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说道:“我就不记得了。”
沈娇瞥秦兆一眼,转身不再与他交谈。
外面风大雨大,饶是虞承宣挡着,也有些寒冷,沈娇微微颤抖着,也不知道是否是冷的,还是气的。
虞承宣伸手握住沈娇的腰身,倒是轻而易举地将人扛起来,说道:“走了。再谈下去,娇娇又要病了。”
沈娇愣住片刻,到底是没有反抗,他将脑袋埋在虞承宣的肩膀上。
秦兆的唇微动,他似乎有许多话想说,但是最后却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匣子,他静静地看着两人的动作,忽然明白了,什么是酸楚的滋味。
从前,秦兆总是被偏爱的那个,因而那时他无所顾忌。
而现在他不知道为什么,沈娇要与自己和离了,并且不愿再见自己。
按道理说,沈娇不是九皇子了,不更应该和自己一起,才能活下去吗……
或者说,是因为那人找到了更牢固的壁垒。
秦兆垂下的眼眸抬起,他看向那合拢的门扉,想到,是因为镇北侯吗?
……
太昭寺一事出,宫中顿时哗然。
沈娇虽说已经不是皇室亲子,但有着一层养育之情在,或许,也有一层是他长得与顾贵妃像,让老皇帝一时间生出些怜悯之情来。
得知沈娇遇刺当日,皇帝便派人去查,秦兆先一步到的太昭寺,后一步又有人快马加鞭过来,将一纸诏书传达,传令此事为秦兆全权负责。
秦兆自来办事稳妥、冷面无情,最适合此事,只是听说皇帝将差事交由秦兆后,镇北侯却是毫不客气地找上门来,要求秦兆分权。
说是秦兆与沈娇已然和离,若是查办,自然是要多见面,虞承宣说道沈娇不想见,秦兆也不必见那人,语气直白豪迈,摆明了就是不想把到手的人送出去。
秦兆那夜遥遥见了沈娇一面,见人脸色苍白着、披了虞承宣的斗篷出来,心中便是不知道是何滋味。
镇北侯虽说统兵十数万,但是势力多在北疆一带,他刚回京,却也是能插手进政务的。
只是如今虞承宣来示威般要夺权查办,秦兆并不惧,冷冷地拒绝了。
当日现场混乱无比,先是说那伙匪徒,显然是被人收买的,不过当日镇北侯率领北疆战士过来,一个没留神就杀了大半,若不是留有几个绑起来的匪徒被官兵带来秦兆面前,他几乎觉得这是虞承宣杀人灭口了。
只是那几个人嘴巴极硬,刚开始还有一个试图自杀,但是未遂。
说是有人给了银两收买,叫他们来刺杀,但这说辞含含糊糊,全然指向太子府。
而当时刺杀场地战况惨烈,这些匪帮俨然训练有素,又摆出一副死士的作态,说出这话必然不可信。
秦兆寒门出身,仕途却一帆风顺,旁人都道是驸马身份带来的荣华富贵,但是若是真无才能,皇帝怎肯重用?
秦兆一去,便是不费一日就让他们开口了。
说是与顾家有关。
顾家三代为相,先前老皇帝最为宠爱的贵妃也是出身顾家,顾如霖先前也是养在顾家,现下以皇子身份刚归来,大燕的皇帝面对如此事态,似乎不再想追究了,匆匆忙忙地解除了这案件,轻飘飘地罚了顾家一记,又送来大箱珠宝到太昭寺。
沈娇对此结果倒是并不意外,在梦中他会因为此事入监牢,也有顾夫人塞进他衣袖中那证据,说他参与谋反。现下顾家没犯大错,而且顾如霖平白失了十几年皇子身份,父皇……也要补偿。
至于沈娇自己,大抵是无足轻重的。
恰逢西地突发水灾,皇帝便极快地将此事揭过去,令太子亲巡前去赈灾。
只是案子暂止后,秦兆仍然在太昭寺暂住。
太昭寺的生活比起从前,显得有些无趣。
镇北侯统领军务,到底是忙得很,不能时刻陪在沈娇身边。
而与秦兆,纵使二人都在太昭寺内,也少有相见的机会。
沈娇听寺院里经声禅声,心倒是静了许多,索性身边还暗中布置着镇北侯的人手,安全许多。
后来呆的时间长久,不知道为何,沈娇四处转悠时,却是能不经意间碰到秦兆。
沈娇心想,若是在以前,秦兆不大会想要见到自己的妻,二人见面,沈娇总有会惹恼他的时候,只是现下,沈娇提出和离之后,秦兆的态度却是俨然发生了变化。
那人明明有官职,却仿佛赋闲一般轻松。
太昭寺里也有池子,里面养着数十条锦鲤,沈娇喜欢捉一把鱼食去喂,水光潋滟,他却经常听见身后脚步,回过头看见秦兆站在远处桥上,抬眼望来。
比起以往是夫妻时,更加黏糊了。
沈娇当时便将鱼食一把全扔下去,往常最喜欢的鱼儿争先竞食的场面也不去看,他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走得太急,险些被自己的裙摆绊着。
要是真的摔了,可太丢人啦,尤其是在秦兆面前。
闲时,沈娇学着僧人们去读经书,他生得漂亮,单单是坐在软垫上也无端生出一股红尘味儿,惹眼得很,就算是寺中最正直的小和尚与沈娇说话,也红着脸、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好像是怕看了一眼,就要被勾了魂去。
因而,沈娇觉着自己在太昭寺也不大受欢迎。
沈娇只好独坐着看经文,觉得无趣极了,百般无聊,眼皮就要合拢,只好用手支着下巴,边是眯起眼眸看,边是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身后却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那人轻轻地笑了。
只是那笑声太过短促,听起来好似错觉。
沈娇回过头去,见到秦兆,他猛然间低着头,与沈娇不同,极为认真地研读着什么,好似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沈娇却确信自己听到了,这确实太过奇怪了。
沈娇问道:“这几天我怎么总是能碰见你?”
