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又问：“为什么？”
秦兆不说话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沈娇。
沈娇有些苦恼，他说道：“先前我去求父皇成婚时，你不同意，说与顾如霖有约在先，要报答顾家。你既然心有所属，现在为什么又不肯和离了？”
秦兆的神情依旧淡淡的，但是眼神却暗沉下来，他好似恼了，转身将要离开，却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秦兆回过头，说道：“等你风寒痊愈。”
沈娇觉得他是答应了，轻轻地“嗯”了声。
秦兆走了，门又落上，宫女们也都下去了，一时间，殿堂内只剩下他和沈琛二人。
沈琛说道：“先吃药。”
沈娇眨了眨眼眸，刚要开口说苦，就被皇兄堵了回去。
他的皇兄凑近来，捂住了他的眼眸，继而沈娇感觉到，自己的嘴唇被轻轻地碰过。
有些轻柔，又有些湿润，像是吻。
那种似吻非吻的感觉消去之后，他的眼睛，却还是被沈琛的手捂住。
沈娇一时间有些无措，他的身体都僵硬了，瞬时间，连呼吸都忘却了。
沈琛在他耳边说道：“娇娇还不吃药吗？”
沈娇眼前只有一片漆黑，他下意识地颤抖起来，话有些说不顺畅，“……皇兄，你方才是在做什么？”
沈琛说道：“娇娇，我已经不是你的皇兄了。”
沈娇明白，却又没有反应过来，他眨着眼眸，在沈琛的呼吸再次贴近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后退。
直到被彻底地按在床铺上，他的黑发凌乱地散开，此时他除却哭，吓得不知道该做别的什么才好了。
沈琛笑道：“娇娇小时候不是说过要嫁给皇兄吗？”
沈娇瞪着他，说道：“才没有！”
“嗯？”
沈娇说道：“你总说我、又嫌我笨又嫌我娇气的，才不要。”
沈琛说道：“你现在那个夫君，不是更过分。”
“所以我要与他和离了。”
“……”沈琛笑道，“也好。那么，娇娇之后想去哪？”
“你已经不是九皇子了，除却我这太子府，你还有哪能去？”
沈娇心想，父皇、不，陛下在短时间里大概是不想见自己了，自己的去处他早就想好，说道：“我明后日，便会启程去太昭寺。”
太昭寺是皇家供佛的庙宇，佛像前清净，不需要见他人。
沈琛没有想到他的想法竟是如此，过了半晌，不由话中含有愠怒，道：“呆在我这，不好吗？”
沈娇果断地摇了摇头，说道：“太子殿下，我不会耽误太久，我——”
他的嘴唇被人捂住。
沈娇看不见、也说不了话，仿佛俎上鱼肉。
“你并非皇子，现在也是一介平民，又那般娇气，佛院怎容得下你。”
想要反驳，也无能为力。
沈琛又道：“再者，你一介平民，就算被我关住，也无人得知吧。”
那手掌在此时才移开，沈娇眨了眨眼，因为强光的刺激，眸中不由得落下泪来，泪水模糊的视线下，他见到沈琛笑起来，笑容看起来竟然有些可怕。
恍惚间，沈娇下意识地想要反抗，然而那只握住他手臂的手掌却如同桎梏一般，手指甚至深深地在他手臂上握出一圈红印子，不肯放松。
沈娇又怕又恼，他的脸上难得出现愠色，连手带脚都用上了。
沈琛被他蹬到了，直觉他反应太大，才松了手。
沈娇缩在床头，他抱着双腿，脑袋埋在手间，低声地抽泣起来。
沈琛凑近去听，听到他在说：“……抱歉、皇兄。”
沈琛愣住片刻，忽然间笑起来。
与方才那个笑不同，此时他看起来格外温和。
“娇娇。”沈琛又换他的小名，继而伸过手来。
沈娇颤抖了一下，却是没有避开，被沈琛的手掌抚摸上了脸庞，他下意识地贴过去蹭了蹭，仿佛小时候一样。
沈琛满意地眯起眼眸笑起来，他说道：“听话，不要走。”
沈娇摇了摇头，说道：“不。”
沈琛意识到他是坚决地、势必要离开这皇宫中的。
沈琛再次不解问道：“为什么？”
沈娇不想回答，只说道：“太子殿下，若您想要我小住段时间，也可。我养好病后，就走。”
沈琛看着他的样子，微微皱起眉，却又怕此时做得过分了，叫沈娇惊惧交加下病得更厉害。
沈琛皱起眉，似乎是对于这生疏的称谓有些不满，却又不想让这人改回去原来的称呼，他也想不明白，对于自己来说，沈娇到底是把自己当太子殿下好些，还是当皇兄好些。
……
沈娇在太子府里住了半旬时光，其实早些日子他的风寒便好转了，只是沈琛一直留着，他又贯是闲不住，病尚未完全好，就在太子
府里转，时而去亭子里小坐，时而拿着鱼食喂池塘里的锦鲤。
沈琛在他身后瞧他笑靥如花的模样，觉得心情畅快许多，忽而他听到沈娇问道：“太子哥哥，那和离书，送去秦公子府上了吗？”
前几日就送去了。
沈琛想到，只不过秦兆一直不肯在上面按指印，觉得是他从中作梗——毕竟当初沈娇寻死觅活要嫁给秦兆的时候，就是沈琛在其中作
梗，说秦兆并非良人，不让沈娇如意。
