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走之后, 万铱觉得自己好多了。
她从床头柜上拿了块软酪，一边吃一边给志刚回信息。
志刚已经发了很多条信息给她了，她刚才看蒂斯拜因医生消息的时候就瞄到了。
不过她没急着回, 因为她和志刚聊起天来总是莫名其妙就999+消息了，话题天马行空、高山流水、激流勇进, 她都没敢去统计她和志刚私底下聊了多少字，够出几本书。
志刚在这段时间里一刻没闲着, 先是问了下她身体现在有没有感觉好点，仇衍说她很严重，需要静养；又告诉万铱自己和黄毛很好；还提到看见路熙被迫在人群中就接起父母的视频电话, 现在不知多少个小时过去了，电话还在继续，路熙还在走廊墙角。
万铱看消息的时候, 志刚已经开始介绍她和黄毛玩的新游戏了, 说是隔壁病房的中学生带他们入坑的。
【万铱：医生确实嘱咐我别去操心任何事情, 也别有太大情绪波动】
志刚自己无限定透支过，表示你确实得这样, 你发个定位给我们, 我们导航来找你玩。
【志刚：我还给你借了部轮椅, 哈哈, 我无限定透支的时候想出去玩, 特别希望有人能推着我到处跑】
万铱依言发了定位过去, 结果志刚她们却过不来。
【志刚：电梯好像没你那层，导航显示你在我上方六米，但是我已经坐电梯到顶层了, 16层, 没了】
【志刚：有点吓人, 像恐怖电影】
【万铱：我应该还活着，不是在平行世界发消息给你】
【志刚：黄毛找了一圈楼梯，没找着】
虽然志刚没有任何描写，但是万铱凭借对他俩的了解，感觉他们俩已经进入了《消失的楼梯》恐怖剧本杀的氛围了，现在正在面面相觑。
【万铱：共享定位，我来找你们】
万铱下床穿鞋，把外套扣上，刚出门，就看见自己病房对面是一个好大的护士站。
护士站里面几位护士齐刷刷地抬起头来看她，然后异口同声地劝道：“万小姐，您需要静养，医生嘱咐过。”
万铱简略把情况说了下，几位护士面露难色，说：“可是医生说您不能到处乱跑，您身体支撑不住，再出事怎么办。”
万铱其实觉得自己真的有好很多，但是她上次逞强翻车的经历还历历在目，也不敢坚持，于是就问了下护士门在哪。
护士们对视一眼，并不回答，只说：“您不适合出门。”
万铱：“我没要出门，是我的朋友们来看我，找不到门在哪。”
护士：“您有事按铃就可以了，不需要朋友陪护的。”
万铱：“不是，他们担心我的身体，过来看看我而已。”
护士：“这不合适，您身体需要静养，见别人对恢复不好。您可以玩玩游戏、看看剧、看看书，如果您需要人组队，我们可以和您一起。”
万铱：“啊……可是我总要见别人的，医生对我来说也是别人，衍哥也是别人。”
护士：“那是不一样的。”
万铱：“有什么不一样呢？”
护士们脸上的笑容已经有点绷不住了，但还是坚持说：“是有不一样的。”
万铱终于发现了。
虽然护士们掩盖得还算好，但他们本质上是在进行一场南辕北辙的对话。
为什么……不让她见其他人呢？
万铱也没再继续和他们纠缠，因为她视线内就有一部电梯，她走过去只需要几秒钟。
电梯很宽敞，就停在这一层。
万铱走过去，按开电梯，走进去，按了16层，电梯速度很快，一眨眼就降下去了。
她走出电梯，发现走廊的另一边，志刚和黄毛正仰头望着楼层平面图。
听见电梯的动静，他们俩立刻转头，然后兴高采烈地推着轮椅过来了。
志刚把她往轮椅上一按，笑嘻嘻地说：“我以为这部电梯不能用呢，刚才怎么按都是黑的。”
护士们此时用电梯追下来了，和轮椅上的万铱四目相对，神色异常。
黄毛是个热心的精神小伙，对他们说：“这电梯的显示屏肯定故障了，你们记得去找前台保修一下，不然紧要关头出事了就不好了。”
护士：“……”
