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川在班级里没有朋友吗?”目暮警官询问那位班主任。
“在我的印象里是没有的。”这句话班主任答得干脆利落。
鉴于那位班主任已经在古川响也的心里打上说谎的嫌疑标签,此时对于她的言论他必然不可能全信。
……虽说定位是班级里的透明人,但对方不可能和班级同学一点交往都没有。况且透明人最适合作为校园霸凌的被霸凌对象出现才对。
一个人欺负一个人,那是两人之间的打闹;十个人欺负一个人,那是小团体的霸凌。
当霸凌现象演变为所有人敌对一人时,那么这一现象将被冠以“正义”的名号,并不断吸引无辜者加入霸凌人的一方。
少数意味着受欺负。当一个团体都在排挤一个人、孤立一个人时,为了自己不受排挤,大家都会自发地牺牲那位“沉默的羔羊”,大家都成为了向那只羔羊举刀的刽子手身份。
负责调查现场的警员,终于从讲台的破洞内掏出了一个书包,再将内里的物件掏出确认姓名后,已证实主人是死者雪川。
倒出书包内所有物品,内里的一个文件袋引起了警方的注意,文件袋与书包中其余物品不同,外表还贴着女学生间流行的贴纸作为装饰,足以令人在书包大堆物件中一下挑出它。
眼见着有新发现,古川响也瞪大双眼,远远地瞧着——没办法,东京的警察可不给你的卖萌面子,就算你是尸体第一发现人也不行,他只能努力地蹭到一点零星的新线索发现,并在脑子里进行推断。
虽说看起来和善的目暮警官和他说有任何发现都欢迎和他交流,但这一切必然建立在清晰的证据导向之上。
文件袋打开,里边却是好几页方格写作纸。如果没认错,那是学校发的专用作文纸,平常的国文作业经常会用到它,但它却是校园生活中最为普通、常见的一类物品。本以为在里面会发现对死者有多少特殊意义的物品的年轻精英十分丧气。
而古川响也却不这么想,雪川将这普通的纸张特地放进文件袋中必然有其特殊含义,最有可能的是,与写作纸关联的写作是她的热爱,热爱到即便只是将普通的写作纸放在书包也要一眼就能看到。
“警官,纸张上有印痕!”发现细节的警员报告道。
目暮警官凑近纸张瞧,在第一页的纸张上还留着前面被撕去内容的水笔印,他打着光瞧着上面模糊的印记。
首先吸引他目光的是最顶上姓名栏,在上面留下的名字却不是雪川的。
名字主人是与她同班的另一位同学。
“或许只是……别人借用她的纸?”班主任笑着打哈哈,脸上的笑容有几分勉强。
可惜这番说辞可信程度并不高,至少并未打动目暮警官。目暮警官指着那与纸条如出一辙的字迹,反驳了对方的托词。
“也有可能是雪川帮同学代写作文也说不定呢?”班主任强笑着说,“这种事在同学间也不算少见不是吗?”
“如果代写的话,我想这并不是多么一件值得如此下心思装饰文件袋的事吧?”古川响也努力突破警员的包围,挤了进来,开始提出他的观点,引莱身旁警员的赞同点头。
“况且雪川学姐的家境也不需要代写赚的零花钱才是?”他一脸无辜地歪头,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位班主任投向他的瞪视。
哎呀好可怕!他吐了吐舌头,缩到一位警员的背后,一副我有靠山撑腰我怕谁的欠揍模样,直把那位班主任气得牙痒痒,对方的手握拳又松开,看起来是在克制冲过来打他的欲望。
看着那位班主任的模样,古川响也知道他蒙对了,这位老师绝对知道些什么,只是瞒着不说而已,轻轻一诈这不就露出缺漏了?
