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贺氏大楼顶层,车水马龙的光景映照在整面玻璃窗上,折射出一派光怪陆离,光线忽明忽暗。
虞清晚终于在一片静谧中慢慢转醒。
身下是柔软的,她睁开眼,待那阵眩晕感过去,才看向四周陌生的环境。
虞清晚恍惚两秒。
她这是在哪儿?
身上还盖着一件黑色西装,随着她坐起身的动作,西装也跟着滑落下来。
虞清晚把那件西装拿起来,熟悉幽深的檀木气息将她紧紧包裹住,她的指尖攥紧了些,几秒后才将西装拿开,叠好放在床上。
门外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应该是有人在外面。
她放轻了动作下床,脚下却好像踩到了什么。
垂眸看去,似乎是一个药瓶的盖子。
床头柜没有关严,缝隙里好像还掉落着几枚白色药片。
虞清晚怔了下,想看看抽屉里的是什么,正弯下腰,手肘却不小心碰翻一旁放置着的檀木炉。
“砰——”
一声闷响从休息室里传出来,瞬间吸引了办公室里站着的几个高层。
汇报声戛然而止,几个人顿时不约而同朝着休息室的方向看去。
屋内,虞清晚惊得不敢乱动,也不敢发出声音。
贺晟掀起眼皮,不动声色地朝休息室的门瞥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
他漫不经心地解释:“养了只兔子在里面,不太听话。”
几个高管互相对视一眼,纷纷读出了彼此眼里的震惊,也听懂了贺晟这句话里的弦外之音,脑袋里立刻开始脑补画面。
他们贺老板这是金屋藏娇?
没时间深想,就被贺晟沉声打断:“继续。”
高层们立刻不敢再分神,继续汇报,语速明显加快了不少。
待汇报结束,众人正心惊胆战地等着像往常一样狂风骤雨的训斥,没想到贺晟合上钢笔盖,淡声道:“今天到这,都出去。”
见贺晟的态度是今日难得一见的温和,几个高层面面相觑片刻,猜到了什么,都在心里暗暗长松一口气,不敢耽搁地离开办公室。
一出大门,几个人骤然松了口气,背后冒出来的汗都湿透了。
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问:“刚刚休息室里是有人对吧?”
“刚才不是有员工在群里说,看见贺老板抱了一个女人进办公室?看来是真的了。”
另一个高层回忆起来,唏嘘不已:“之前不是都说贺老板不近女色,上次有个不懂事的女秘书进了休息室,就碰了贺老板的西装,第二天人就被开了。还有一次,北城林氏银行的千金来公司,等了一下午,愣是连贺老板的面都没见到。”
有人也跟着感叹:“能被金屋藏娇,里面那位不得了啊,居然能受得住贺老板的脾气,一般人可不行。不过以后咱们都机灵点,还能少挨几句骂”
-
休息室里,虞清晚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外面的人发现里面还藏了个人。
听见外面没传来什么声音,她小心翼翼地朝门走近,想试图听听看外面的人走没走。
虞清晚刚想贴在门上偷听,门却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
措不及防的一下,她的身子不受控制朝前倾倒,却被男人一只手臂生生揽了回来,力量感十足,令她根本无法挣脱。
贺晟用力一勾,另一只手将门砰地关上,将休息室重新隔绝成密闭空间。
电光火石间,虞清晚整个人被他反手抵在了门板上,手腕也被男人的大掌禁锢住,挣也挣不开。
休息室里没开灯,照进来的只有窗外的月光,地板上倒映出的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光影的明暗交接勾勒出男人深邃的轮廓,显得愈发立体。
他的唇形很漂亮,唇瓣很薄,线条显出几分凉薄的冷冽感。
虞清晚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温热的呼吸却继而喷在耳畔,撩拨起神经的阵阵发麻。
“偷听够了?”
男人沉冽的声线在头顶响起,伴随着胸膛的微微轻颤,让虞清晚顿时心如擂鼓。
她下意识咽了咽喉咙,忍不住轻声辩驳:“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距离太近,他带来的侵略感又太强,虞清晚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呼吸都下意识放轻,小声问他:“外面的人走了吗?”