果然，自古天然系克一切。
眼看他们快快乐乐推着万铱要走，几位护士连忙说：“万小姐，您别走远，回楼上也是一样的，出了什么事我们要挨处分的。”
万铱想再拉锯一会儿，试探一下情况，但是黄毛没察觉出什么问题，听见这句话就推着万铱进了电梯。
比万铱的嘴还快。
万铱：“……”
喜欢和傻白甜热血笨蛋一起玩，果然是把双刃剑。
几位护士大概怕他们偷偷溜了，给他们提供了丰富的娱乐方式，从剧本杀到飞行棋，应有尽有，甚至志刚从那堆东西里找出一本《美少女换装》。
第一页上面是个穿着白色背心的卡通美少女，第二页是很多晚礼服贴画、首饰贴画、鞋子贴画、项链贴画。可以把贴画撕下来，贴在美少女身上，帮她换装。
“哇，童年回忆。”志刚感叹：“不过这个可比我们小时候流行的那东西高档多了，我小时候见了会发疯的。”
不过最后她们什么也没玩。
因为林师兄有消息了。
住在最西边病房里的学生们看见了资安处回来的人，还有一辆急救车，于是在群里实时直播。
万铱：“什么群？”
黄毛挠头：“他们的班群。”
万铱双手在空中凝滞：“啊……？”
黄毛：“他们把我拉进去的，我也不知道为啥。”
志刚在旁边解释：“因为他把人从飞机上拎下来的时候很帅，那个空翻滞空，啧啧，我练武那么多年都没法滞空那么久。”
万铱来了兴趣：“看看。”
志刚也感兴趣：“我也要再看一遍，可恶，老天爷喂饭吃就是不一样。”
黄毛找了块空地，脱掉外套和终端手环，活动了下手脚：“老大，你这个房间和其他房间不一样，好大。”
他后退了两小步，看准位置，游刃有余地腾空而起，在空中连翻了三下，从窗户翻到了门口，然后也不转身，轻盈地后空翻了三下，回到原地。
因为动作太快，万铱听见了衣物的破空声。
志刚：“你看！他都没用无限定，但有一段时间都是完全停在空中的，可恶啊，下辈子我也要当天赋党。”
黄毛一拍胸膛：“其实这个有技巧的，我教你。”
志刚：“我会空翻，就是没办法滞空。”
黄毛又想了想：“我有段时间在街头教人家空翻，上次老大说过，教别人会让自己掌握得更好，你要不要去教别人看看？”
万铱：“教别人空翻？”
黄毛嘿嘿笑道：“老大，也不是每天都有架打嘛，没架打的时候就要找别的赚钱门路嘛。”
他摩拳擦掌，大声许诺：“我现在就可以教你，保证你能在空中翻五下再落地。”
万铱还没答，就听见门外传来护士绝望的声音：“万小姐！不可以翻跟头！”
由于刚才黄毛声音很大，万铱一时不确定是护士们一直在听门里的动静，还是单纯碰巧听到。
她正犹豫，忽然看见一大群医生推着两辆救护床，浩浩荡荡地从另一栋楼过来。
万铱三人火速凑到窗户前，盯着底下的医生看。
“是林师兄吧。”黄毛说。
“那好像是个女生。”万铱说。
志刚：“没错啊！前一个是乘务员小姐！后面那个是男生，他是林师兄！”
目送林师兄和乘务员小姐进了医院，再也看不见了，万铱回到床边，衷心祈愿：“希望他们平安无事。”
她发现志刚和黄毛依旧凑在窗户前面往外张望。
万铱：“他们不是进去了吗？你们看什么呢？”
黄毛：“老大，你这个房间视野也太好了，我感觉能看见全城的八卦。”
万铱兴致缺缺：“无聊不无聊，能看见什么。”
志刚：“真的，那边有人在街上吵架，嚯，女生把玫瑰花砸了男生一头。嚯，男生追上去了。嚯，女生一个回旋踢。”
万铱：“……”
万铱没骨气地回窗边去了。
对不起，看热闹是人类的天性。
这时，黄毛刚才丢在床上的终端手环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叮咚”。
因为他解下来了，手环使用了系统预设音量播报：“您的视频‘制服紧身束缚战损’已下载完成。”
志刚：“……”
万铱：“……”
她俩尴尬地对视了一眼。
