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走了。”裴怀瑾扯了扯嘴角:“喜欢他?孤将你送给齐驯如何?”
廖桃回头,快快地说:“不要……”
“不要什么?”他语调拉长,懒懒道。
“不要将我送给齐大人。”她怏怏地看了裴怀瑾一眼,不明白他怎么又发脾气。
裴怀瑾没应答,廖桃也不敢问。她其实很怕这样的人,外冷内也冷,一双眼珠泛着刺骨的寒意,好像只要稍稍靠近,就会被冻得浑身骨头都僵住。
她摸不透太子殿下的想法,想起一出是一出,说送人就送人,看起来也很凶。
她也不大敢去反驳,只是默默出了营帐,鞋尖上的珠珠颤动,没走几步,脑袋嘭一声撞上堵人墙。
呜……
廖桃摸摸鼻子,更委屈了。
“廖桃?”纪淮挑眉:“你怎么在这儿?”
廖桃瓮声瓮气的道歉,吸吸鼻子:“纪淮哥哥,太子殿下要把我卖了,以后可能都再也见不到你了。”
“错了。”廖桃抬眸,圆而明媚的眼珠此刻黯淡下来,她纠正措辞:“钱也不要,直接送人。”
纪淮:“。”
怎么还听出点可惜来。
可惜什么,可惜殿下没有将她卖个好价钱吗!
“对了。”廖桃疑惑:“冬狩不是今日开始吗?为何猎场如此冷清?”
纪淮笑笑:“谁跟你说今日开始?”
他看着廖桃一脸懵的样子,遂解释:“近几年的秋狝冬狩都是殿下在操办,虽说底下人行事缜密,早已提前部署妥当。可殿下也总要提前过来验收,以防围猎当日出现纰漏。”
廖桃这才了悟,点点头,又想起二皇子的话:“殿下此行有庖厨随侍吗?”
她看起来很在意的样子,纪淮本想说后厢有数百御厨,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没有。”他面不改色:“没有,你也看见了,殿下今日轻装简行,连口锅都没带。”
廖桃:“。”
哈?
“我记得猎场里存放的还有米面。”纪淮将她引到库房,很自然的将锁两下撬开,琳琅厨具满目,各类食材被瓦瓮封好,他推了推廖桃进去:“我记得在琴川的时候,殿下吃了一大碗你做的饭。”
他叹了口气:“殿下或许只是随口一说,你给他做顿饭,再好好哄哄,不至于将你送人。”
“真的……?”廖桃眉头微蹙,有些紧张的问。
“真的。”
·
这边。
齐驯没走出多远,便看到猎场外站着个梨花带雨的清秀姑娘,姑娘衣着单薄,头发蓬乱,整个人都狼狈。他快走两步,手里抓着那只小小金镯,只到了面前,却不知怎样开口。
林敏见到齐驯的第一眼,便哽咽着唤了声:兄长。
齐驯浑身僵硬,步子却怎么也迈不动了。
“我问你,这镯子你是怎么得来的?”齐驯目光灼灼,盯着林敏将她从上到下扫量一番。
林敏擦擦眼泪,十分自然的接上话:“兄长有所不知,当年我被山匪劫走,对方将我卖给了一户无儿无女的垌州夫妇,这镯子是我被卖时藏在脚腕上的,索性山匪没细搜,如今才得以带着信物来认亲。”
他再看林敏时,对方那张俏丽的脸庞确有三分肖父,只是齐驯却依旧眉头紧锁,眼中不见半点温度。
林敏偷偷觑了眼他,又小心翼翼开口:“不知父亲大人有没有同兄长说过,在我肩膀上,还有一个蝴蝶形状的胎记。”
此话一出,齐驯的脸上顿时显露出几分茫然无措来,即便再不愿相信,此时也能肯定她有八分就是自己的妹妹了。
脑海中闪现出一张顶顶好看的靡颜腻理,又甜又乖,若能喊上自己一声哥哥,不知该是有多好听……
林敏犹犹豫豫的又唤了他几声兄长,齐驯这才回神,他将镯子收进袖中,面色有些不自然:“明日冬狩开始,父亲也会随百官一同前往猎场,你……你先随我进来吧。”
林敏重重应了下,亦步亦趋地跟在齐驯身后,不时问着家里的情况。齐驯都一一作答,状若无意的打听着林敏的情况。
年龄,时间,就连地点也都对得上,齐驯问及她如何从三千里外的垌州来到京郊时,林敏只是眼角带泪,讪讪说家里日子难过,养父母打听着她还有个当大官的亲父,便忍痛让她认祖归宗,林敏流转街头巷尾,经过重重波折才打听到哥哥现在京郊猎场负责冬狩事宜。
“只是他们都不让我进来。”林敏柔柔弱弱地说:“不仅如此,还放狗咬我。”
齐驯喉结动了动,不带表情道:“如今行围布置正是收尾之时,底下人自然不敢乱将人放进来,出了事都得遭殃。”
林敏顿了顿,勉强笑笑,说兄长说的是。
正当这时,廖桃端着瓷盅从后厢房往营帐走,与齐驯刚好碰了个正着。她眼神一顿,微微颔首:“齐大人。”
倒是齐驯,颇为不自然的掩住身后的林敏,轻应了声,她没有在意,端着瓷盅就往主营帐的方向走去。
“兄长,那是何人?”林敏笑笑:“好漂亮的少年。”
“我的营帐在后面,清风!”