秦兆说道:“用佛教话说,这便是因果。”
沈娇哂笑道:“我不懂什么因果,我只觉得遇见你很烦。”
秦兆说道:“你所读的经便是讲因果轮回的。”
他提醒道:“你拿反了。”
沈娇忽然脸颊微红,他的嘴唇翕动着,心想以前结亲的时候秦兆还好说话些,怎么现在话里也是句句带刺?
秦兆未抬头,只淡淡说道:“没有耐心,就别学人读经。”
沈娇一时气恼,他仿佛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般,猛地站起来,说道:“我有耐心!”
只是突然,身旁的读经声倏忽停了。
沈娇面色更红,他用余光去瞥,才发现自己正被看着。
是那一声太响,吵到人了。
秦兆神色自若,全然没有顾忌。
沈娇倒是捧着经书,跑去和老住持道歉,听人摆手说无事后便出去。
沈娇走后,秦兆坐了片刻,也起身,却被住持叫住。
他不常笑,因而面无表情看人时,也是极有压迫感。
老住持双手合十,说道:“秦施主,您之前问我心若不静,读经能否化解。我今日与你作答。”
老住持微笑着,指着秦兆的心口,说道:“您心不静,就算读遍经书,也终不得解脱。”
秦兆点头不语,他朝着门口走去,忽而问道:“他去何处?”
老住持想了半晌,知道秦兆说的是沈娇,而后回道:“陛下启程前来太昭寺祈福,沈公子先前问我过,现下他该是去抄经书了。”
……
皇太子因故被牵连,去往西地赈灾,眼下水难刚过,最容易生瘟灾,沈琛此去,也是险之又险。
沈娇掰着手指算来,在他模糊不清的记忆中,自己被关进监狱的时候,沈琛也是说谋反被牵连,不过好似情况比现下差多了。
连年水灾,显然是不祥之兆,大燕的皇帝先是以祭祀为由,前往太昭寺,也是借故来探望遇刺受伤的沈娇。
此时,远在京城的皇帝也是动身赶来。
沈娇收到消息,此时跟着陛下前来的,还有顾如霖,也有顾夫人。
皇兄却是没有来,他已经离开京城,前往西地,说是已经写信一封,明后日交由人转给沈娇。
沈娇叹气,到底是说不出来什么滋味,他想来,自己去太昭寺,沈琛也应该是高兴的,起码不需要见一个难看的狸猫在皇太子面前晃悠。
眼下皇帝要来,沈娇既然是以为皇室祈福的理由到的太昭寺,眼下也是要做出一番举动。
沈娇小时不爱读书,写得字难看,被夫子骂过多次,索性父皇疼他,也不打他手心,惯了这么多年,现下他不是皇子了,一手难看的字倒是没变,抄出来经书上的字也是东倒西歪、七零八落,难以细看。
沈娇放下毛笔,拿着纸叹了口气,虞承宣在他身边——镇北侯是在路上遇见的,虞承宣刚刚处理军务回来,不由分说要过来陪他。
在此时,虞承宣凑过来,笑出声来。
沈娇抬起眼眸,他嘟囔道:“镇北侯,有何可笑的?”
虞承宣扬起嘴角,话说得懒懒散散,道:“我笑你一个呆在京城上府读书的人,字还没有我这常年驻守北疆的人能看。”
沈娇拿毛笔给他,扬了扬下巴,似乎是示意他写出来给自己看。
虞承宣低声笑一下,从沈娇的手中拿过笔。
只是手掌忽然触碰,到底接触几分,对方手掌间的温热传递过来,让沈娇忽得一惊。
虞承宣写了几个字,说道:“这么写,不方便。”
沈娇才抬起头,就被虞承宣抱起来,坐到那人腿上。
灼热的气息触及到沈娇的脖颈处,沈娇的身形比起来常年在外征战的镇北侯,相差太大,因而能被完全揽在怀里。
他觉得坐着有些不舒服,胡乱地撑着那人的膝盖磨蹭着想要起身,却被按住肩膀坐着。
虞承宣的声音带着些哑,道:“别乱动。”
沈娇歪过头,问道:“干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