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记不住自己救命恩人这件事, 万铱确实很无辜。
她穿越之前刚被淹死，任何人刚经历过死亡, 还是溺死这种死法, 恐怕都得有段精神恍惚的时间。
通俗来说，就是san值掉光了。
而她穿越来的时候，这具身体一度已经失去生命讯号, 肌.体受到了致命的打击。
就像是一个正处于发疯状态的人被强行按在了游戏机前，游戏机的配置还很垃圾，在彻底报废的边缘大鹏展翅。
而游戏机画面上, 有十几个穿着同样抢险救灾服，戴着明黄色安全头盔、脸上乌漆嘛黑的人。
真的很难记住他长什么样子, 只记得大约是个男的。
万铱曾经试图回忆，但是模模糊糊的记忆里, 只大约记得他有一双关切的眼睛。
很难说她是不是日思夜想, 最后潜意识里受不了了，直接把哪部正能量宣传片男主的眼睛挪过来应付了事了。
【阿姨：我梦到很多事情, 好多发生过的事情】
【万铱：您具体梦见什么了, 能和我说说吗】
【阿姨：我和他们说, 他们都说是没有的事情，我瞎编的，不相信我】
万铱反复劝了十几条，保证自己绝对相信，阿姨才相信她, 开始讲自己的梦。
阿姨说：“我的父亲，大家都以为他是个本本分分的工人, 其实他是土星, 现在在天上公转。”
万铱：“……”
万铱知道为什么其他人都不相信她了。
【万铱：阿姨】
【阿姨：你别打断我, 你打断我我就忘记了，我说完了你再说】
阿姨开始给她发60秒的语音条，万铱正忙着一个一个语音转文字，忽然看见仇衍上来了，坐在她身边的空位置上。
她把手环放下，抬头笑道：“怎么这么晚？”
飞机上的学生们比来时快乐多了，共同有了这么一段离奇经历，彼此都成了好朋友，叽叽喳喳在聊极圈的风景。
万铱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她始终觉得爱着谁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这种甜蜜蜜带着爱意的语气不应该张扬，只附在爱人耳边说最好。
仇衍也压低声音：“临时有工作。”
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对无线耳机，戴好，继续说道：“联盟政府在商量要不要给大家物质奖励。”
因为比赛日期太近了，大家又没什么外伤，他们走得很匆忙，但不代表联盟政府对整件事不重视。
“一群无限定者拯救了整架飞机”这个话题还是值得大书特书。
既然是很有宣传价值的事情，就一点细节都不能错，直接给钱显得特别俗气。
他又拿出一对一模一样的耳机递给万铱：“最后可能会有个表彰会，奖励可能是乘坐飞机终身免费。”
万铱接过耳机，有点奇怪：“想让我听什么歌吗？我记得你对音乐没什么特别喜好。”
她继续压低声音，调侃道：“要听歌的话，恋爱漫画里一般是共享有线耳机，一人一只，这样比较暧昧。”
仇衍望着她的眼睛，心里已经在考虑能不能偷偷靠近亲她一口：“铱铱，你想听歌吗？我以为你会想和我说话。”
万铱笑道：“你自己给我的耳机。”
她摆弄着两只耳机，戴好，然后就听见仇衍的声音一下子被放大了好几倍，就连话语间的细微呼吸声都能听见，舒缓绵长，像在她心上吹气。
仇衍说：“降噪拾音耳麦，我调过了，对范围内40分贝以上的噪音进行自动降噪，对于细微的声音进行四倍放大。”
万铱觉得他简直是贴着自己的耳朵在说话：“……这种东西，以我的直觉来看，正常使用场景应该是监听别人的耳语。”
仇衍：“还有窃取别人的密码。装个插件，可以辨别敲击方位的不同。”
万铱：“……”
万铱：“衍哥，不要因为我们俩在角落里窃窃私语，就什么话都光明正大地说出来。”
仇衍无辜道：“用这个，就是为了什么话都能和你说。”
万铱扶额。
她觉得这种东西应该有更严肃的应用场景，而不是随便拿来当小情侣甜言蜜语的工具。
仇衍试探性提议：“你不喜欢这么用吗？当普通耳机也可以的。3.55mm标准音频接口，市面上绝大多数电子产品都可以接上。”
这是重点吗。万铱无力吐槽。
仇衍迅速发给她一个参数：“你按这个调，据说这样听起歌来音质很好。”
万铱：“衍哥，你怎么会这么熟练啊？”
仇衍：“送女孩子东西，要提前了解那件东西。我在内部论坛看见他们说的。”
在这之前，万铱对资安处的印象可是高大上的都市传说。
一想到他们平常就在研究用监听耳麦听歌，她感觉秘密部门的严峻冷酷在迅速融化。
