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铱第一时间抬头往空中望去。
广阔的天空中堆积聚集着大量的云, 地平线附近被太阳染红，海面上粼粼波光都反射着薄薄的红色。
空中什么也没有。
志刚跟着她抬头向天上看，问：“怎么了？有飞行器来吗？”
万铱还没回答, 盘腿坐在旁边修飞行器的一个师傅笑了一声：“别看了, 不可能有飞行器过来的, 死心吧。”
万铱觉得这个师傅应该知道点什么，目光挪到他身上，正要开口问，师傅连忙摆手：“不知道, 别问我, 我家有小孩要养, 我需要这份工作。”
他打定主意不开口，万铱只好转向另一个比较面善的师傅：“师傅, 我们几个线上交通平台都叫不到飞行器, 你能叫到吗？”
那个师傅十分流利地背诵：“我们是线上交通平台的员工, 今天账号升级, 我们也叫不到飞行器。”
懂了, 幕后捣鬼这个人不仅可以对线上交通系统的数据直接动手脚、还可以随便决定返修点某个员工的去留。
有人事去留权, 怀疑范围一下就缩小了很多。
这时，万铱的终端手环跳了条信息出来。
【仇衍：万小姐你好，请问你是否会出席晚上的活动？】
仇衍肯定也受到了邀请, 估计是在现场没看见她, 所以才这么问。
这还是他发给她的第一条消息。
万铱简单描述了一下自己面临的困境, 表示自己想过来, 只是有心无力, 但是之后仇衍就没有再回复了。
她有点微末的失望。她以为自己和仇衍应该算是朋友, 不指望他给出什么实际的帮助, 但朋友之间至少应该表达下关心和同情。
万铱切掉屏幕，去搜索了线上交通平台的官网，接着查到了线上交通平台的具体股东控股信息。
最大的股份持有者是金嘉投资管理股份有限公司。
她又打开了交易所的官网，去查这个金嘉的实际控股情况。在辗转多个数据软件、两轮股权穿透之后，终于找到了线上交通平台的主要出资人和实际控股人——一个叫砂原织的中年女人。
万铱不认识她，但是她最近看见过“砂原”这个姓。
无限定者大赛截止目前的积分第一名，砂原信。
线上训练室的积分榜榜一也是他。
万铱去查了一下砂原信，发现他的直播间没什么人气，在网络上留下的个人信息基本没有，光看照片也没觉得和砂原织像。
她转变了思路，从砂原织那边查起。
砂原织是一个经常组织参加各种公益活动的富婆阿姨，很多公益活动的推文里有她的照片。她留长发，爱穿长裙，文艺气息很浓，不太像是白手起家的富一代。
一查，果然，她手上的资产主要继承自母亲和亡夫。
她的官方信息里没有小孩，但是她有几张照片里能看见砂原信也在场。
万铱微微皱起眉头。
在太阳彻底落山之前的一段时间里，天地之间的色彩会格外浓烈，海角落霞与浓烈翠绿的岛上树木互相映照，生命的喜悦在远离城市的角落肆意弥漫。
终端手环上倒映着霞光，可万铱没空欣赏——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
她重新打开VK，继续编辑给曹可的信息。
.
“她不可能准时到的。”砂原信说，“就算她现在立刻登上飞行器，以城区限行的最大速度赶来，时间也来不及了。”
他旁边坐了个妆容精致的年轻女人。
年轻女人化了很彻底的全妆，穿了今夏最时新的品牌女装，气质很低调，不太引人注意。
年轻女人微微笑了一下，黑色的美瞳让她的眼睛显得没什么神采，像是个布娃娃：“很高兴认识你，谢谢你帮我，砂原。”
砂原信和她已经认识十几年了，本来关系不算热切，只是记得对方名字，知道有个这样的人，生活上没有半点重合。
后来她父母出事身故，因为涉及到线上交通平台的飞行器，又是重大恶性.事件，砂原信代替母亲去处理了一些文件程序，几次接触到她，一来二去，才算熟识了。
这两个人都比较独，现在算来，竟然是彼此最熟悉的异性朋友。
砂原信还记得第一次碰见她，是在一个无聊的公益活动上，那会儿她才十岁，干净乖巧，眼睛像天空一样清澈，是她父母的骄傲。
可惜最后还是变成了现在这样，只是讨厌一个人，就一定要毁掉她。
“不全是在帮你。”砂原信说：“我看来看去，只有她一个人可能威胁到我。我听到点风声，说大赛前期会增加一个新人奖项，世界前十、行政长官的投票加权很重。他们哪有时间去追这个比赛的直播，最后如果选手成绩没有形成断崖领先，估计就是随便投一个印象还好的选手——比如我。”
“因为她是时飞云的女儿，所以认为她有威胁吗？”年轻女人问。