沈琛心想秦兆确实并非良人，当初摆副臭脸给沈娇，现在却是不肯相信和离。
他只对沈娇说道：“秦兆不肯，说要见你。”
沈娇有些委屈，又有些生闷气，他从侍女的手中抓了一把鱼食，一次性全部丢进了池塘中，看着水面锦鲤争先恐后抢吃食的画面，他说道：“为什么呀？”
“当初他不同意娶我，现在也不同意和离。”
沈娇自己想了许久，沉默片刻，说道：“那我去见。”
沈琛想要陪他去，却被他一口回绝。
沈娇说道：“我一人去就好。多了，怕他不给我脸子。”
沈琛看着沈娇，觉得他眉眼间很是落寞，像是放不下秦兆仍留有眷恋的模样。
这可不行。
沈琛此时倒是想不顾沈娇的意愿陪去，但是逼得沈娇太紧，也不好，便放了这个想法。
……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秦兆抬起头，许是等了多日终于见到人，他的眸色中出现一抹亮色，只是神情还是淡淡的，仿佛无动于衷。
沈娇站在门处，未踏进一步，说道：“秦公子又有何事找我？”
秦兆微微皱起眉，他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是想了许久，他才开口说道：“不要和离。”
这句话说得强硬。
仿佛还是在以前，秦兆觉得沈娇还是割舍不下。
沈娇催促道：“我已经按好了。你也快些吧。”
秦兆低头，他盯着和离书看了许久，像是确定上面的字迹是真是假，过了半晌他才缓缓抬起头，重复问道：“为什么？”
沈娇垂下眼眸，轻声说道：“你要我说给你听吗？”
秦兆抿着唇，他盯着沈娇，像是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悔意，可是没有。
“……”
秦兆迟迟才开口说道：“不必了。”
他皱着眉，说道：“但是你和离后，要去何处？”
沈娇忽然想笑，他不知道该做何解，那些在梦中对他生死视若无物的人现在却一个接一个、来关心他的去处。
沈娇说道：“你不需要知道了呀。”
秦兆心想，也是。
他攥紧了那份和离书，犹豫了片刻后，他低头冷声说道：“是去做条流浪狗，还是做太子的狗？”
沈娇听他这般说，一时间有些生气。
秦兆抬起头，目光微冷，说道：“沈娇，你与我成亲，莫非就只是想戏弄我？”
沈娇避开他的视线，闷声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秦兆骂道：“胡闹。”
他说着，忽然有人从门后进来了。
沈娇偏过头去看，是顾如霖，在知道是这个人进来之后，沈娇仿佛见到了什么恐怖的恶鬼一般，吓得踉跄着后退几步，险些被门槛绊倒。
顾如霖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随即走进来，叫沈娇看到他的手中拿着一个精木雕制的盒子。
沈娇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自己的盒子，他只见顾如霖无视自己，将木盒放在秦兆面前，将其打开，露出盒中的一根发簪。
那是根有些朴素的琉璃簪子。
沈娇心想，那是成婚的时候，秦兆不情不愿地送给他的。
秦兆看到那发簪时也有些惊讶。
沈娇见顾如霖将发簪拿出，他拿得随意，于是便将放在发簪旁边的一朵枯萎了的桃花带出。
那朵枯了的花掉落在地上，被人状似不经意地踩上去，碾压一脚，散做了满地的尘土，如同沈娇一般。
顾如霖笑起来，他握着秦兆的手腕，说道：“这发簪我喜欢，秦兄，我能否拿走？”
顾如霖此话一说，秦兆就抬起头，看向了沈娇。
这一眼，秦兆像是看到了许多曾经。
秦兆少年金榜题名面见圣上时，已然识他的九皇子乖顺地站在一旁，春风吹拂，带起御花园中种下的桃花散落，其中一朵被九皇子握住，藏在手心。
秦兆见他朝自己莞尔一笑，将桃花别在耳畔，甚是好看，自此经年，不曾忘记。
许是他计较太多与顾家的约定，已经忘记了当初的婚约，除却皇帝赐婚，他自己也是隐隐同意的。
顾如霖开口说要这只发簪，秦兆却未开口答应，而是抬头看向沈娇。
沈娇避开了他的视线，一时间却也没有说话。
秦兆紧抿着唇，他低下头，将顾如霖手上的簪子拿过来，仿佛不动声色的拒绝。
然而此时，沈娇却也伸出了手，握住了簪子的另一端。
簪子上落着一颗粉红似桃花状的雕饰，还有一枚同心结流苏从旁缀饰，位置正好是沈娇握住的那处。
门窗未盍，有风吹来，拂动秦兆的眼睫，他微微眨眼，见到沈娇握住了簪子的另一端后，他犹豫片刻，就松开了手。
沈娇捏着簪子上的桃花发饰，他狠下心，将其摔在地上。
一声刺耳的响。
桃花发饰碎了，琉璃雕刻成的同心结也碎裂了，碎片四散一地，凌乱不堪。
沈娇盯着秦兆，说道：“我不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