万铱：“谢谢你送我东西，我很喜欢。”
她一直在不停地收到消息提醒，说话的这会儿忽然消停了，瞄了一眼，发现阿姨已经说完了，和仇衍说了一句，开始逐条浏览阿姨的消息。
阿姨说得颠三倒四，一会儿说自己父亲是土星，一会儿说自己带过的第一个孩子死在那次时空撕裂……不过万铱还是从那些破碎的语言中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阿姨提到，其实她和救她的那位志愿者后来还见过一面。
“那天下好大雨，晚春，那个志愿者被调到别的灾区去，来看你的时候，带了好大一兜杏子，分给医护和大家吃。”
“好大的雨，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雨，还好我们的孩子能救出来的都救出来了，不然可完蛋了。这样的雨一下，很多人就会死的。不过这雨还是不好，很多人的伤口被雨天一激，都痛得要命，唉哟哎呦地叫。”
“他来看你的时候，你刚做了手术，没醒，所以没见到他。”
“他走了好一会儿，你忽然醒过来，脸上头上全是纱布，因为刚做了手术，整个人肿得像个气球，哈哈哈哈，眼睛肿得只有一条缝，我们逗你看不看得清，你说看得清一点点。”
阿姨的话很琐碎，但是万铱的记忆真的随着她的描述活过来了。
在那段十分遥远的、被她遗忘已久的记忆中，漫天阴云都坠下雨滴来，风又郁又沉，穿不过雨幕，只有水泥地往上蒸腾出水雾。
茫茫大雨中，她被阿姨一边调侃一边推到窗边。
隔着窗户，她遥遥看见一个挺拔的人影，他离得太远了，远到看不清脸，听见万铱竭尽全力叫他，回身一望，然后朝她招了招手，可能还笑了一下。
回忆起来的这个瞬间，万铱觉得自己很荒唐，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掉了，完全无法理解。
但是随着新记忆挤进脑海，万铱开始觉得莫名的疲惫和脑海中央隐约的擦伤疼痛。
有点像她熬大夜写题之后又失眠，神经衰弱加脑力伤害，严重起来想呕吐。
“怎么了？”仇衍问。
万铱：“嗯……刚刚想起了一件过去忘掉的事情。很奇怪，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明白为什么会忘得这么彻底。”
她十分苦恼。
仇衍：“很正常的，大脑会不断地遗忘不常被想起的记忆，有几个调走的同事，我现在也记不住他们长什么样了。”
万铱还是很苦恼：“虽然是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但是他对我真的很重要，如果没忘掉，我应该会时常想起来的。”
仇衍：“你记得自己初中最好的同桌是谁吗？”
万铱：“当然记得。”
仇衍：“她叫什么名字？”
万铱脑海里一下子蹦出一个女孩子的脸，还记得自己和她下课出去吃饭的场景，甚至记得自己给她批改作业的时候悄悄把她的错题改对，但是怎么也说不出她的全名来。
仇衍：“你看，人的记忆就是这样的，很不靠谱，忘掉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万铱：“衍哥，你忽然变得好会开解人，感觉按你的常规水平，你应该会看着我苦恼，然后在一旁干着急。”
仇衍诚实道：“我的老师以前这么开导过我，我照搬来的。”
万铱：“你听我说，我忘掉的事情和初中同桌的名字有本质区别，而且别人一提我就想起来了，想起来之后我很累。”
她简短地叙述了一下自己碰到的事情。
仇衍顿了几秒钟。
万铱皱眉道：“会不会是阿姨忽然觉醒了无限定，她的无限定是把自己的梦往别人记忆里塞？”
仇衍：“确实是无限定，但是和你想的有点出入。”
他坦白道：“那次时空撕裂资安处也去支援了，撤离的时候，为了后续不出现什么麻烦事，资安处一个冠冕序列无限定者删掉了大家关于我们的记忆。”
仇衍：“其实你应该一点都不记得了，还能模糊记得救你的志愿者，已经是很强的精神力了。”
万铱久久不能言语。
难怪她自己不记得就算了，这些年问身边的人，得到的答案也都是“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不太记得”。
万铱：“……所以阿姨的父亲真是木星？”
仇衍委婉道：“阿姨可能出现了一点脑部疾病。这也是为什么她能突破冠冕序列无限定的封锁。”
他对阿姨怎么样并不感兴趣，一句话带过，关切地问道：“你刚才说很累，是不是头也痛？”