贺晟扯了下唇角,面不改色撒谎:“没走。”
虞清晚信了他的话,倏地睁大眼。
“怎么,怕人看见?”
贺晟垂下眼帘,语调漫不经心,又带着一丝轻佻:“怕被看见,还敢光明正大来公司找我?”
闻言,虞清晚顿时一噎。
明明是想来找他谈正事,怎么就被他说出一种
他们好像是在偷情似的错觉。
她慌乱地躲开他的视线,定了定心神,把复杂的心绪努力摒在脑后,用平静的语气。
“我来找你,是想跟你谈钟家的事。”
话音落下,周围萦绕的暧昧气息瞬间烟消云散,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虞清晚稳了稳心神,抬起眸望向他,嗓音平静清浅。
“贺晟,我们之间的恩怨,和钟先生没有关系。”
贺晟的眸色霎时间暗下去,黑沉沉的眼底戾气翻腾。
“你为了他来找我?”
“我”
他忽而轻笑了声,语气意味不明:“不关心容家,反而惦记着他?”
盯着她的眼眸幽深得可怖,仿佛已经濒临理智丧失的边缘,男人周身的气息也变得晦暗危险起来,昭示着危险的信号。
提到容家,虞清晚的目光闪烁了下,垂眸避开他的视线。
她深吸一口气,放轻嗓音,试图和疯子讲道理:“我们之间的事,不应该牵连到无辜的人身上”
话没说完,就被贺晟冷声打断:“他想娶你,无辜吗?”
闻言,虞清晚一愣,错愕抬头,就看着他唇角勾起一抹阴鸷的弧度,宛如深潭的眼底偏执得可怕,压抑着疯狂。
他低声,极为认真地问:“你说,他该不该死。”
听见贺晟这番话,她瞳孔放大,不可理喻的目光望着他,一时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女人白皙的脸颊透着绯红,宛如一片被晕染过的海棠花瓣。红唇微张,睁大的美眸里无比清晰地倒映出他一个人的影子。
她的眼里只有他的影子。
得到这个认知,一丝扭曲的愉悦感莫名从心头升起,贺晟的眸色又是一暗。
骨节分明的冰凉手指掐住她的下巴,声线也哑了几分。
“放心,他还没那个本事娶你。”
他勾唇冷笑:“一只随手就能碾死的蝼蚁,你看上那个废物哪了?”
虞清晚抿紧唇,被他狂妄不屑的话堵得语塞。
两个人好像根本不在一个频道,她根本没办法做到心平气和地和他讲道理。
她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异常无力。
“贺晟,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用权势欺压别人”
“欺压?”
他轻念着那两个字,舔了下唇,气极反笑,又像是在笑她天真。
对钟家,哪里需要他动用什么权势。
若真像她所说的欺压,她连来这里为钟家开口求情的机会都没有。
他漆黑的眸子攫住她,语气意味不明。
“虞清晚,我现在教你,什么叫欺压。”
虞清晚一愣,紧接着,只见贺晟突然俯身逼近,高挺的鼻尖轻擦过她的,居高临下的角度,充满侵略性地将她囚于身前,再不剩一丝空隙。
起伏的胸膛近在咫尺,虞清晚耳根开始发烫,大脑瞬间丧失了反应能力,连呼吸也忘了。
只听见他低声道:“这叫压。”
就在她愣怔失神时,贺晟又低下头,虞清晚慌乱侧开脸,他的唇落在颈侧一处柔软的肌肤上。
她浑身一僵,温热的触感覆盖皮肤,呼吸喷在颈侧,颤栗酥麻的感觉充斥感官。
他用了几分力道,像是在惩罚她,发泄自己此刻隐忍着的情绪。
虞清晚绷紧了呼吸,只听见男人低沉磁性的声线缭绕在耳畔,裹挟着喷薄克制的吐息,心跳声也不自觉和他的形成共振。
他声音莫名发哑:“这才叫欺。”
“学会了吗?”