“是。”砂原信对自己的三观毫不掩饰：“贫穷与富裕、底层和精英，在基因上有本质区别。非精英阶层的人在基因上是有缺陷的，他们就算想爬出自己本来的阶层，基因的枷锁也会锁死他们。穷凶极恶的人会生出穷凶极恶的孩子，贫穷的人会生出贫穷的孩子，这是基因注定的。”
“她父亲是天才，所以你认为她的基因优于常人……甚至可能优于你。”年轻女人轻笑道：“真是自信啊，砂原，你认为除了她之外，你就没有对手了吗？”
砂原信仰头：“当然。她吃亏在之前毫无经验，参加比赛前才刚刚测出无限定。不过她赢不了我的，她只是目前暂时还运气好，没有匹配到我。”
“你会赢的。”年轻女人说：“你之前判断的很对，现在联盟的政策方向就是要捧无限定者，联盟需要更多的无限定能，这是个大风口。你想往这边发展是对的。你会向你母亲证明，你才是对的那个人。”
砂原信试图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不过没成功：“我已经放弃说服我母亲了，她实在过于固执，每天沉迷于去挽救那些应该死亡的底层小孩。说真的，既然上天要她们活不下去，就说明这是大自然的优胜劣汰。”
年轻女人说：“你母亲是个好人。”
砂原信摇头，讥讽一笑：“好人，但是全无用处。她这辈子也没创造过什么价值，只不过命好继承了很多财产，现在每天挥金如土去救助这个救助那个，闲下来就只会训斥我，让我别折腾——我要是不整天想着家里的资产，也不知道她这样坐吃山空还能维持多久。”
他们母子的关系极为恶劣，砂原信记得以前不是这样的，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坏的呢？他也不记得了。
见砂原信沉默下来，年轻女人也不再说话，她望向四周，观察着其他人。
“飞越”活动在市歌剧院的3楼举行。
市歌剧院凭水而立，恢弘大气。室内的主要配色是黑与原木黄，线条简约，东边是一整扇面完整的落地窗，从落地窗看出去，能望见延伸出去的露台，露台外面是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
人陆陆续续来的差不多了，只不过活动没正式开始，大家没有待在各自的座位上，而是互相在走动交谈。
奥卡大区的席位附近，有个神色不虞的女人一直在操作自己的终端手环。
“万铱是在奥卡大区登记报名的吗？”年轻女人问砂原信。
“是。”砂原信早就查过万铱的信息，说：“奥卡大区经济不行，人也不行——我就说穷是有原因的。这么多选手，前二十都没几个奥卡大区的，排名最前的是万铱她们，真好笑。”
年轻女人的眼神又扫到入口：“……世界前十的无限定者到了。”
除了离群索居的朱鹭诚一，世界前十的其他无限定者私交都不错，这次出席活动也是差不多一起来的。
他们几个人备受瞩目，一进场就有很多人上前与之交谈，砂原信密切关注着他们的动态，脑内已经设计出一百种“偶遇大佬，不小心显露出自己的优秀，接着征服大佬”的方法。
“那边有几个席位很奇怪。”年轻女人还在观察会场的动态：“列席列在商秉衡旁边——那里应该是联盟主要部门负责人的位置，但是席位前面又没有名片卡。”
她接着说道：“我看了一下其他席位的名片卡，主要的部门都已经列出来了。”
所以那几个席位属于某个很重要的新部门。
结合商秉衡大力推动无限定能发展的趋势，很有可能是一个和无限定者有关的部门。
不止是她，来参加这次活动的很多人都注意到了那几个奇怪的席位。
砂原信的信息很灵通，小声说：“不是什么新部门，是资安处。”
年轻女人：“资安处？”
砂原信点头：“听说无限定者协会的一些职权也会收归给这个部门。”
“那为什么不设名片卡？”
砂原信也不知道，砂原家基本没有人在联盟政府内部工作，他的消息来源很狭窄。
忽然，砂原信看见在场所有人都望向了落地窗外。
他跟着望出去。
天空与海洋之间张开了一条缝隙，缝隙中有架线条流畅的飞行器飞了出来，随后那道缝隙迅速闭合，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是空间跳跃的无限定。
飞行器并没有降落下来。
机舱门打开，有个年轻男性先走了出来。他是凭空站着的，空中好像有个看不见的台阶供他站立。
接着机舱口又有一个人走了出来。
砂原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万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