万铱点头：“有一点。”
仇衍：“我给你揉揉。”
万铱：“没事，我自己来，大庭广众的。”
仇衍见她坚持，收回手，说：“你精神力太强了。阿姨是病变才忽然回忆起来的，你只需要别人一启发就能抓住机会，突破封锁。”
万铱一边回阿姨消息，一边笑道：“可以了，再夸就显得假了，我这儿头还疼着呢。”
仇衍觉得她这种受不住夸的害羞模样很可爱，因为头疼眼神疲倦的样子也很讨人疼，很想摸一摸、亲一亲，抱在怀里，但是现在环境不行，只能遗憾地规矩坐着。
万铱紧急给阿姨约了全身检查，然后和阿姨说是医院送的免费检查，不去就浪费了，顺利把阿姨骗去做检查。
她连续发了十几条消息，转眼就看见仇衍在旁边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看，简直有点入迷了。
万铱：“……”
万铱的手伸到毯子底下，悄悄从自己毯子底下爬到他毯子底下，出其不意轻轻掐了一下。
她觉得闹他很好玩，笑了起来。
仇衍反应很快，在毯子底下一把抓住她的手。
“揉揉手也可以缓解疲惫感。”他说，然后将拇指按在她虎口上，摩挲了一下，下力气按压。
万铱不懂按摩，但是看起来仇衍知道很多这种偏方类治疗方法，他掐完虎口，顺着摸上去，找到前臂背侧，继续揉。
“闭上眼睛。”他说：“待会儿会好点。”
万铱缓了会儿，真的觉得头疼好点了，由衷感叹：“衍哥，你这是以德报怨啊。”
仇衍抓着她的手摩挲，得寸进尺：“那我能不能偷偷亲你一下？”
万铱：“不行。”
她坦白说：“咱们私底下怎么亲都行，但是当着大家的面不行。”
她真的很讨厌在街上看见情侣舌吻，但是很难保证衍哥能控制住自己不加深这个吻。
仇衍也不坚持，满足地继续摸她的手，轻声问：“你有想起那位救命恩人的具体信息吗？我可以帮你找，一定找到。”
万铱：“衍哥，我印象里那个人比你矮一些，而且你也不记得有救过我。”
仇衍：“嗯。我当时年纪不大，印象里做的都是辅助工作。”
万铱笑道：“不怕我移情别恋吗？童话里经常这么写，小姑娘爱上自己的救命恩人。”
她本来还不那么喜欢闹他的，感觉太恃宠而骄、太任性，过于笃定对方喜欢她到可以容忍她的一切行为。
但是几个小时前，他刚用超然于常人之上的变.态证实自己非常喜欢她。
她现在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每句话都想逗他玩。
仇衍沉思了片刻，问：“你会吗？”
万铱：“不会。”
仇衍：“那就不怕。”
万铱：“如果我会呢？我真的很感谢那个救我的人。要是先遇见他，说不定我就和他在一起了。”
仇衍说：“很羡慕他。羡慕他可以出现在那里救你。也很感谢他救你。”
万铱：“不嫉妒吗？”
仇衍：“嫉妒是什么样的感觉？”
万铱：“唔，如果我不让你亲，但是让另一个男人亲，你是什么感觉？”
仇衍：“那个男人是你的救命恩人吗？”
万铱：“嗯，你可以假设是。”
仇衍：“我感觉应该会羡慕他。”
万铱：“欸欸欸没有别的感觉了吗！你气质超级凶的，怎么就心甘情愿变成悲情男二！”
仇衍：“可是他救你了，你很喜欢他，我如果杀掉他，或者不让你们在一起，你会伤心的。”
万铱熟读各种强取豪夺、小黑屋囚禁类网文，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话题走向，在他掌心挠了一下，别别扭扭地说：
“好了，让你偷偷亲一下，不准亲很久。我还没和志刚她们说呢。”
仇衍眼睛瞬间亮了。
万铱补上一句：“还有，控制一点，不准起反应。”
仇衍喉结动了一下，迫不及待凑过去在她嘴唇上蹭一下：“我尽量。”
万铱结束了这个极为短暂的吻，心神不属，迅速靠窗，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通过窗玻璃前后观察了一下其他人，见没人发现，才放下心来。
这种背着大家偷偷亲昵的感觉非常刺激，她觉得像喝了口烈酒，脸红心跳，平复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看向仇衍。
仇衍没有立刻回望过来，而是把眼神瞥向别处。
万铱心里升腾起不详的预感：“衍哥……不至于吧？”
仇衍：“……”
仇衍语气复杂：“你暂时别看我，我去找点工作，转移一下注意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