虞清晚答不出来。
恍惚间,熟悉的动作让她的记忆被带回几年前的某个夏天。
那时她还在上学。
因为生病的缘故,虞清晚很怕自己受伤,但凡见了血就会很麻烦。
她怕,贺晟更怕。
所以任何一切重活累活,都被他尽数包揽。
有一天下课放学,贺晟来晚了,虞清晚就自己在教室里搬桌椅。
一个不小心,就将手腕上磕出一块青紫,被她白皙的肌肤衬得有些骇人。唯一让人庆幸的就是没有流血。
以至于贺晟来时看到之后,脸色阴沉得厉害。
那时候的贺晟还不似现在的戾气这般重,少年的所有情绪都写在眼里。
那抹压抑在深处,不易察觉的心疼。
他半蹲在她面前,忽然拉起她的手腕,低下头,唇瓣敷上她青紫的那一处。
温热濡湿的触感覆盖上来,让虞清晚浑身一僵,他张开唇,用齿尖磨了磨,不重,却惹得她一阵发痒。
教室里呼啸的风扇仿佛忽然停止了工作,阵阵热意顺着手腕上被他啃咬的那寸肌肤蜿蜒而上,似蝴蝶振翅,无关痛痒,却又轻而易举地掀起海上的飓风。
说是啃咬,却更像是亲吻。
像是凶猛的野兽为了标记自己的猎物,凶狠的爱抚,缱绻而怜惜。
有人说,动作可以读出一个人此刻的情绪。
那么在那一刻,虞清晚也从中感知到了无比清晰的情愫,顺着肌肤相贴处蔓延开来。
他的心疼,和难得一见的温柔。
是情到深处的耳鬓厮磨。
她的呼吸变快了,心口塌陷得一塌糊涂。
嘴上却在故作镇定:“贺晟,你属狗的么?”
少年轻嗤了声,眉梢一扬,恶狠狠地回:“属狼的,专吃兔子。”
她却根本不怕他,反而朝他伸开双臂,娇气地说:“贺晟,我手疼,你背我回去吧。”
贺晟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盯了她几秒,忽然笑了。
他不爱笑,平时这张俊脸上也鲜少露出如此张扬肆意的笑。
而此刻,教室外橙红的余晖照进来,将少年精致俊美的轮廓晕染得极为柔和,漆黑的眼眸定定地望着她,似是能攫住她的心脏。
虞清晚心神一晃,一时间愣了愣。
他邪气地勾唇,好气又好笑:“手疼了要背,虞清晚,你怎么就这么会折腾人呢。”
她回过神:“你不愿意就算”
话音未落,少年已经转过身,毫不犹豫地在她面前蹲下。
从不塌下的背脊为她低下来,某一处背脊的骨骼微微凸起,绷紧的肌肉,野性又充满力量感。
“上来。”
虞清晚怔了几秒,然后才慢吞吞爬上他的背,手勾住他的脖颈。
少年的肩膀比同龄人要宽上很多,给人一种很强的安全感,他一步又一步,背着她走了很远。
夕阳照映出两道交叠的身影,被拉扯得很长。她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
心口仿佛离的很近,彼此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交叠,分不清彼此。
黄昏斜影里,她满足地翘起唇,伏在他肩膀上开口:“你不是说我折腾人么,要么还是放我下来吧。”
下一刻,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无奈轻叹,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
他说,“爷哪次不是心甘情愿被你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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颈间微微的刺痛感传来,将她瞬间拉扯回现实。
他已经身体力行地告诉她,什么才是真正的欺压。
耳根腾腾而起的热意,体温的炙烤似乎能将心脏融化,却消磨不掉加速的心跳。
虞清晚咬紧唇,心脏的跳动一下比一下剧烈。
是贺晟给她留下的身体记忆。
太过强烈,以至于不论过去多久,只要是一切与之相关的时刻,都能轻而易举地唤醒那段记忆。
不受控制的,让她觉得心慌,浑身上下仿佛都陷在沼泽里动弹不得。
趁着他不备时,虞清晚终于一鼓作气,猛然用力推开他。
挣脱开的瞬间,她转身就跑。
刚拉开门,就听见贺晟在身后沉声叫她。
“虞清晚。”
他说,“别总想着逃跑。”
握着把手的动作一顿,虞清晚听见他哑着声音,一字一句:“你跑不掉。”
她的身体又是狠狠一颤,头也不回地逃离他的领域。
贺晟沉着眸,看着她仓皇逃离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偌大的办公室里,空荡寂寥。女人身上的药香似乎还充盈在鼻翼里挥之不去,柔软细腻的肌肤触感残存在唇瓣间。
他的喉结轻滚,视线又看向床上叠好的那件西装。
理智告诉他,应该做得更狠些。
至少,总要让她体会到他当初万分之一的疼,才能让她知道当初背叛他的代价。
