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衍现在总觉得不够。
他不知道是因为人心总是不足, 还是因为爱意的匮乏必然导致对类似爱意的东西的渴求。
在被答应了“可以再吻一次”之后,他就再也没放开她了。
万铱靠在透明的玻璃上,身后就是世界尽头绚丽的极光。
恍惚中, 她觉得这些极光就是从全世界逃逸而来的纷杂梦境……或许极端的美丽总容易让人觉得虚幻。
仇衍连一眼都没分给自然的壮美景色,唇齿摩擦之间, 他偶尔被眼角余光的绚烂色彩影响, 想“这会不会只是场梦”, 但是万铱混乱的喘息很快就让他连这个短暂的怀疑也抛之脑后。
他过去的吻是极其克制的,又浅又淡,春风拂过发梢不过如此, 暖洋洋的, 更偏向某种亲昵。
所以万铱完全没有防备他,轻易就答应了他的索吻。
一点也没想到这次的吻和以往截然不同。
万铱的手指原本被他扣着的, 她有点被激烈的吻吓到, 又念着自己答应了,不能食言,一边硬撑, 一边赌气般地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
笑死,根本抽不出。
不仅抽不出, 反而被扣得更紧, 举起来压在脸旁的玻璃上。
仇衍最近十二个小时已经面临了三次“女朋友抽手要走”的情况,短期内三次重复练习,很难想象有什么东西他学不会。
万铱退无可退。
屋内的暖气很足, 这房间是落地穹顶玻璃窗,为了防止穹顶积雪影响视线, 玻璃会一直恒温加热。
但是玻璃窗的温度还是比人的体温要低一些的。
并不严寒刺骨, 只是温凉如水。
前所未有的激烈拥吻几乎把万铱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走了, 背后是蔓延的凉意,身前是滚烫的体温,不知不觉间,她整个人就依偎过去了。
人类的天性就是靠近温暖的地方。
察觉到她主动往自己身上靠,仇衍稍微顿了一下,然后更凶了。
不满足。
明明之前有过的只是轻吻,但是那时候把她抱在怀里,觉得万事如意,甚至大雪也晴朗。
现在唇齿纠缠,世界上没人比他们更近了,但是却一点都不满足。
万铱十分投入——她不得不如此,但凡分神去想别的事情、但凡还沉浸在原本的情绪中,就会在这个吻中完全沦为弱势——她不喜欢沦为弱势。
“仇……”在亲吻的缝隙中,她试图叫他的名字,可是连一个音节都完不成,就又被卷进由漫天极光织就的情迷意乱中去。
太凶了,浓稠的爱意本该化成满目怜惜,但却在此刻变成了锋芒毕露的占有欲。
完全不知道是怎么结束的。
这个吻结束了好一会儿,万铱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枕在他肩膀上调整呼吸,他正缓慢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一下又一下。
是和刚才完全不同的温柔。
她觉得自己嘴唇麻麻的,抿了抿,发现果然有点肿了。
她还没开口说话,身体一轻,被悬空抱了起来。
仇衍往屋子里走去,深邃的夜空和变幻的极光被抛在身后,逐渐变小,龟缩在视线一角。
万铱被放在床上,随后被子拉上,仇衍的脸靠了过来,是请求的神色。
他的五官在这种将明未明的光线中显得完美无瑕,印象中那双透彻明晰的眼眸看不真切,一片阴影中只有无法言说的晦暗。
“……肿了。”万铱侧脸过去,不让他继续亲吻。
“这次会很轻的。”他许诺道。
万铱没法狠心拒绝,手抵在他肩膀上,控诉道:“你欺负我。”
“没有欺负你。”仇衍见她不是太情愿,也没坚持,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细碎地吻上去。
还吻你万千。
起初只是吻指尖,渐渐就吻到指腹。
万铱想推他,可是用不上力气,像在天边柔软蓬松的云团里扑腾,没有着力的地方。
“别咬。”心里的悸动已经传导到表层的皮肤了,她不由自主蜷缩起来。
仇衍顿了一下,果然把牙齿收起来。
万铱:“……含也不行!”
仇衍反复抚摸她的手,他还是太不精通男女之间的感情,不知道这时只需要补一句委屈的“什么都不让我做”,就可以博得她的迁就。
他只觉得心脏一下一下地跳动,彰显着前所未有的存在感,有什么东西在其中,饱涨得要溢出来了。
“不是要伤害你。”仇衍解释说:“不是想让你不舒服……不是故意的,我不会,没有经验。”
无法纾解、无法表达,不是这么浅薄的意思,而是更深的东西。
语言一描述、一说出来,就偏离他的本意了。
他索性不说了,牵着她的手,塞进自己单衣下面,放在胸膛上。
万铱:“……”
他心跳得很快,只需要最一般的医学常识,就能轻易判断出一个健康的成年男性不应该拥有这么快的心跳。
万铱只觉得从指尖到脸上都烧成一片。
“最喜欢你。”仇衍说,他没头没脑地说:“出去的时候,雪很大,路边的椅子上有一束玫瑰花。”
万铱难得有些语无伦次:“所、所以呢?”
