不再放置供人吃饭的桌椅,反而,在他们靠近的时候, 还能听见嗡嗡作响的机器声。
食堂门口没有医生守卫,老胡直接溜了进去,齐文理也随后跟上。
走进这栋建筑里,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铁疙瘩, 铁疙瘩由几处精密仪器组成, 那轰隆隆的作响声便是从仪器中传出的。
他们两人都参加过科学创新大赛, 对自动化机械有一定研究, 只需一眼,便能大略猜出各个部位的作用。
摆在明面上的,是这个机器产出的最终产品,一盒盒用薄膜塑料包裹着的便当。它们整整齐齐摆放在履带上,最后落进一个专门乘放便当的大箱子里,大概有专人来打包和运输,箱子里的便当没积存多少。
“按照一整个箱子的装量和履带速度,我猜每隔半小时都会有工作人员负责运输。”温小软对齐文理小声说道。
齐文理也是如此猜测的:“我们心有灵犀。”
“基础的算术题而已啦。”温小软不以为然。
老胡则并没有想太多,他直接绕开了成品便当的输出位置,胡乱地往这座机器后边绕去,一门心思地找着他要的食材。
而盲眼的他并没有看到,一只拥有八只人胳膊的奇怪蜘蛛正在机器后干活,他一双手抱胡萝卜,一双手拿土豆,一双手捻着肉块,另一双手拿着一袋白色的不知名的粉料,正同时分别将这些食材放入该放的位置。
当老胡闻着生肉的腥味,来到机器后时,他也完全进入了蜘蛛的捕食范围。
温小软已经从齐文理身上跳了下来,两人参观着机器,也后脚来到了这里。
看到那只形状怪异的蜘蛛,齐文理扯了一下她的袖子,不让她再往前。
“我们不出手帮忙的话,他就一定会死。”齐文理看向她,遵循她的意见,“你想救么?”
这时,老胡的脖子已经被巨型蜘蛛的一双“腿”摄住,在他的脖颈上掐出青紫色的痕迹。可老胡不敢喊叫,生怕引来更多可怕的东西,他缓缓一扯身上的病号服,露出满身炸.弹来。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不能交流?”他有点颤抖,面对未知怪物的恐惧在面容上暴露无遗。
如果对方是人的话,为什么不和他说话?看到他满身的炸弹,为什么不害怕?难道说不是人?不是人的话,那又会是什么东西?!
他的炸弹仿佛没了用武之地。
他拿起一颗手榴.弹,将拉环狠狠拉下,往面前他所认为的怪物方向猛地一丢。
这时,温小软肩头的小啾啾像是看到了什么好吃的,突然向手.榴弹的方向飞去,直接一扬脖子,将那颗悬在空中的手榴.弹一口吞了下去。
温小软:???!!
她连忙双手去接啾啾,生怕那玩意直接在它肚子里炸开。
此时的她就像没管教好熊孩子的家长,又是心疼自家啾啾,又是生气它自作主张自己作死,想用力拍醒它的小脑袋,却又怕拍得重了。
齐文理则是吓得攥着她的手把她往旁边拉扯:“使不得使不得,那玩意要炸了!死笨鸟没救的,你别再过去了!”
可是,三秒钟过去了,吞下手榴弹的啾啾依旧活蹦乱跳,看得两人狐疑的视线交错落在它圆滚滚的肚子上,惊疑不定。
而老胡半天没听到手榴.弹爆炸的声响,还以为怪物能有这通天的本事,拉开拉环的手榴.弹都能给弄哑了。
他脸色隐隐变得灰白,有点不敢再轻举妄动。
一阵几近沉默的安静中,温小软伸出手,让啾啾停在自己指头上,试探性问道:“你还好吧?”
啾啾能听懂她的话,欢快地在她指间蹦跶了一下,扑腾它的小翅膀:“啾!”
翻译:它没事,它很好,它甚至还想再吃几颗。
温小软将它的意思转达给了齐文理,并且她有点担心:“这样下去,我们不会真把它养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习性吧?”
哪有小宠物没事吞个手榴.弹的!