“本田老师,包庇他人犯罪事实也属于犯罪一种,我想你应该清楚吧?”古川响也看出那位老师原本坚固的心理防线开始动摇,又继续在旁边添火。
“人在做天在看,本田老师,侨原和雪川都在看着你呢。”古川响也手指天上,神秘莫测地笑了,倒显得真有几分唬人。
此时夜风突起,风势大到要不是目暮警官手快,按住自己的帽子,他那标志性的帽子怕是早就跑了。
而这一场景在本就心思不纯的本田老师眼中,自然是那两位化为怨灵的学生不满意她的回答所给的暗示。
“本田小姐,你确定没有什么别的再交代了吗?”班主任没回答上来的提问,恰好也是目暮警官想要发问的。眼见着对方陷入沉默,这一举动大大加深了他内心的怀疑。
“我老实交代……”见自己无法弥补这越说越多漏洞的谎言,身边还有怨灵在盯着自己看,本田老师断断续续地开始了她接下来的叙述。
“起初,这只是班级里的一个同学对雪川的欺负。”她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成今日这样,在赶来的路上她也不断地在心里后悔。
但最终她选择了大多数的正义一方,选择一同瞒下整场事件的真相,将过错推到已死亡的可怜学生身上。
故事的开始是一位同学见班里的透明人看上去软弱得很,便开始了时不时的言语发泄。
在那之后,加入这场单方面霸凌的人越来越多,霸凌行为也由言语上升为了实际行为的欺辱。
但这一切雪川都能够忍耐,因为她还有自己最热爱的文字陪伴着她。
喜欢的书籍被撕毁,她能够忍耐,毕竟书本还能够源源不断地从书店购买;辛苦做的摘抄本被泡进水桶里,她能够忍耐,毕竟她想要摘抄的句子是源源不断的;辛苦写的作业被抢走占为己有也没事,她能够忍耐,毕竟她已经把知识装进了脑袋中。
但她无法容忍的是,有人翻了她的书包,指着她半成品的文稿,居高临下地说:
“我喜欢这篇,这篇归我了。”
雪川被强迫地在姓名栏写下了对方的名字,她凌厉的笔锋近乎要划破纸张,足以在写作纸后面好几页都留下清晰的印记。
一个人的容忍范围是有限的,但大家都早已认为雪川就是个任人捏圆的受气包了。
他们忘记了,是个人总归是有脾气的。
“那天是雪川第一次对他们进行反击。”班主任搜刮着关于那一天的记忆,可惜的是,就连这一部分,她也是听人说来的。
“她找我诉苦,希望我帮忙对班上的同学进行制裁。”她沉默了一会,继续说了下去。
当她面对着这件事时,究竟是冒着得罪班上家境优越的尖子生背景帮一位透明人同学撑腰,还是选择冷眼旁观,这简直是无需犹豫的选择题。
她曾在资格证考试上答对了无数题,但在这道最为关键的一道题上,她答错了。
“后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概是雪川遭受了更严重的报复吧?我只知道那天她回家时的校服全是污渍。”如果那时,她叫住她,是不是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大概是对方即将拿去参赛的作品,被欺凌者当着自己的面撕毁吧。”警方在书包的内袋中找到一袋纸屑,将其修复完毕后,能够认出这篇文章的主题恰好与社会上一场大型征文比赛相符,而写有着雪川名字的报名表则被踩了好几脚,在空白处还画上了各类侮辱性涂鸦。
老实来说,这还是古川响也第一次面对欺凌现象。
他曾听过降谷哥平淡地说起自己小时候因为与众不同的发色肤色被人欺负的经历。
“最后?最后我把他们打到不敢欺负我为止!”印象中的降谷哥说起这话时,用力地挥舞着他的拳头。
面对欺凌时,沉默永远不是最优解,当然诉诸暴力也不对。但当你无可奈何之时,必须展现自己的锋芒才能保卫自己。
目暮警官秉着照顾国中生的心,见他脸色不好,就赶紧喊警员把他牵走,毕竟时间已经很晚了,孩子们的身体也受不住。
“所以……现在雪川和侨原的怨灵离开了吧?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了!”在交代后,女人原先得体的姿态荡然无存,只剩下歇斯底里的喊叫。
“老师你在说些什么呀?”古川响也用食指抵住自己的上唇,疑惑地说。
“这世界上人们无法察觉怨灵的存在,有的只是堪比鬼魅的人心而已。”他一直知道,人心是无法预测的最可怕的一类事物。
案件收尾,报告能够书写,警方们也要离开了。
“所以这起案件的结果会是什么样?”古川响也趴在警车的窗户上,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
“犯案人都是同班国中生,再加上年龄因素,大概是批评教育吧。至于老师的不作为,大抵也只会以开除作为惩罚。”说到这,目暮警官也叹了口气,显然也对这个结果有所不满,
毕竟当他们检查那孩子的遗物时,她的摘抄本上第一页写着的是:
“我也向往月亮。”
与纸条上凌厉而带有怨恨的笔锋不同,这页纸上就柔和许多,给人感觉是一个温和的女孩怀揣着对未来的美好愿景,在自己的书桌上一笔一画认真写下的。
可惜的是,向往月亮的女孩再也看不到月亮了,她死在了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古川响也回想着关于雪川同学死亡时间的鉴定。
那一晚是个难得的阴天,天空没有月亮,没有星星,一点都不好看。没有属于她的月亮照亮她,而她在死亡之时也没见到她心心念念的月亮。
下辈子,愿你思想起舞的每一个夜晚都有月光相伴吧。
作为幽灵的古川响也只能在心里对其送上这种祝福。
幽灵没有来生这一说法,让他完成愿望那一刻,就是幽灵不具有存在意义的那一刻。
所以他才把自己的愿望作为完成任务兑换后的奖励。
他贪婪地想要再多看看这世界,因为他现在拥有的每一秒都是曾经作为幽灵时的奢望。
而经过了这一连串刺激事,系统肯定是不会安静下来的,此时的它正兴奋地在古川的脑里叭叭。
【宿主宿主,我们成功混入推理片场了耶!】
古川响也心想前头的恐怖怪谈试胆,以及揭露人心阴暗的最终真相,只想呵呵一笑。
推理片场?
他看这是悬疑片场才对!
不过人生第一次坐警车居然是被护送回家……这也是很新奇的体验呢。
他看着被车抛弃在后的楼房身影心想。
而眼见着宿主被它的话吸引了注意力,情绪正在缓慢恢复,系统悄悄松了口气。
哼哼,它才不会让宿主轻易地消失呢!系统的小金库可是难以想象的!