“大人。”身旁随侍垂眸,规规矩矩地作揖。
“带这位带这位小姐去营帐安置,再拨两个丫鬟伺候。”
话罢,他径自离去。林敏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咬牙,果然,哪怕有信物相托,他还是不信任自己。只面上还是一片温柔:“你叫清风吗?说来我还不知道兄长如何称呼,父亲呢?明天果真要来这里吗?”
清风一边带路一边道:“齐大人单名一个驯字,时任京都指挥使,当朝三品官员呢,十五岁的状元郎,不说背后站着咱们尚书府,只凭自个儿也是京都有名的好儿郎。”清风说起自家大人来是滔滔不绝,一口气也不带停歇,最后才道:“冬狩当日,文武百官都要来的,尚书大人自然也不例外。”
他将林敏引到帐前,微微弓身:“小姐今后的好日子是享不尽的,大人只是刚刚见您不太熟悉,等今后亲密起来了就好了。”
林敏点点头,昂头迈进营帐里,清风说的对,为了这个身份她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往后的日子,定会否极泰来,锦绣荣华。
林敏坐在阔榻上,像一个真正的世家小姐般高贵凌冽,她淡淡吩咐:“本小姐如今认祖归宗,穿的太俗未免丢了尚书府的颜面,你去近郊买几身好料子的衣裳头面,记住了,速度要快!”
清风顿了顿,斜眼看了看她,才垂眸应下:“小姐说的是,清风这就去。”
齐驯到主营时廖桃正蹲在一边搓面,他微微睨了眼,便走到阔榻边,低声问道:“殿下,草场捉住的那几个怎么处理?”
裴怀瑾头也不抬,淡淡道:“杀了。”
廖桃的手一哆嗦,刚搓好的面鱼拧成了麻花。
“还有一事。”齐驯犹豫片刻,长揖开口:“殿下可否帮臣——”
他话没说完就被打断,裴怀瑾眸色深的像墨:“那个孤女?”
“这些年父亲为找幼女已然焚膏继晷,力不从心,此女虽有信物,但始终出现的太蹊跷了些,臣怕家父又是空欢喜一场。”
裴怀瑾挥挥手,齐驯长拜:“多谢殿下。”
廖桃将面搓好下锅,小吊锅冒着冉冉热气,氤氲了她的双眸,廖桃见水一咕嘟,便搅好调料拌了下去。
她小心盛在瓷盅里,捧着两边的小耳朵端上了桌。
“殿下”廖桃唤他,很好脾气的说:“荞面鱼鱼只能趁热吃,凉了就梗掉了。”她先发制人,将从库房里顺出来的银筷插进瓷盅搅了搅,又拿出来在裴怀瑾眼前晃一晃,嘴巴抿的紧紧的,眼睛又圆又亮。
没毒的,她在心里轻轻说。
裴太子放下书卷,纡尊降贵地朝她招了招手,廖桃立即将瓷盅推到他面前。
“不要撒娇。”裴怀瑾淡淡道。
廖桃不明所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想说荞面鱼鱼就是叫荞面鱼鱼,怎么名字叠字也叫撒娇,只是她如今有求于人,暂时不太敢兴风作浪。
裴怀瑾吃饭也是不紧不慢,自然而然就让人觉得骄矜自持,只是已经见底的瓷盅告诉廖桃他应该是满意的。
廖桃于是才小小声问:“殿下,能不能不把我送人了,我做饭很好吃的,我会天天做饭给您吃,也不会再用好多糕点,不不不,”廖桃纠结着一张粉白小脸,苦苦道:“我不吃糕点了,也花不了多少银钱的。”
知道她说完,裴怀瑾都没给出半点反应。
廖桃狗腿的递上去一块巾帕,裴怀瑾擦擦嘴角,轻轻嗓子,才不紧不慢道:“孤养你一个闲人孤有什么好处?宫里的御厨随便扒拉一个出来也比你做饭好吃。”
廖桃就不说话了,很可怜的低下了头。
说的也是哦。
“不过”
廖桃眼睛亮起,希翼的看着他,裴怀瑾继续道:“孤是个好人,你既无处可去,孤就发发善心收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