“……既然它没事,那就是……可以这样喂的意思吧。”齐文理面色复杂。
“不确定,再看看。”温小软将视线投在了人面蜘蛛的身上。
这个拥有八条胳膊的“超级工人”显然有一定智商,不仅能做简单的分拣工作,还懂得趋利避害。它现在见到老胡身上挂满的炸.弹,不敢直接要他的命,而是伸出一条较长的胳膊偷偷到洗手池边打了一桶水,准备给他浇个透心凉。
当然,温小软从齐文理身上下来后,她就收起了隐身衣。
现在怪物能看到,这里有三个闯入者。其中女性闯入者的肩头还站着一只毛没长齐、不会高飞的小笨鸟,这只鸟吞了一只炸弹后安然无事,是这里对它最有威胁的物种。
长着人脸的蜘蛛怪放下了其他手臂上的活儿,先是给老胡浇了个透心凉,遂即一把提起案板上的菜刀,另一手“咚”地一声,将老胡的脑袋按在了案板上。
老胡闻到案板上的血腥味,忽然明白了这座食堂的肉类是怎么来的,不断干呕。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在这时,一阵菜刀剁在案板上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几滴温热的鲜血飞溅在他脸上,随后就是什么东西落在他脸上的声音。
他颤抖的摸了一把,发现落在他脑袋边的是只人手,皮肤软软绵绵的。
“等等,你不会是老胡吧?”一只有温度的手突然掰正了他的脑袋,随后,就听到了软糖的声音。
老胡直接扑通一声给她跪了下来,管不得这是哪里:“软糖,是你吗软糖?我就说我怎么会进行得如此顺利,果然有你的暗中帮忙……我是老胡啊,我也在乐园里拿到了深渊boss入场券,才来了这个副本!”
此时的温小软正与齐文理协力,将人面蜘蛛剁成了好几块。
她的手术刀切割人体顺滑无比,齐文理则是用激光枪对其进行无声切割,两人的切割速度出乎意料的一致,只不过经她切过的切口平滑整齐,而齐文理切过的位置,肉块泛出了一阵阵焦香味。
“我们应该还有十分钟的时间,十分钟后肯定会有搬运工前来,不知道对方来多少个,只要他们发现食工人出现意外,我们几个都难回到1号楼里。”温小软迅速和他分析情况,“十分钟,我们能搬多少是多少。”
这里的食材有成箱的土豆萝卜,还有白菜、面粉……这些她统统想扫进自己背包,搬到学校里去。
所以她动作飞快,确认人面蜘蛛再也不动弹后,立刻收起手里的刀,开始一箱箱地清点物资。只要经由她手的箱子,统统被她搬进了背包。
齐文理被她鬼子进村般的扫荡速度狠狠震惊到了:“你……应该是我们之间最不缺食物的吧?”
“我是仓鼠属性,有点囤货的小癖好。”温小软理直气壮地道。
老胡反正看不见,就算看见了也不可能和她抢。齐文理也比她更具绅士风度,准备等她挑完再拿,所以她还真就没和他们客气,全部收下。
同时,她还眼尖地瞟到机器上装载着调味料包的斗,顺便用这里的塑料袋装了几袋子食盐、白糖和味精,收获颇丰。
齐文理指了指角落放着的几桶油:“你不会连这也……”
话音未落,温小软也发现了这些好东西,连忙将其一桶不落下地塞进了背包:“食用油也是好东西,不但能炒菜吃,有时候需要机油之类的燃料,也可以用它顶上,用作备用消耗也不错。”
齐文理忽然就有点理解她偷长青鬼校的木头当材料了:“……还得是你会打算。”
就在温小软大肆搜刮的时候,啾啾也不甘示弱,争取将一切食物吞进它的肚子里。
不过,它喜欢吃的食物都不太寻常。
除了运送成品的履带上那一盒盒便当,就连箱子里的便当也被它连盒带塑料薄膜一起吞下。齐文理起先还会阻止一下傻鸟乱吃东西,到最后发现它一点事也没有,也就纵容了下去。
反正……手榴.弹爆炸都炸不穿的胃,应该也不怕塑料保鲜膜不好消化什么的吧?