仇衍:“当时想,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玫瑰花。”
万铱:“喜欢。”
仇衍膝行了几步,往她的方向挪:“我也喜欢。”
万铱拆穿道:“你根本不喜欢。上次出去,就是吃冰的那次,问过你喜不喜欢花,你说都不太喜欢。”
仇衍:“可是你喜欢。你喜欢,我也喜欢。”
万铱:“这不是真的喜欢。”
仇衍固执道:“这是真的。”
他将她的手按得更紧了一些。
万铱被他的心跳熨得浑身发热,只觉得他的话语也十分滚烫,一字一字坠入她还未开始的梦境。
“好了好了,”她再也忍受不了,感觉自己马上就会烧得只剩灰烬,撑起身子,主动坐到他腿上:“亲吧亲吧。”
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了。
仇衍扶着她的腰,微微侧脸,吻了过去。
真的一点都不凶,是个绵长又温柔的吻。
吻着吻着滚在床上,但是他很守信,一吻结束就没有其他动作了。
万铱:“不困吗?”
仇衍抱着她点头:“困。”
他困倦地蹭了蹭她的脸,但是不舍得放开去睡觉。
万铱静静地抱了一会儿,又问:“不回去睡会儿吗?”
没有回答。
万铱:“好了,回去睡吧,明天医生来看见了不好。”
还是没有回答。
她僵了一会儿,最终没有推开他看他到底睡着没有——如果真的睡过去了,这样会弄醒他。
她不曾被人这么长久、坚定地拥抱过,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想着外面会不会下起鹅毛大雪。
续飞的飞机定在第二天傍晚起飞。
仇衍睡了不到四个小时就爬起来了,但是精神奕奕,大早上不能折腾万铱,实在想找事情做,竟然跑去梳理工作。
在他任务离开期间,暂时接手他工作的,是他一个老同事,叫里昂诺夫。
他俩进入资安处的时间差不多,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同期其他人都死光了,只剩下他俩。
仇衍已经不怎么爱和人社交了,里昂诺夫则是个完完全全的避世宅男——恨不得全世界毁灭,他一个人废土求生的那种——两个人一度创下共事三个月没说过一句话的记录。
不过现在总算比过去好多了,因为仇衍已经是所有活人里,里昂诺夫最熟悉的一个了,里昂诺夫甚至还能和他客套两句。
当然,是通过一个机器人。
仇衍也不知道里昂诺夫现在躲在哪个绝对安全的小屋里,反正他一直通过机器人和外界沟通。
“你的新躯体很帅。”仇衍打开视频通话,迎面看见一个奇形怪状的笨重人形机器,不过怪归怪,设计风格还挺有记忆点。
人形机器的头部探出一个摄像头,左右旋转了一下,机械音刻板又僵硬:“你那边天都没亮,衍哥,你忽然开始热爱工作。”
现有的技术水平下,只要想拟人,基本不会出现这种奇怪的刻板声音。
但是里昂诺夫是个原教旨主义信仰者,喜欢机器人最初的设计风格。
仇衍听见这个长句,就知道对面在用文字转语音——如果单纯用声带沟通,里昂诺夫一般一句话两个字。
仇衍:“人会变的。”
里昂诺夫:“嗯。”
过了一会儿,笨重的机器人忽然说:“你的婚礼不要邀请我,我给你双倍红包。”
仇衍:“……”
仇衍:“我没要结婚。”
机器人:“我听说你女朋友会很多技能。例会。他们说。”
仇衍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为什么西奥·迪阿尔会被打发来极点基地。
他笑了笑:“她不是我女朋友。”
因为视频对面的人绝不可能和旁人说起,仇衍也不隐瞒:“我目前还在为爱做三。”
笨重的机械音响起:“杀掉。原配。”
仇衍:“很容易被发现的。”万铱又不是傻子。
机器人没说话,仇衍发现里昂诺夫给他发了两串字符。
仇衍:“这是什么?”
机器人:“察看。没关系。”
仇衍:“你还是文字转语音吧。”
机器人:“这是我的内网密码,你拿去查那人的资料,我有办法混掉这些浏览记录。”
仇衍:“……我没打算杀他。”不可能瞒过万铱的。
机器人:“人会变的。”
仇衍:“……”
机器人:“结婚不要请我。记得。”
虽然仇衍觉得自己以后也不会在纳尔星杀人,但是他确实在这一刻感觉到了一点扭曲的同事情谊。
内网账号上,与任务无关的查询痕迹是要写报告说明的。
仇衍没再推辞,键入网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