她若是想逃,哪怕天涯海角,他也会想尽办法地把她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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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外,夜幕低垂。
虞清晚站在马路边,晚风徐徐,终于让耳根升腾的热意慢慢冷却下来。
犹豫许久,她还是拿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那头接通。
虞清晚红唇微启,顿了顿才开口:“钟先生,我们见一面吧。”
半小时后,咖啡厅内。
钟庭白赶到时,虞清晚已经在靠窗的座位等了一会儿,点好了两杯咖啡。
钟庭白在她对面坐下,男人温润清隽的面庞难得流露出一丝疲惫,目光却仍是温和的。
“清晚,怎么了?这么突然找我出来。”
虞清晚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睫,轻柔的嗓音透着几分无力。
“钟先生,抱歉。”
钟庭白顿了顿,唇边弧度微微落下。
“你已经知道了?”
虞清晚唇线抿紧,心里更加自责。
“抱歉钟先生。都是因为我,才”
“你不需要道歉,清晚,这和你没关系。”
“就算你今天没找我,我也会主动联系你。”
他的语气忽而变得郑重起来,无比认真地看着她:“清晚,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都想离开容家,只是出于某些我不知道的原因才不得已留下。”
“要不了多久,容家就再也困不住你。但现在,又多了贺晟。如果不能摆脱掉他,你就永远没办法过上想要的生活。”
虞清晚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些,开口便要拒绝:“钟先生,我”
钟庭白打断她的话,温声提议:“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协议结婚,然后出国。他总不至于追到国外去,也只有这样,他行事才可能会有所收敛。时间久了,他应该也不会再纠缠你。”
他放缓语气,“我们可以离开临城,如果你想,可以在国外重回学校上学,我们也可以周游世界,去看任何你想看的风景。”
“我”
虞清晚张了张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可否认的是,她被这番话说得些许心动。
钟庭白说的没错,她的确很想离开这里。
她唯一的,也是最大的愿望,就是离开容家,摆脱容钦华的束缚,去做想做的事。
被收养到容家的这几年,虞清晚甚至没有上过大学。
容钦华会给她请最好的家教,却不让她离开容家老宅半步,他通过这种极端的方式,斩断了所有她逃离的可能。
平心而论,对她而言,不会有比他更合适的结婚人选。
温和体贴,成熟稳重,也了解她曾经的人生,会是一个挑不出错处的好丈夫。
可虞清晚想要的并不是这些。
哪怕离开容家,和钟庭白结婚,她好像也只是从依附一个人,变成了另一个人,本质依然没有改变。
她不想这样,不想一直过着依赖于他人生存的日子。
这样的生活,她早就过够了。
所有的诱惑面前,她只想要自由。
逃离过去,越远越好,只有这样,她才能忘却所有不堪和痛苦。
过属于虞清晚的,不被任何人束缚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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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咖啡厅,钟庭白提出要送她回家,被虞清晚拒绝了。
她独自一人站在路边,晚风吹拂起发丝,钟庭白刚刚说的话仍在耳边回荡。
好像目前看来,她结婚,才是唯一有可能摆脱贺晟的方式。
颈侧泛着红的那处痕迹被夜风拂过,炙热的热意似乎已经卷土重来,裹挟着一阵似有若无的檀香气。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指尖轻碰了一下,又快速缩回来。
会吗?
贺晟会因此放过她吗?
她不知道。
猛然间,眼前纷乱的光景似乎又变成他执拗的眼。
他的眼睛分明在说。
虞清晚,你休想。
休想离开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