随着这次的胡吃,啾啾整只鸟肥了一圈,身上七彩的羽毛逐渐展现出了亮色。
但越是长,它就越是嘴馋,吃完机器里的食物后,又转头扭向机器后的案板,叼起人面蜘蛛的一条胳膊开始疯狂啄食。
“我怀疑它的胃里有个异次元空间。”齐文理是怎么也没想到,它能吃下比它身体大这么多倍的食物。
温小软抽空抬头看了一眼,见它在啄怪物的身体,也没怎么在意:“好歹也是正常肉类,也没放毒什么的,吃就吃呗。”
但没想到的是,等她在屋子里跑了一圈,折腾下来,案板边的巨型人面蜘蛛已经连身体带骨头不见了,只剩下案板上流淌的一丝丝血迹。
小肥啾挺着鼓鼓囊囊的肚子,理直气壮地站在案板上叽叽喳喳。
谢天谢地,这次它的话意是“吃饱了”。
不过,这种程度只是吃饱,不是“吃撑”……看来它的胃口,起码比它的说明文字更恐怖些。
“你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剩下。”温小软走过去戳了戳它脑袋,把它重新放在了肩头,“要是这里的领主发现,它圈养的‘一个顶八个’的超级工人被你啄得骨头都不剩下,不知道会不会气得七窍生烟。”
不过,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算是废品再利用了。
这种变异长出八条胳膊的怪物,完完全全转化为小啾啾身体里的能量,对她而言一点不亏,外加这次食堂之旅打劫到这位领主几乎所有的库存食材,榨干了这里的每一笔价值,她直接血赚。
老胡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只隐隐猜到软糖替他解决了个大麻烦。回去的一路上,他说了许多感谢的话。
“还是你心肠好……如果是别人,估计就把我放这儿不管了。”
“我就知道,这副本里若说有一个玩家是值得人全心信任的,那一定就是你。”
“……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新神也在我身边哦。”温小软忍不住小声在他耳边说道,“从头到尾,我们一直都在一起。”
肉眼可见地,老胡的脸色尴尬了一下。
他只逮着软糖可劲儿的夸,压根没想到还有个人一直听着。虽然他这话有九分真心实意,但起码也得有一分拍马屁的意味。
没想到,这就让新神听了个正着。好在他现在瞎了眼,就当看不见他们眼色。
按照老胡的提醒,三人从食堂后门的花坛溜走,走之前温小软还瞥了一眼2号楼的位置。
不用找了,第二栋稍微矮一些的白色楼栋,楼侧面写着一个大大的红色数字“2”。从这里路过二号楼,想忽视都难。
远远看去,二号楼的楼前有许多身穿保安服的人站岗,有零星几个医护人员从一号楼前去,纷纷都在门边验证了他们的身份卡——这和小惠的描述也一模一样。
这里,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特护病房所在的位置,是很可能存在的,妈妈的灵魂关押的位置。
温小软盯着大楼看了好一会儿:“明天我们想办法来这里。”
“这栋楼可不好进。”老胡仿佛知道她想说什么,“这栋楼防卫比一号楼严密得多,而且最重要的是,它的窗子全都钉死了,全楼上下只有一个入口,就是你看到的大门。除非能刷身份卡,堂而皇之地走进去,不然就算是一只苍蝇,也别想进入。”
“没有身份卡,就去偷呗。”温小软不以为然,“我们一人整套医生装束,混进去再说。”
老胡被她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你是认真的?2号楼里能有什么东西,这么吸引你?难道boss在2号楼?”
“不排除这个可能。不过我来副本的最终目的不是boss,而是2号楼里的某个人。”温小软说得有些模糊,但态度很明确,“在找她这件事上,我会不择手段扫清所有绊脚石。而除了这件事,其他都好商量。”
老胡也听明白了她话的弦外之音,连忙点头:“你们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不管是哪件事。”
温小软很满意。
三人安全回到病房,并未引起任何医护人员的注意。老胡将他们请进了326小叙,关上了房门。
温小软正好也有事情要问:“老胡,你的眼睛是怎么了?”