但是黄毛完全没注意到哪里不对劲，还在一个劲地吃瓜：“这对情侣是练家子啊，这么厚的大衣，打起来还有招有式的。”
手环还在继续播报他的下载列表。
和他的xp关键词。
万铱终于忍不住了：“黄毛，你的手环，你没听见吗？”
黄毛恋恋不舍地把视线转过来：“嗯？老大你嫌吵吗？我特意下的好东西，打算待会儿分享给你看呢，怕你这网不好。”
万铱：“……”
万铱：“谢谢。但是不用，我不感兴趣。”
黄毛：“你看都不看！怎么不感兴趣！真的是好东西！很好看的！我刚认识的那几个兄弟分享给我的！”
他冲到床边，开始鼓捣自己的终端手环，“欻”地把视频投屏放出来。
万铱哪有他速度快，阻止不及：“等等等一下！志刚——拦住他——”
她知道黄毛缺心眼，他们之间是超越性别的友谊，但是这也太缺心眼了。
志刚冲到黄毛身边，去抢他的终端手环，但是已经晚了，黄毛已经按下了播放键。
视频投屏上，出现了……
奥特曼。
不对，这玩意在纳尔星不叫奥特曼，叫宇宙超人。
万铱：“……”
万铱扶额，忍俊不禁。
志刚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
黄毛愣愣地问：“你们笑什么？这不是搞笑片啊。”
志刚笑到捶床，一边笑一边抖：“救命，我的肚子好痛。”
本来万铱没笑得那么厉害，但是她帮志刚揉肚子的时候，志刚的狂笑感染到她了。
万铱每次深呼吸，想让笑停下来，但是一抬头看见黄毛无辜又茫然的眼神，又笑得往后仰倒。
最后反而是志刚先停下来，见万铱笑得在床上抖，一边拍她的背，一边给黄毛使眼色：“黄毛，你去帮我们打探一下林师兄的消息，暂时不要出现在这里逗她笑。”
黄毛委屈又无辜地答应了，开门出去。
万铱终于渐渐平息下来。
仇衍就是在这时候进来的。
仇衍刚才先后接到资安处和人事部的语音通话。
资安处之前怀疑全知之眼有自主意识，需要人去调查。
他和这个任务适配度很高，养父商秉衡又强烈要求他以普通人的身份进入社会，所以才会暂时卸掉其他职务。
因为中途暴露了自己身份，这个任务势必要中止。
人事部的电话就是来和他交流新任命职务的，算是在探他的个人意愿。
把工作上的事打包扔到脑后，仇衍迫不及待想回去见万铱。
他打开VK的时候，还期待万铱会不会给他发什么消息，比如想吃什么、刚才做了什么。
比如想他了。
但是万铱一条消息也没给他发。
倒是护士站给他发了很多消息。
他离开之前，专门拜托了护士站的几位留意一下万铱的身体情况。
现在看来，护士站完全理解错了意思，他们在给他实时文字直播万铱的动向。
仇衍：“……”
他草草浏览了所有消息，疑惑和不安逐渐漫上了心头。
不过仇衍并不是那种会在万铱和陌生人之间，选择相信陌生人的类型。
他强行按捺下内心的忧虑，快步往万铱的房间走去。
敲门，推门，里面只有两个女生，万铱和志刚正撑着头在看一本美少女贴纸。
果然是什么误会吧。仇衍心想。
他很高兴万铱喜欢他买的小玩意——虽然他没时间挑，直接砸钱给护士站，请他们帮忙买“女生喜欢的东西”。
万铱的态度并不如他想的那样热切，不过可以理解，毕竟还有外人在。
仇衍喊了一声“铱铱”，声音不大，完全被开门声盖过去了。
黄毛从门口探出头来：“老大，志刚，你们吃糖葫芦吗？群里在团购，说是本地特产，可好吃了。”
万铱一看见黄毛就开始笑，她大约极力想克制，但是克制不住，眉眼间都是笑意。
志刚催促道：“吃，买四人份，快去吧，别来招铱铱。”
黄毛快活地答应了一声“好”，还顺便和仇衍打了个招呼：“衍哥！”
仇衍：“……”
仇衍心里的不安一下子就开了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