他叹了口气:“我也正要说起这件事……眼睛瞎了之后,我干什么事情都不方便。”
“什么时候瞎的?进医院就开始了吗?会不会是你吃了药,让那群庸医给毒瞎的?”温小软不介意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副本里的npc。
“那倒不是,我进来的时候都好好儿的,也没吃他们给的药,连他们给的饭都没敢吃。只是……只是我来的时间不凑巧,刚好在夜里,我一开门,见到两只没有上半身的鞋子自己在跑,吓得直接往楼上跑……于是就跑到了四楼。”老胡说起了那天晚上的经历。
温小软听得面色复杂,张了张口,又有点不好意思。
还是齐文理忍不住发问:“你不会就是昨天晚上326那道飞窜出去的黑影吧?吓我们一跳。”
老胡:?
温小软连忙捂住了齐文理的嘴,继续问了下去:“你说你跑到了四楼?然后呢?你没看过病人手册吗,睡觉时间不能在四楼走廊逗留,不然应该会发生可怕的事……”
老胡指了指他的眼睛:“这就是最可怕的事,我看到昨晚的灵异现象之后,慌不择路,自己都没料想到,我竟然不知不觉跑到四楼去了。想出去的时候,一个小男孩突然留住了我,叫我陪他玩玻璃弹珠。”
“然后我听到了一连串弹珠跳过来的声音,联想到那条规则,想跑的时候,走廊忽然鬼打墙了,原本两三步的距离,怎么也跑不到出口。再往后,我的眼珠子就被他挖去做了弹珠。”
温小软这下确定了,老胡正是看到了身穿隐身衣的他俩。
黑暗中两伙玩家互不认识,加上隐身衣这个道具本身在医院里就有灵异buff加成……结果把双方都吓了一跳。
老胡更惨一点,竟然是因为这个瞎眼的。
同时她也有点庆幸,好在他们上四楼时多了个心眼,没进入走廊的范围。
“你的主治医生是谁,他说有办法安回去吗?”她有点愧疚,问道。
“他叫安迪斯,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和你们应该不是一个主治。”老胡答道,“当初就是他给我包扎眼睛的,包扎完,还告诉我,只要我能找到我丢失的眼珠子,他就能帮忙给我做个手术,把它安回去。”
“原来还真能?”温小软喃喃自语。
果然这医院无所不能。
“那他应该知道一些关于四楼的内幕吧,他有没有告诉你,要怎么从那个小男孩手上取回眼珠?”齐文理按照游戏思维推测道。
“他说……和小孩玩弹珠游戏,如果赢了,就可以向他提出任何要求。”老胡的声音有点迟疑,“但是我还听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能赢过他。”
“行吧,那今晚你们两个抱团在这待着,我上楼帮你去试试。”温小软对自己的游戏水平很自信。
小时候的游戏里,不管是打石子、打弹珠还是跳皮筋什么的,她都是班里的佼佼者。如今拥有这幅身体,更能够精确地控制弹珠的落点位置。
如果那小男孩只是单纯地跟她玩打弹珠游戏的话,那她稳赢。
如果那小男孩耍诈……那她也不介意和他耍耍诈。
只要齐文理和老胡都不在身边,她就可以放心大胆地使用刁民号,用断罪刀架在小男孩的脖子上,威胁他把所有他收藏的“弹珠”都拿出来给她过过目。
说不定啾啾还能饱餐一顿!
齐文理极不赞同她的冒险行为,飞快给她使眼色。
温小软眼睛一闭,只当看不见。
他对她的任性行为直跳脚,用力挠她手心,但是没什么大用;又咬牙切齿地用脚去碰她的鞋子,她只装不知道。
他心下也知道,这倔女人一旦打定主意,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但他就是不爽!
思来想去,正面否决是没办法了,只能想办法暗中帮忙。
大不了就是两人眼睛一起被摘呗,那小鬼再可怕,还能伤及性命不成——齐文理暗暗地想。
接下来,温小软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还想知道,你既然能进来,那就代表别的通关乐园的玩家可以进来——在你来副本之前,这里有没有除我与齐文理以外的玩家?”
“有一个,少女甜酱。”老胡道。
他将少女甜酱在贪玩红月剪辑中的表现,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遍,又道,“我还知道,当初拿到深渊boss入场券的玩家,起码还有御姐和老缠,他们都打死过气球小丑。至于这些人有没有进来的打算,我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